王宗其暗骂:你这傻小子懂什么?若是在谈判前,不把钦差吓住,咱们还谈个鸟?只有拳头把对方吓住,才有的谈,否则咱就只能当孙子,别人怎么说,咱就怎么做,那岂不就等于屈膝投降了!就算汪直真救出来了,可我们的利益又在哪?
汪滶又向严鸿道:“严钦差,我这李玉龙兄弟,素来性子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只是他昔年为我义父挡刀,还望严钦差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严鸿就势道:“少船主,你既有这话,严某岂能不够意思?咱俩都想把老船主救出来,倒大可以交个朋友,谁敢下黑手害老船主,咱俩都放他不过!”
严鸿心知这种情况下,汪滶本是个压不住阵脚的,自己却要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在招安这个事情上,汪滶就不自觉成为了自己的盟军。至于李玉龙,就卖他个面子,放回去也不打紧。
当下,两个锦衣卫把李玉龙解开绳索,抬到两军之间,自有李玉龙的手下把他抬回本队之中。这一下,那些主张招安的海盗,大都平静下来。但李玉龙那边的少壮派,依然是鼓噪不休。场面还是混乱得很。
徐海看这混乱劲儿,忽然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信炮,点燃施放。那信炮直飞天空,不多时就传来阵阵杀声,杀出大批全副武装的战士,连同徐海身边的部众,把那群海盗从团团外围住。接着徐海厉声道:“各位手足,说好双方各带三百人来此,你们却带了**百人来,钦差大人大量不计较,我徐某可不能坐看这不平事。诺诺诺,这岛上有我的五百亲兵,加上钦差的扈从也不比你们人多,倒算是公平。谁若是对我兄弟无礼,徐某可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此刻五百徐海的兵马,占据外围,对倭寇形成三面包围,火铳弓箭,都对着圈子中间。汪直手下的海盗们人虽然略多一些,但挤作一团,真要打起来,只怕片刻间就会伤亡惨重。昔日徐海上一记黑刀,直接造成陈东、叶麻的覆灭,今日再摆出这副排场,众海盗人人心惊,只怕又是旧事重演?那汪伊人原本是把身子靠向严鸿,此时却又退了几步,偷眼看着徐海。
这些首领中,有一人名叫徐元亮,与徐海的叔父徐惟学甚有交情的,论着也是徐海的族叔,此刻仗着长辈身份,大着胆子问道:“徐郎,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你要把我们这班老不死的来个连锅端,夺老船主的家业么?”
第 562 章 恩威两便
徐海忙一拱手道:“老叔,这话是从哪说起?吓死我,也不敢对各位前辈有丝毫不敬。只是今日这事的保人是我,我也是在海神娘娘面前发了誓的。若是我兄弟受了丝毫损伤,我便再也做不得人,更别说老船主也要因此受害,弄得沿海生灵涂炭,咱们海上兄弟也要死伤惨重。若是大家肯坐下来慢慢谈,我自然不敢有丝毫冒犯,可若是谁想着动刀动枪,害了钦差和老船主的命,我徐和尚也只好刀下不认老交情!”
戚继光带领的那些浙兵,此时早已经列好阵势,自不必说。曾石方等武林豪侠,也各自抽出兵器,护在严鸿身边左右。曾石方尤其叫的凶狠:“大胆的倭贼,竟敢设下鸿门宴,意图行刺。当真是狗胆包天!你家曾爷爷在此,决不能叫你们诡计得售,钦差放心,曾某今日纵是战死,也要保您安然无恙。”
严鸿道:“曾大侠,多谢了。不过此事尚不至此,我想这帮前辈们,也不至于因为我动手收拾了一个叛徒,就与我和我姐夫火并。”
那些倭寇见了这阵仗,也知动手翻脸,多半没好果子吃,只是在找一个落场势。听严鸿说叛徒,便有心思活络的借口道:“叛徒?谁是叛徒?”
严鸿用手一指李玉龙,此时他已经被自己的亲随救回。断折的肋骨暂时没法接,随身带的丹药已经给灌了下去,所以人已经睁开眼睛,只是说不得话,身体也是动弹不得。
李玉龙有个结拜兄弟,叫做巡海夜叉张放。他自知武艺不及大哥,跳出去也是送死。但是听到钦差说自己大哥是叛徒。万不能认下,当即骂道:“狗官,少要血口喷人!我大哥跟着老船主打江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他们是骨肉至亲。又是一起打天下的人。怎么会是叛徒?”
严鸿要比嘴炮,可谁都不怕。冷笑道:“老人?陈东、叶麻论着都是老船主的子侄辈分,他们的老辈人,也是跟老船主一起出来打天下的,那又如何?不一样做了叛徒?”
当初汪直及一干党羽出来打天下。陈秀山、叶宗满是其嫡系部下,陈东、叶麻便是这两人的子侄,叶麻本名叶明,因为满脸麻子,被汪直以叶麻戏称之,久而久之,这诨名取代了本名。叫的更响了。这次汪直被拿在杭州,严鸿已经说明,与官军撕杀会导致老船主被斩。在这种背景下,陈东、叶麻仍不顾毛海峰的号令。坚持攻打宁波,其用心便有些叵测。正因为此,徐海袭击二人老营的行为,在海盗中只是引起轰动,倒不至于引起公愤。严鸿说这两人是叛徒,倒也不为不对。
严鸿又道:“老船主有令,汪滶如今暂代首领之职,战和大计,理应听他一人。可李玉龙对汪滶言语粗鲁,出言顶撞,不遵号令,他不是叛徒,谁是叛徒?本钦差要向朝廷讨赦书,免了汪直的牢狱之灾,这厮却口口声声要把本钦差拿下,还要杀本钦差,这却是什么居心?依我看,这厮分明是受了陈东、叶麻的收买,说不定还与松浦家有什么勾搭,把尔等全都卖了,换自己的前程,也未可知。他一心要害我性命,分明就是想逼迫朝廷,杀死老船主,他好趁机篡位,夺了首领宝座。”
他这番话捕风捉影指鹿为马,可以算是彻底的诬陷。但这群海盗看来,对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这李玉龙确实与陈东、叶麻交情不错,跟松浦家的人也总有往来,说不定,还真是攀附真倭。此时的明朝人普遍有一种自大情结,认为世界上,中华为大,余皆蛮夷,低人一等。蒙古鞑子虽然野蛮,好歹也是曾经统一中国的,勉强算平等种族。可是那倭寇什么东西?虽则大家实在寄倭人篱下,可是这华夏上民的心里优势,总是抹不掉的。一想到李玉龙居然去攀附倭奴,不少人大生鄙夷之心。再者,这帮人里大多数还是对汪直很有感情,一想到着个满身肌肉的混帐,居然也觊觎那宝座还想害死老船主,便觉得他实在死有余辜。
李玉龙吃了药,刚缓醒过来,听到严鸿如此诬陷自己,不由急火上涌,只想分辨自己不是叛徒,也没想篡位,和这个钦差的矛盾,只是单纯的吃醋。可是他脑子本就不好使,更有重伤在身,想要辩驳都不知该如何说起,焦急之下,气血翻腾,一口浓痰堵到喉咙处,两眼一黑,又晕死了过去。
这汪直手下的人马大致可分为少壮、元老两大派系,少壮派的人,便以李玉龙为首。如今眼见钦差口口声声说招安,自己硬打也占不到便宜,那些元老派的,便都存了和钦差好言好语合作的心思。见李玉龙冒犯钦差吃亏,并且被攀扯成叛徒,都觉得是落井下石的大好时机,正好把这帮小王八蛋打压下去,让他们知道姜是老的辣。
有五峰元老方廷助咳嗽一声,“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李玉龙这老船主的外甥,居然也敢反水,真是辜负了老船主对他的栽培,当真该杀!”
另一位元老李华山也道:“是啊。这厮近几年举止跋扈,言行嚣张,目无尊长,阴蓄死士。果然是有了不轨之心,也是钦差神目如电,识出奸邪,才不至于让这恶贼篡了我五峰基业,依我看,他与伊人的婚事,还得慎重些为好。”
王宗其道:“正是。婚姻事,还是作罢吧。伊人国色天香,理应找个年少英俊,高门大户才是良配。至于李贼的党羽,也要看管起来,免的生了什么祸端才是。这一番钦差出力,除此恶贼,我五峰上下,人人感激钦差恩德,只是我家首领如今被囚于监牢,受那缧绁之苦,还望钦差早拿个章程,把人搭救出来,到时候,我等必对钦差感恩戴德,但有索取,无有不从。”
他已经存了利用汪伊人与严鸿联姻之心,自己和她是一家人,若是再能勾上钦差,招安后,自己说不定能做个大官,这一辈子便算没白过。至于这汪伊人身为汪直爱女,去到钦差房间,是为妾还是为奴,和我老王有毛相干啊。
那倭人伊藤见此刻自家人内乱起来,急的哇哇叫道:“不要如此,不要如此!”却不知该说甚么好。
严鸿见这群海盗自相扰乱,有好几个为头的过来顺着自己说话,当即拱手道:“诸位这般见识,不愧是五峰麾下大将。既然大家肯听我的话,那便好办,我等一起想办法救出老船主。不过,站在这里舞刀弄枪的,可不是讲话的所在。咱们还是找个平坦地方,坐下来边吃喝边谈,才是个道理。”
王宗其也知,如今讲打肯定是讲不成,自己这边不火并就不错了。忙说道:“钦差见教的是,见教的是。”忙吩咐人扎下简易帐篷,充做临时聚会之地。本次岛上聚会,倭寇本来就做了文武两手准备,搬运来酒食蔬果,设摆桌案,又立下妈祖娘娘的神牌,严鸿与这几路倭酋对着妈祖神牌焚香祷告,以示决无虚假之言,否则出海必然船只倾覆,葬身大海。
发过誓言后,大家就坐。严鸿这边,有花、耿二女,戚继光、俞大猷及云初起、叶正飞、严峰、严复八人保护,其他人全在帐外警戒。倭寇这边,则是那一群元老派的首领及徐海、王翠翘、汪伊人等参与,张放等少壮派,却是被彻底边缘化,连列席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的人马也被元老派的人和徐海的部众监视起来,防范他们孤注一掷的拼命。
这群少壮派虽然敢打敢杀,但根基不足,实力有限。再者就是缺乏统帅之才,否则怎么可能让李玉龙那种混人做了首领?如今李玉龙不能视事,剩下的人,有的想要干脆拼命,有的却想还是看看局面再说,更有的干脆彷徨无计听天由命,连一个出来振臂一呼的人都没有,自然不可能组织部众撕杀。
帐篷之内,众人坐定,倒是融洽了许多。自来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难以得到。倭寇们方才被俞大猷一棍震服,又见徐海公开支持严鸿,都绝了撕杀的想法,态度上自然就软了下来。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完全听严鸿吩咐。
严鸿说道:“如今要救老船主,就看天家高兴。前番本钦差大破陈东、叶麻、辛五郎,这是天家一桩喜事,救老船主成了一半。可另外一半,还得你们加把劲。”
王宗其道:“不知钦差有何吩咐?但能做到,兄弟们必然尽力而为。”
严鸿道:“这话说来简单,天家忧心四海,克俭奉公,腰包里缺钱。我意欲让你们出一笔银子,只说是汪五峰报效朝廷,敬奉天家的。如此天家高兴,老船主自然也就没事了。尔等为寇多年,积蓄颇丰,这话没错吧?是让你们出钱买命,这时候可不能省钱,再说老船主只要不死,这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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