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坐前堂,叫她也看得清楚些。再者,你既为令师徐阁老来贺,岂有叫内阁次辅的贵使坐院落之礼!”
严嵩说罢,拈须大笑。张居正微微一笑,也不再谦退,便有总管严大引到了堂前的一桌席上就坐。严世藩脸上却略带一丝不悦。不过老父亲严嵩既然高兴,他也只能强作出笑容。
严鸿自然不好意思老闹在前面,但他退下去时,却也稍稍多留意了下张居正。这一看,张居正果然有不凡处。
坐在前堂的这些官员,多是位高爵厚,他们的表情,虽然人人故作雍容,但仔细看去,骨子里要么带上点谄媚阿谀的味道,要么是虚以委蛇的敷衍,还有几个虽然谈笑风生,语调里却微微透出一丝“惧怕”来。
唯有张居正,坐在座位上,并不开口多言,但若有官员问到他话,却能对答自若,不卑不亢。既不是腆着脸来拍马屁,也不是一脸无奈例行公事,倒真似来到自家长辈的寿宴前,享受欢聚之乐一般。即使严嵩和严世藩的目光扫到他时,照样不动声sè,还报以谦和的微笑。
看来,非常之人,才能立非常之功啊。严鸿不禁感叹。就冲着这,咱回头得跟张大叔好好交道交道。
这么折腾了一忽儿,眼见道贺的官员也来得差不多了,时辰将到,寿宴便要正式开始。
虽然说男女有别,但一品诰命的寿辰,来了这么多官员,欧阳老太夫人自然也是要和大家见一面的。于是,有丫鬟宝蟾等,搀扶着老夫人上得厅内。
那欧阳老夫人高寿七十七岁,在古代已比古稀之年还多了一成。她近些年身体并不太好,已显龙钟之态,但近rì因为严鸿嘴乖,常哄得nǎinǎi欢喜,再加上今rì喜事临门,jīng神爽朗,因此白发萧然下,红光满脸,面带笑容,再加上身着华服,在红烛彩灯的照映下,颇有多福之相。
老夫人出堂来坐好,便该是儿孙们给寿星行礼了。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严世蕃自然要先给母亲磕头祝寿。而吏部尚书吴鹏、工部尚书赵文华、大理寺少卿鄢懋卿、等一群严家铁杆走狗,义子螟蛉们,也要逐一行礼拜寿。这多年以来,上寿之礼,总不脱奇珍异宝,众官员也见的惯了。
再往后,则是轮到严世蕃的三个儿子。
三个孙子,按年齿长幼为序,上前道贺。严鸿身着华服,不紧不慢,出列上前,准备祝寿贺礼。
这当儿,众家官员心里多有思索:这严大公子严鸿,平素里出手阔绰。去年送给祖母的,是一尊白玉雕琢的老君像,前年则是尊金寿星。不知道今年严大少拿的是什么,严家富贵,当真是了不起啊。
却见严鸿到老夫人面前,先是依礼物磕头拜寿,之后,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命家人把自己的寿礼拿过来显示。相反,他站直身子说道:“祖母今rì大寿,孙儿想想,祖母福大寿大,送些金珠宝贝,难表孙儿的绕膝之情。所以,孙儿要送的这个寿礼,却是从这天上给祖母大人请下一道寿幛来,让您高兴高兴。”
此言一出,众人暗惊。当时社会整体来说,难脱迷信。即使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一脑袋“子不语怪力论神”,可那也只是遵照圣人之训,不言荒诞不经之事。背地里,谁也不敢真的斩钉截铁,否认法术神通这种事。否则,白莲教这样的组织,又如何能一直闹腾下去?
因而严鸿这番话说得虽然夸张,却有的官员心中暗想:先前,听说陆炳率领锦衣卫扫荡反贼时,这严鸿好象破过白莲教乱党的妖术。莫非他真是负有神通的人物?若当真如此,当今天子崇信道教,严鸿怕是要以仙家道术而得天子宠信啊。
不管信的不信的,所有官员来宾,都眼睁睁瞅着严鸿,看他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但见严鸿端端站在寿堂正中,欧阳夫人和严嵩面前,四平八稳,双手大张开,让众人看见,手中并无一物。忽然,他双目微闭,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步下踏罡步斗,三番五转,忽然口中仰天高喊一声:“欧阳夫人大寿,上天赐宝啊!”
大袖拂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卷轴,金碧辉煌,煞是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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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彩衣娱亲
话说严鸿装神弄鬼,忽地从半空中变出一副卷轴,正堂之内,吕夲、徐延德、陆炳、赵文华、吴鹏等一众大佬们,个个目瞪口呆,面容抽搐。
难道是这些朝廷高官,都为严鸿的法术神通所慑?接下来,是不是该严鸿虎驱一震,国公、阁老、尚书纳头便拜,点燃圣火,燃烧神格?
咳,当然不是。这些当朝大员们,不是震撼于严鸿通天彻地的法术,而是因为,这位大少爷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
不要说正堂中的官员,近距离聚焦,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些外面院落里就坐的,只要不是当年读圣贤书读得近视散光的,他们也大多看得分明:
什么天赐宝贝啊,那个锦缎卷轴,分明是严鸿自己从袖子里抖出来,再落到手中的!
魔术戏法这玩意,古已有之,这些官员谁没见过。而且,就严鸿这yù盖弥彰的手法?天桥随便找个戏法艺人,也完爆他三条街啊。
说来严鸿也是无奈。他只是在后世为了骗小MM跟吉娃娃旺旺旺学过几个简单魔术,至于什么大卫、刘谦的节目,他一向只是在电视上当神话看的,自个又不是吃这碗饭的,哪里会什么复杂高深的手法?现在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不露馅那反而不正常了。
这些大佬阁臣,看严鸿出了这个洋相,都不禁大跌眼镜,暗自诧异:这小阎王怎么了?家财万贯,就靠这个来给祖母贺寿?更有人想,严鸿原本就只是严世藩的恩养儿子,还有传言说严世藩对他不如对老二严鹄,这下子搞出来,别说严世藩,只怕严嵩也要不悦了。
于是乎有些人就不自觉地把眼光从严鸿手中这个卷轴,转移到严世藩的脸上去,看工部左侍郎大人的心情如何。
谁知道这一看,更让他们诧异。那严世蕃眼看儿子胡闹,却是面带笑容,心中暗想:“这小子几个月前一交跌后,竟然变聪明了啊。这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哪个教他的?他这手一玩,我严家的面子,倒是有了,可是鹄儿那待会怕是不好办了。”
却见严鸿对严绍庆道:“三弟,搭把手。”小胖墩听见大哥招呼,当即上前,与严绍庆各持卷轴一端,将彩缎展开。只见这卷轴展开足有丈余长,六尺宽,上面写着八个碗口大的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写的虽大,但是笔法结构看,失之于yīn柔。若是男人的字,终归显的不够大气。而这八个字又以各sè丝线绣点缀边沿,四周缀百花,蝴蝶等物,绣的栩栩如生。随着严鸿手上微微抖动,那些蝴蝶也跟着摇曳闪烁,竟似要从卷轴中飞出来一般;而八个大字,也在随之波动,仿佛是云端神迹,又如同水中倒影,甚为好看。
只是,用这么一副卷轴,就来给一品诰命上寿,不嫌太寒酸了些?
外面就坐的官员中,有都察院的陕西道监察御史马世元,早把这卷轴看个满眼。他这监察御史虽然被尊称一声都老爷,但官只七品,俸禄少的可怜,又要充个清流的面子,不好去收受各种常例贿赂,因此穷的叮当响,动辄要跑当铺维生计。
严阁老权倾朝野,马御史虽然是清官,倒也不敢不给阁老面子,这欧阳夫人的大寿,他自然不敢不来。来就来吧,可他又心疼自己上的寿礼,还有进门的门包,那都是平素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啊。再加上,进了严府又只能坐在院里,本就一肚子气,找不到发泄处。现在一见严鸿这番上寿的礼物,好似癞子找到了擦痒处,忍不住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
“这严鸿实在是不知所谓。今rì里欧阳夫人大寿,堂上堂下就坐的大多是朝廷官员,他却如此胡闹,搞这种市井鄙俗的玩意儿,真不怕丢光了自家的脸?”
马大人只顾着挑岔子发牢sāo,不防旁边坐的就是那位巡城御史曹辉,当初在醉仙楼上差点拿了胭脂虎去的。他二人虽无深交,但好歹也是同署为官。曹辉当下轻轻拽了一下马世元的袖子,道:
“我说马年兄,你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圣贤书的主,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在外面提起,怕不丢光了我们都察院的脸?你难道忘了彩衣娱亲?”
能当御史的,就没有嘴巴上好相与的人。马世元本准备好了跟这曹御史对骂一番,可是一听此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才道:“听说这严鸿外号小阎王,是个出名的纨绔,竟然还懂这个?”
老莱子彩衣娱亲,本就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之一,说的是chūn秋时有个叫老莱子的人非常孝顺,细心奉养父母。他七十岁时,父母依然健在。为了逗父母开心,他有时穿上五彩斑斓的儿童衣服,躺在地上啼哭,引父母一笑。正所谓亲情面前一切都是浮云。今rì严鸿这番行为,确实是暗合这位昔rì先贤的作风。
其实想想,纵然是当世一等戏法名家,在这阁老府又算的什么?首辅的孙子又何必去学那戏法?要的就是这份孝心而已。十九岁的俊美少年,相府长孙,为祖母开怀,抛开那公子哥儿的风范架势,扮作变戏法的艺人,这本身便足以说明严鸿的奉亲诚意。
严鸿此时再来了番补充说明:“祖母大人,孙儿想祖母大人寿辰将至,因此与我娘子等人,辛苦了数rì数夜,从天上请下这道卷轴。不敢夸富斗贵,只把这一番孝心,唯愿祖母大人rìrì欢颜,岁岁今朝。”
看着孙子这般可爱,正座上的欧阳氏、严嵩这对老夫妻,早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徐延德与陆炳等虽然是武臣,可能坐到那一步的,纵不是博览群书,对于这些封建社会伦理基础文献,又有谁人不晓。
而正堂之内的文臣大佬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他们虽然反应比严世蕃慢了些,此时转念一想,或者被旁边的人一提点,却已经都先后明白,原来严大公子是玩的这一出!再加上,这段虽不文却甚得体的祝词,一时间,人人点头,暗想,严鸿这一遭风头出的好,怕是盖过其他人了。
满堂之中,最不高兴的,大约只有二弟严鹄了。等轮到严鹄贺寿时,他却是也用了心的,特意请了位致仕的翰林公,写了篇贺寿文章。严鹄站在堂中,大声念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又用赤金打了金八仙献上,再加上原本严鹄就是个长身白面的美少年,这一番表演真如天上的玉人儿下凡,华贵喜庆之气,洋洋洒洒,遍罩寿堂。但终归比起严鸿来,可就差了一筹。
再往后是严绍庆。小胖墩还未完全成年,自然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自个写了一首贺寿诗,倒也合仄合韵,一派喜庆味道,然后用金丝绣在锦缎之上,却又用一尊白玉仙女像双手持了这张锦缎,垂下来,以此作为寿礼,献给祖母。欧阳老夫人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