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为她做过全面检查,刚刚还吃了点东西,气色好了不少。厉景行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她。好几次都想说话,但是顾忌她的身体,动了动嘴唇,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顾雪夏看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不由发紧。但是还是努力地牵出一丝浅笑,
“景行。”沙哑的嗓音。
“……嗯?”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话,厉景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深吸一口气,“……宝宝……”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清晰地印在她脑子里。作为一个母亲,清醒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虽然现实痛不欲生,但是总该是要面对的。
“对不起……”男人喉头轻滚,哑声道。
控制不住地,顾雪夏叹了一口气。
出乎厉景行意料的,没有不能自已的恸哭,而是脸色平静地看着他。斟酌良久,才轻轻道:“……来年我们再努力吧,争取怀个双胞胎就好了。”
闻言,厉景行猛地别过脸,咬肌紧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翻涌,低低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说完也不等顾雪夏回答,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看着那匆忙离开的背影,女人脸上浅浅的笑意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轰然坍塌。
顾雪夏撑起身体,拔掉手背上的点滴,扶着旁边的柜子下了床。浅蓝色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大,空荡荡的。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弓着身子,脚步虚浮地往洗手间走去。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反锁上了。
“啪。”蓄满眼眶的泪悄然滚落,顾雪夏虚脱地靠在门板上,贝齿松开了快被咬出血的嘴唇。
“唔……”紧紧地捂着嘴,压抑地恸哭。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即将降临的孩子,就在产检的前一天、在他们都没来得及看他这一个月的成长的时候……没了。小腹的弧度消失了,失去了那份重量的身体好像漂浮悬空着,再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啊……”心像被细细的绳密密缠绕,然后勒成一小块一小块,鲜血淋漓。
“哗哗哗——”厉景行伸手接了水浇在自己脸上,终于冷静下来了。
粗略地擦擦,然后朝着顾雪夏的病房走去。
推开门,却发现病床上已经没了人影,点滴的针头垂在床边,还有药水不停滴落。厉景行一时慌了神,正要折身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洗手间那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站在门口,正要敲门,抬起的手却在听清门那边压抑的痛哭声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手攥成拳头,紧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地起伏。
“雪夏。”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顾雪夏听到熟悉的声音,惊慌失措,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任凭眼泪在脸上不住地淌过。
“雪夏,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那边安静一片。
顾雪夏坐在门边,蜷成小小地一团,无声地摇摇头。不,不可以,看到他,只会让她变得更脆弱、更崩溃。不要,她不要。
“咚咚咚!雪夏,你把门打开!”厉景行失控地捶打着门,他无法忍受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舔舐伤口。
“景行……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不好……”听见他焦急的声音,顾雪夏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雪夏,把门打开!听话!”
“景行……我只是……只是很难过……我哭一会儿就……就没事了……一会儿就好……”一说话,情绪完全失控,哭得几乎断气,痛苦地揪着衣服,好让快要窒息的自己好受点。
“咚!”一声闷响,男人一拳砸在门上。
额头抵在门上,听着女人的哭声,痛苦地一下一下地重重地撞了上去。心,痛到龇牙咧齿,碎发遮住的眼血红,红得好像从那里滚落的泪不再是晶莹,而是红得刺眼血般。
在她看不见的门外,手撑着门,慢慢……慢慢地跪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雪夏,跟我走吧
B市最低调奢华的会所。
一号包厢里,华丽的水晶灯散出柔和的光线,灯下长长的矩形的餐桌只坐了三个人。坐在首位的男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除了厉子轩还能是谁;紧接下来相对而坐的是两个一脸谄笑的中年男子。
“日后还需要李董和张董多多帮忙。”
闻言,两人忙客套地谦虚了几句。
“哪里哪里。厉总客气,咱们日后还得仰仗厉总您呐。”
“李董这话是说到我心窝子里了,我们是跟着老爷子打江山的老人了,不中用咯,以后还要厉总多多帮衬。”
听着这些场面话,厉子轩也顺着道:“那是当然。厉氏珠宝那边也靠两位了。”
“自然自然,厉总就放心吧。”信誓旦旦地保证。
厉子轩端着手边的酒杯,“两位是厉氏的老将了,为厉氏立下了汗马功劳,厉氏不会亏待二位的。”话中有话。
两个董事在商场混迹多年,又怎么会听不懂厉子轩的意思,忙不迭端起酒杯,
“厉总放心。”
“叮——”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悠长的声音。
……
顾雪夏在医院呆了快一个月了,厉景行两周前便回公司上班了,只不过下班之后直接来医院,都快把这儿当成第二个家了。顾雪夏想出院,但是厉景行一直不许,让她再多住几天。知道他担心自己身体留下后遗症,顾雪夏也不跟他争。
下午六点,平常一般五点左右就到医院的厉景行却还没出现,顾雪夏看着墙上钟有些心神不宁。
“咔嚓”,病房门被推开,顾雪夏猛然回头,但视线里出现并不是那个熟悉的人,还未漾开的笑意全全收敛了回去。
看着像进自己家般自然的楚莫白,顾雪夏淡淡地问了句,“楚先生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对方丝毫不因为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不快,反而冲她勾勾嘴角,邪气一笑,“这么久不见,我们雪夏还是动不动就露出小爪子呢。”
听到那句“我们雪夏”的时候,顾雪夏不满地皱皱眉头,“不知今日楚先生有何贵干?”
“都说了好久不见了,想你了,就过来看看啊。”自然地在顾雪夏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插在裤兜里,顺势翘起二郎腿。
“楚先生,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冷冷地扯扯嘴角。
“哈哈。”楚莫白仰头干笑两声,然后突然起身,长腿一迈,直接跨过两人之间的茶几,在顾雪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坐下,双腿夹住她的双腿,修长的手锁住她的双肩,隐去唇边的笑意,幽蓝的眸子直直地看进她眼底,
“雪夏,为什么不论我说什么,你总是像听笑话一样一点不上心呢?”
顾雪夏被他认真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不由愣了一下,
“放开!”奋力想要挣开他,不料束缚更紧了一分。
“安安静静地跟我说会儿话不好吗?”脸上一副受伤的表情,眼底透着丝丝委屈。
顾雪夏对于他转变太快的情绪有些招架不住,一时竟忘了挣扎。
感觉到她的挣扎小了,楚莫白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窃喜,而后捧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雪夏,跟我走吧。”
片刻的寂静。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顾雪夏嘴角那个习惯性的弧度打破,巧笑嫣然道:“楚先生这又是唱哪一出?”
听着她不以为意的口气,楚莫白火气一下窜了起来,定定地看她好一会儿,似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最后却冷不防攫住她的唇。
“唔~”顾雪夏眼睛瞪圆,下一秒发疯般想要挣开他。
但楚莫白任凭她拳打脚踢,专心地想要加深这个吻,但却被她紧闭的贝齿拒之在外。
顾雪夏又是气又是委屈,打他不怕,骂,骂不得。
“啪!”清脆的声音,慌乱中顾雪夏的手越过他的手臂打到了楚莫白的脸上。
所有的动作停了下来,楚莫白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幽蓝的眸子隐隐流露伤痛的情绪,苦涩一笑,“有这么讨厌吗?”
顾雪夏气得两眼通红,哪还管他什么情绪,感觉到他的束缚稍稍松开了些,想也不想了再一次扬起手,但却在他脸边被截了下来。
楚莫白声音沉得滴得出水,咬牙切齿道:“厉景行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面对他的怒气,顾雪夏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那是我们的事。”
幽蓝的眸子暗了暗,
“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你以为苏楠的死真的只是帮派争斗吗?那个开车撞你的疯子早就了收了厉景行的钱答应息事宁人为什么又反悔,你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报复吗?!啊?!”怒不可遏地猛地拽了拽她,顾雪夏失神不由一个踉跄。
愣愣地看着楚莫白,现在她不想知道什么处境,什么报复!她只想知道什么叫‘苏楠的死真的只是帮派争斗吗’?难道不是吗?不是吗?!
无措抓住他的衣服,有些艰难地问:“什么叫‘苏楠的死真的只是帮派争斗吗’?”
楚莫白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你说啊!苏楠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失控地摇晃着他。
冷冷地挡开她的手,故作漠然道:“比起苏楠,你还是关心一下厉景行吧,今天早上厉氏珠宝好几位董事大肆抛售股票,股价暴跌,厉景行现在怕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幽蓝的眸子里,担心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没看清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然后不发一言落荒而逃。
病房里剩下顾雪夏,孤零零地站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有条不紊地转动着,但为什么却让她烦躁得想要摔了它。
纤瘦的身影慢慢地蹲了下去,顾雪夏环抱住自己的双腿,蜷成小小的一团,眼泪打在浅蓝色的病服上,晕开一片一片的深色。
为什么?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不幸都堆在了一起,劈头盖脸地压了过来,让她累得喘不过气来?
先是顾晓枫,然后是苏楠,接着是她还未出生的孩子。到了现在……又有人告诉她苏楠的死没那么简单,公司也出了事……是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把已经给予她的美好挖骨吮血地一点点地收回?!
然而,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不幸都堆在了一起,而是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真正不幸的序曲……
作者有话要说:
☆、最甜蜜的惩罚
“嘟~嘟~”手机里传来缓慢清晰的待接通的声音。顾雪夏静静地听着,视线跌进窗外那片漆黑中。
“喂。”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
有些走神,愣了一下才回应,“景行,是我。”
“雪夏,今天我可能会晚点过来,你先休息,别等我了。对了,吃过晚餐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时大时小,期间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顾雪夏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过了。
“嗯,早吃过了。我知道了,你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好。没事我就先挂了?”
“嗯。”淡淡应道。
“晚安。”说完等不及她回答就挂了电话。对着一阵盲音的电话,顾雪夏叹了一口气,“晚安。”
深夜,时钟的时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