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传呈进来,娘娘要不要用一点儿?”
应崇优“嗯”了一声,未几侍女们已捧进一个食盒,在窗前安了梨几小凳,将盒中几样精致小菜摆了出来,又安置好碗匙等物。
“好了,灵儿侍候,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内廷尉传呈进来的东西,自然已经被细细查验过,应崇优吃了几箸,将菜肴拨开,检视盘底,最近选定一个青花瓷盘,将所盛的菜蔬尽数倒在一个空碗内,用布巾将盘子拭净,仔细查看盘沿处绕了好几圈的花纹。
“娘娘?”灵儿见应崇优神色凝重,轻轻问了一声。
“晚间再跟你们说。”应崇优在盛菜的碗内添了饭,快速地吃完,让灵儿把其余的食物赏给内监们吃了,自己歪在榻前,细细地思谋了一个下午。
黄昏后,正阳宫传了香汤木桶,皇后入浴,只有贴身两个宫女侍候,殿外只闻水声和轻轻的笑语声,似乎这位为了端妃有孕气闷至今的皇后,今天心情不错。
洗到一半时,皇帝从端妃的宫院驾临,止了宫人的通报,蹑步悄悄进了皇后的寝殿。没多久,两个宫女掩口笑著出来,示意皇帝的随从都退出殿外。
不过,此时的内室,却并非大家想像中那般风光旖旎,那大大的浴桶中躺的也不是美人如玉,娇躯横陈,而是一具雄健的男性身体。
散发长袍的应崇优小心地确认周围没有耳目后,才回身用银勺剔亮纱灯。
“来帮我擦擦背嘛。”坐在浴桶中撩水洗浴的阳洙笑道。
应崇优双眉一竖,刚瞪了他一眼,阳洙已先告饶道:“开玩笑的啦……不过你也不要躲那么远,过来好说话啊。”
瞟了瞟露在木桶外的半截裸体,应崇优觉得颊边有些微热,低声道:“陛下既然想洗澡,怎么不在端妃那边洗了再过来,明知道这里没人侍候你。”
“我本来不想洗的,进来看见你慌慌张张地跳出来穿衣服,还有一半的水没有用,当然是不洗白不洗。”
应崇优想起方才的尴尬情形,脸上更是一片红涨,可一张嘴,又不知说他什么才好。
“应夫子,你不是说过什么非礼勿视吗?怎么两个大姑娘侍候你入浴,你却能躺得舒舒服服的?”阳洙觉得他反应有趣,更加地开起玩笑来了。
应崇优忍住羞恼,道:“我洗澡是想乘机跟灵儿小雯她们吩咐一些事情,谁知你会这么早过来?”
“是吗?”阳洙神色暧昧地道,“这么说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成年男子,阳洙一直以己度人,总觉得崇优的两个陪嫁侍女多半跟他关系不一般,时不时拿来酸溜溜地开开玩笑,而应崇优在这方面又比自己的学生差得太远,不好认真解释,也就含含糊糊地默认了,此时听他旧话重提,索性理也不理。
阳洙从端妃处来,原本心情不好,结果进来撞见他家夫子手忙脚乱地披衣服,还差点被衣角绊倒的狼狈样子,一时忍不住被逗笑,反而忘了烦心事,故意脱了衣服入浴,正想多逗他一会儿,殿外突然一片嘈杂声响,接著便是小雯刻意提高的声音:“给国师大人请安!…”
阳洙猛地坐直了身体,对应崇优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有些发白。
“国师,李校尉他们确定看到,刺客穿过蹑云殿,的确进了正阳宫!臣等不敢擅扰,只好请来国师……”
“国师,”灵儿大声道,“里面只有陛下与娘娘,没有刺客,娘娘正在入浴,您恐怕不便…”
片刻静默后,孟释青冷冷声音响起:“陛下与娘娘的安危要紧,郭离郭开,你们两个跟我进去,其余人候在外面!”
“是!”
听到这句话,应崇优心头一跳,手指抓住衣袍的前襟,紧紧扭成一团,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陈设在西面的穿衣铜镜。
镜中伫立的人影,虽是沈家女儿面容,但出浴后未及矫饰的身体,怎么看怎么是个男人。
“快进来!”阳洙见应崇优在这个紧要关头竟然发愣,急得把水面一拍,“快脱衣服进来!”
应崇优乍然回神,脚步声已进前殿,忙飞快地扯去衣衫,跳进浴桶中,阳洙抱住他一个转身,紧紧护在怀中遮住。
“陛下,今夜有刺客来袭,臣特来护驾。”仿佛是同时,孟释青的声音已传来,“郭开郭离,你们两个小心点儿搜,不要惊了皇上娘娘的驾!”
“是!”
阳洙忍著气,手已在水里握成了拳头,应崇优将掌心贴住他胸口,轻轻地摩挲安抚。
“国师,殿中并无他人。”
孟释青嗯了一声,缓步走到浴桶旁,向下瞟了一眼。
水面上飘著些零散花瓣,还腾著氤氲的热气,一眼望去,虽然皇后的身体几乎被整个儿遮在下面瑟瑟发抖,但明显没有藏著第三个人。
“国师,看什么呢?”阳洙仰起头,水珠从他的颔下滚落,脸上挂著的是完美的微笑。
“呵呵,老朽半入土的人啦,只是怕遗漏刺客惊了您的驾,还能有什么?皇上娘娘安歇吧,臣就不打扰了。”孟释青笑了两声,转身刚走了两步,就有人在殿外廊下大声道:“国师!刺客藏在东面的湖石下,刚刚冲破围堵,向西去了!”
孟释青哼了一声,快步出门。外面呼叱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娘娘……”灵儿与小雯这才进来,低低呼喊了一声。
“这里没事,你们不用侍候了。”阳洙高声吩咐了一句,听得关紧殿门的声音,这才慢慢放松自己的手臂。
可是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唇被狠狠咬出了牙印,也控制不住血液向脑部上涌的感觉。
那是羞辱,是愤怒,然而更多的,还有后怕。
如果被孟释青发现了崇优的秘密,如果因此而失去怀中那个最重要的人,如果……
冷汗一颗颗冒出,与粒粒水珠一起,顺著背脊滑下,刚刚放松的手臂又突然收紧,将那个正准备起来的身体猛地抱回自己怀中,贴在胸口。
应崇优意料未及,不由惊喘了一声。
在双臂的环绕中,那具精壮的男性身体紧紧地靠在自己身上,轻颤的四肢与起伏的胸口都让轻贴在一起的滚烫肌肤相依厮磨,久已安寂的身体瞬间便被挑起了令人难耐的异样之感,令应崇优急忙轻吸一口气,开始咬牙挣扎。
“你别动,”阳洙的声音有些微微地发颤,“让我这样抱一下嘛……”
听出皇家少年异样的情绪,应崇优一面小心地调整姿势以避免令人尴尬的接触,一面向后仰了仰头,抬头看了一眼。
阳洙的下唇轻轻颤动著,喘著粗气,眼底一片血红。
只一眼,便不由一阵心疼。
明明是天下第一人,却不得不忍受这样的折辱,也难怪这孩子气成这个样子。
“陛下,要沉住气,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离开他的掌握,”应崇优捧住了阳洙的脸,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到时候你就能尽情施展,跟孟释青正面抗争了。”
“嗯,我明白。”阳洙将头埋在应崇优的肩颈之间,语调模糊地道,“我只是想这样冷静一下。”
温热的气息喷在有些润湿的肩上,闪电般地通向人的腰部,带来一阵酸麻。虽然明知这孩子现在的确需要安慰,但这种安慰方式却令应崇优有些吃不消,而且不管怎么想,他也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水淋淋地挤在一个浴桶中会让人冷静,所以在稳住呼吸的同时,他抓住阳洙的头发,将少年从自己身上向外拉,道:“既然陛下明白,就别撒娇了,起来穿上中衣,我还有话跟你说。”
阳洙皱了皱眉,抱怨道:“崇优,你总是这样。”
“怎样?”
“你总是上一刻还对我很温柔,眨下眼就变得很冷淡,有时候冷淡得就好像……好像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在尽为人臣子的本分一样……”
胸口微微的一滞,抓著他头发的手指不由得松了。不喜欢吗?要是真的不喜欢就好了……
“你发什么呆?被我说中了吗?”阳洙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怎么会?”应崇优急忙浮上抹微笑,柔声哄道,“是陛下自己多心。……臣只是觉得这样坐著太不雅,桶里的水也快凉了,起来吧。”说著强自镇定心神,先背转身站起来,跨出桶外,拾起地上的落衣,飞快地笼在了身上。
“崇优,”阳洙也湿漉漉地站了起来,道:“你把身子擦干了再穿衣裳啊,会生病的。”
“我也算是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气。”应崇优勉强笑著,丢了一条绒巾给阳洙,让他拭身穿衣,自己到床边整理锦被,先躺到了里面。
阳洙穿上内衣,也跟到床前,明明外面还放著一床被子,他却习惯成自然地拉开了崇优裹著的被角,钻了进去,躺在大床的外侧。
“叫你擦干了再穿吧,你看,背心都润湿了,快换一件。”
“我不妨事,陛下怕湿,另盖一床被子吧。”
阳洙勾起唇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觉得自己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怕湿?不过担心你不舒服罢了。”
应崇优心头一暖,略略垂下眼睫,本想谢一声,怕阳洙又抱怨自己的态度过于客气疏离,便什么也没说。
“这些刺客还会再闹几天吧?”阳洙把微润的头发朝枕后一拨,低声问道。
“是。只要频繁行刺,孟释青就会把守卫皇宫的禁军军力再调一部分去护卫他自己,到时再行事,自然便利很多。”应崇优向床里挪了挪,“刚才沐浴的时候我已经跟灵儿小雯细细交待过了,她们会自己判断情势的。”
“这两个丫头行吗?毕竟这是计画的第一步,实在太重要了。”
应崇优笑道:“您别小看人家。她们两个都是高手,虽然您这两年武艺精进,勉强打得过我,却未必能赢她们呢。”
“什么叫勉强打得过你?你虽然通晓武籍会教人,自己的功夫可不怎么样,除了轻功,现在我哪样都比你强得多。等将来我可以正大光明练武时,一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一流高手。”阳洙得意地一笑。
“练武不过为了强身健体,您是至尊天子,当一流高手做什么?”
“唉,”阳洙叹一口气,“其实有时候觉得,如果真能够纵横江湖快意恩仇,说不定比生在帝王之家开心得多。”
“开心不开心,跟是什么人没有关系。其实只要有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地达成,就会有很多的快乐。”应崇优王者师的毛病一发作,立即开始说教。
“那如果自己想要的全都得到了,岂不是就再也没有快乐了?”阳洙挑挑眉,故意抬杠。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这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事呢。”
“唉,”阳洙翻身平躺,将一绺头发咬进嘴里,“现在当然没什么好说的,等我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