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还可以稍稍放纵自己一下,还可以躺到那温热的、充满弹性的年轻躯体旁边,听他在耳边低声笑语,感觉他稳定有力的心跳,让他的手臂环饶上腰间,在相互依偎中缓慢而又安适地沉人梦乡……
因为无论何时,被人依恋的感觉都是甜美与温暖的。
可是不行。
也许阳洙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但应崇优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从两年多前进宫时开始,那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只要躺在他身边。就必然要抱着他人睡,当时只有怜惜和同情的感觉,所以常常轻柔地回抱,低声地安抚,就好像是在慰终自己受委屈的幼弟一般自然。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悄然而至,他渐渐已不再能按受这种亲密的身体接触,有时只是小小的碰触,都会让他产生难耐的灼热感,心中烦闷。
作为过来人,应崇优并非没有经验,所以他很清楚这种感官上的变化,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当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阳洙对自己的感情时,他反而开始越来越控制自己的言行。
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这种关系早已注定,无论禁受什么样的痛苦,都不容改变。
第七章
重熙十五年十二月初三。
一封急报飞驰人京。
急报的内容,是一件与阳洙的生死极为相关的大事。
以谋逆罪被迫拿的前大将军沈荣,在潜逃近两个月后,被部下出卖就擒。孟释青将此消息秘而不宣,派出最善于逼供的手下,日夜拷问他阳洙的去向。
当应博察觉到此巨变并作出反应时,已经迟了对手近十天的时间。
“孙大人,前面再行二十里,就是菖仙关了。”吴领队拍马赶到队伍正中的马车旁车内的特使孙中禀告路程。“嗯。”体态有些发福的孙中应了一声,道,“菖仙关已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回程时大家着些紧,能在年关前赶回京里是最好的。”
“是啊,”吴领队陪笑道,“大人这一路上已勘审了三个地方,着实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嘛,何敢言辛苦。可惜的是这三个地方所擒获的都是些小毛贼,并无国帅追捕的要犯。恐怕要让他老人家失望了。”吴领队赶紧道:“菖仙关季总兵是多能干细心的人啊,连国师都曾夸奖过他,他报上来的嫌犯定不会有差池,请大人放心。”
“但愿如此。”孙中缩了缩脖子,觉得寒意浸浸,便把支开的车窗又扣了下来,结束了对话。
吴领队拨马来到队伍的最前方,喝令道:“天色阴沉,怕是要下雪了,大家加快点!”接着又奔到队尾,扫视了一眼后怒道:“李城!你的精神都到哪去了?没听到我的话?快跟上!”
听到领队的呼叱,应崇优有些担心地转过头。看了阳洙一眼。后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嘴角用力一抿,双腿朝马腹上用力一夹,一阵风似地加速冲到前面去了。
“李城!我让你快点没让你到前面去,你和小虎是殿后的!”吴领队气呼呼地大喊道。
应崇优慌忙随后赶了上去,叫道:“阿城,快停下,回到后面来!”
阳洙恨恨地一勒马缰,斜了应崇优一眼:“你昨晚不是不想理我吗?”
此时吴领队已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朝着阳洙就是一鞭子,应崇优一惊之下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地抬手替他挡了下来,一时间不仅吴领队愣住,旁边几个正朝这边看的官兵也呆住了。
虽然吴领队不是那种苛待下属的长官,但军营里等级森严,对上司的处罚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抗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应崇优一向给人的印象是很温顺的,突然做出如此胆大的动作,大家全都吓了一跳。
“啊,对不起……我……李城他……他刚才是因为马有些惊了……请您息怒……”应崇优自己也立即意识到不妥,急忙开口道歉,可是按军中惯例,就算是长官无缘无故打你,也只能咬牙忍住,胆敢躲避或抵抗就成了大罪,就算有再强有力的理由也不行,所以应崇优的解释基本上于事无补。
其实平心而论,吴领队对这两只莱鸟新兵一向还不错,刚才才那一鞭子不过是一个军官常用的管教手段,若是对方默默无语地挨下来,事情也就完了,可应崇优这一挡,顿时扫了他身为长官的面子,在几名屑下的视线中,他紫涨了脸,抡起鞭子劈头盖脸又朝着应崇优打了下来。
“阿城,你不要动!”鞭影凌空时,应崇优快速地用自己最严厉的语调朝阳洙喊了一句,希望能挽回这无意中造成的糟糕局面。
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愿。吴领队高高扬起的鞭梢再次被挡了下来,这次出手的人,当然是阳洙。
应崇优心中暗暗叫苦,脑子里顿时飞速地转动了起来,拼命想找出一个化解这场危机的办法,正急得额角冒汗之际,整个护卫队伍中官职仅次于吴领队的一名校尉已经赶了过来。
“怎么了,吴领队?听见闹哄哄的。”年轻的校尉朝现场扫了一眼,“两个不懂事的新兵,等到了驿所再管教也不迟,现在正赶路呢,小心惊动了特使大人。”
吴领队皱了皱眉,看整个队伍的确又慢了下来,只好气呼呼地把手臂放下来,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把皮给我收紧一点,晚间再好好收拾你们!齐校尉,麻烦你压后,我到前面去催催这群慢吞吞的家伙!”
“是!”齐校尉行礼领命,转头又吩咐阳、应二人道,“你们两个到最后面去!”
应崇优如蒙大赦,急忙拉了阳洙退回到队伍的尾端,两人调整着盲行的速度,不远不近地吊在后头。等到大家的注意力已经移开之后,应崇优才找到机会责备地看了阳洙一眼。
“看什么?今天明明是你先鲁莽行事的!”阳洙将下巴一扬。
“我是因为不能眼看着他打你,可是你……”
阳洙奇怪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能眼看着他打我,难道我就能眼看着他打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唉,不知道今晚怎么收场啊……”
“只好一起挨打啦。”阳洙低低地说了一声,看向应崇优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一开始是我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烦躁,真不像个做大事的人。小虎哥,你失望吗?”
应崇优鼻头莫名地一酸,忙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是我弄糟的……”
“其实你心里,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亲,对吗?”阳洙的口气淡淡,可游移着瞟过来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迷离的寂寞感,扎得应崇优的心一阵阵揪心的疼。
阳洙默然了一小会儿,又道,“让我挨挨打,也许没什么坏处,将来可有好多比挨打更困难的事情等着我们呢,所以今晚,你不要再护着我了,吴领队不是那种残虐的人,狠不到哪儿去的。明天过了菖仙关,事情就好办了。”
“说的也是,”应崇优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到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交握了一下。昨日的芥蒂就如同刚开始飘落的细碎雪花,一沾地便消融不见了。
远方,已渐渐可见一座雄关的轮廓,马蹄声中,长长的队伍快速前行。
菖仙关隶属于廊州,是座古城关,绵延数百里的卫岭只这一处隘口,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所以据守于此的总兵都有四品以上的将军衔,而且绝对是孟释青的心腹。
此时,现任总兵季锋,正站在这巍峨城关的大门外,目光如刀地盯着由南方而来的一条官道,等待那里将要出现的人影。
在他的身后,或明或暗置了近三百名兵士,准备执行两天前飞鸽传书中的由孟释青亲自下达的密令,挣一个送上门来的头功。
雪已经越下越大,不仅模糊了视线,还渐渐在路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先期融化的雪水冻结成冰,马蹄开始有些打滑。
“暂停,大家用干草裹一下马蹄!”吴领队一声令下,全队纷纷下马。
打前哨的卫兵刚好在这时奔了回来。高声禀道:“大人,前面有个岔路口,两边都可以到达菖仙关,不过左边的要好走些,只有三四里路。季总兵已经率领部下在城门口迎候着呢。”
孙中啪的一下将车窗推开,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季锋在迎候本官?”
“是啊,刚才雪小,所以属下在山坡上还能看得清楚。”
“特使大人果然身份不一样,连季总兵都亲自来迎接了呢。”吴领队趁机拍了拍马屁。
可是孙中圆圆胖胖的脸上却并无喜色,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啊……那个傲慢的季锋,一品将军都不怎么看在眼里的人……会来迎接一个三品文官……”
“大人是国师的特使嘛,自然与一般的文官不一样……”吴领队刚奉承了一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头便栽倒在地。
孙中咬了咬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与刚刚击昏了吴领队的齐校尉对视了一眼。
“以前也来过特使,只要是文官,或者品级低于他的武将,他统统不会迎接。”齐校尉断然道,“一定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孙中返身向队尾走去。阳、应二人这时正在专心里马蹄,一抬头,看见那位总是蜷缩在马车上的胖胖特使大人突然来到面前,不由都吃了一惊。;
孙中一言不发,挥手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古怪的图案。阳洙有些不明所以,但应崇优却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是……”
孙中一拱手:“臣受命,护送陛下与大人……”他轮换着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似乎也不知道哪位是陛下,哪位是大人,只好含含糊糊地接着道:“情况紧急,恕臣不能行礼。适才前哨来报,季锋居然在城关门口迎候,臣觉得此举异常,一定发生了不可知之事。陛下安危重如江山,宁可失之于谨慎,不可失之于鲁莽,所以臣以为,菖仙关现在绝不可入。”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立即折返,找地方隐藏?”应崇优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问道。
“不行,季锋知道我们今天必到,如果到时候没有看见我们,自然会立即派人搜捕。这是他的地盘,短短时间我们逃不远的。”
应崇优凝眉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出发前,一定事先考虑过突发异变时的预案吧?”
“是。”孙中将左手拇食两指放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未几,有两道身影从雪影深处出现,几次纵跃之后,来到面前,倒身下拜。
在看清此两人面貌时,阳洙不由吓了一跳。
“应大人参考易容的时候,应该是见过这两位的,他们便是真正的李城和张小虎。”孙中是个极聪明的人,此时已经从两人的反应中看出了谁是皇帝,所以立即调整了方向,正对着阳洙道,“按照原来的计划,如果两位顺利过了菖仙关,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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