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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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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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阳洙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沉思了片刻,“你说的没错。边庭积弱,为将之责,不能怪兵士不勇。”
  
  阿戚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讪讪道:“我们山里人没见识,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也不知道对错。”
  
  “越是这样说出的话,越是有道理。”阳洙朝他笑了笑,“不过我这次去平城,等叔父的事情一了,就会去魏侯那里从军。”
  
  “魏侯爷?”阿戚有些惊讶。“魏侯爷怎么会招兵?就算招也是招家兵吧?”
  
  阳洙与应崇优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叹服魏侯行事谨慎,居然连与平城州只隔了一道卫岭的廊州人也丝毫没有听到他在暗中招兵的风声。
  
  “也许到州侯的麾下做家兵境遇要好些,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一样黑呢,你要小心才是。”阿戚虽然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但还是关切地叮嘱了一句。
  
  “我家里跟魏侯也算有些交情,应该不会有人为难我。”阳洙挑了挑眉,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珏递过去,“你将来若突然想要投到平城军里来,拿这个来找我就行。”
  
  “不可以,”应崇优立即按住了阳洙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拿这个东西给他。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有心人看见了,会给阿戚招祸的。”
  
  “可是……”
  
  “阿戚,我看你在廊州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哪天走投无路了,就拿这个指环到平城来找我,也许到时候可以帮上一点忙。”应崇优从右手大指上拔下一个黄玉制的线戒,连同最初的十两银子一起塞进阿戚手里,示意他不要再推辞,“这点银子跟着我们用处不大,跟着你却可以救命,还有什么好推的?收着吧,今天能过卫岭,实在是多亏了你,只望来日有缘,可以再见面。”
  
  阿戚两眼有些发热,吸口气忍住了,道:“能遇到两位,是阿戚的福气,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报答,”说着抱拳行礼。将肩上的搭链一甩,转身大踏步离去。
  
  第九章
  
  重熙十五年冬,腊月将尽尾声,年关即将到来。
  
  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很少有人能感受到新春的喜庆。
  
  今年新加的辽阳赋,给贫弱不堪的天下,又增加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一直苦苦煎熬着所过的日子,现在已经到了再也熬不下去的地步。
  
  阳洙和应崇优在与猎人分手后没走多久,就到了通往平城的大路上。虽然日近黄昏,但这条路毕竟是官道,仍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容装各异,顶着寒风在赶路。为了不显眼,应崇优从包袱中拿出准备好的半旧斗篷,遮住了两人身上为过雪岭而购置的名贵皮衣。
  
  天空开始时断时续地飘些零星的雪花,顺着山阴背风南行了一段路后,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摊。用油布搭着小篷,简陋的两张桌子,一个大约有五十来岁的老汉哆嗦着身体正在卖茶点。
  
  应崇优拉着阳洙刚走进去,老汉便殷勤前来招呼。
  
  “要两碗热茶,有热点心的话随便来两盘。”应崇优吩咐了一句,转身让阳洙坐好,俯身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尺余见方的白巾,对他道:“你把身子伏下来。”
  
  “做什么?”
  
  “刚才翻山,你内衣背心一定汗湿了,现在静下来冷风一吹,容易着凉,我给你垫一块干布会好些。”
  
  阳洙虽然觉得此举琐碎了些,但心里到底还是暖暖的,不忍拂逆了他的关心,依言下身去,由得应崇优仔细帮他将干布贴肉铺上,隔开汗湿的内衣。
  
  “那我也帮你垫一块。”
  
  “我不用……”应崇优刚开口,就在阳洙的目光下乖乖闭嘴,重新翻了一条布巾出来,让他给自己垫上。
  
  茶摊老汉这时送上热茶,还有一盘刚烘好的三角糕。
  
  “喝点热茶吧,胃里有冷风,慢慢暖一暖。”应崇优将茶碗递到阳洙手中。
  
  “嗯。”
  
  “这三角糕好像是本地的特产,你尝尝,好不好吃?”
  
  “一般。”
  
  应崇优微微挑了挑眉,侧着头看了阳洙一眼:“我没感觉错的话,你在生气?”
  
  阳洙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为什么生气?”
  
  阳洙不说话,又把头转回来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体力不好,在卫岭上连累了你?”
  
  “你明知道不是!”一听到这种离奇的猜测,阳洙气不打一处夹。
  
  “你不说,我当然只好乱猜了。”应崇优温和地一笑。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我没你聪明的,还是说出来的好。到底怎么了?”
  
  阳洙抿了抿嘴角,重重地吐一口气,怒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给他?”
  
  “啊?哪个?”
  
  “那明明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啊?”
  
  应崇优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你说给阿戚的那个线戒?”
  
  “你还送过他别的吗?”
  
  “可是那个线戒是……”应崇优压低了声音,“是年尾祭祀后的例行赏赐,各宫都有,又是太监们送过来的,我以为……”
  
  “你以为?”阳洙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在那一大堆珠宝零碎里挑一个没脂粉气的戒指出来容易吗?”
  
  “我真不知道那是你亲自挑的,我以为是按规矩随便分发……”
  
  “哼!”阳洙的脸拉得更长。
  
  “对不起啊,这件事是我的错。”应崇优柔声哄道,“以后不会犯了。实在不行,我也精心挑一件礼物给你,让你转手扔掉出气,好不好?”
  
  阳洙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哪有那么孩子气,”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
  
  “小心烫……”
  
  话音刚落,阳洙已经烫得直跳起来,连蹲在后面照管茶炉的老汉都被惊动了,慌慌张张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还说不孩子气?”应崇优赶紧扳过阳洙的脸检查,见他嘴角开始发红,心里不由一疼,责怪道,“滚烫的茶,哪有这样喝法的?我看看嘴里起泡没有?”
  
  阳洙依言张大了嘴,应崇优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才略略放心,轻轻吹了几口气。
  
  “好啦,”阳洙猛地推开他,有些不自在地道,“痒痒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茶摊老汉拍拍胸口,“客人的茶可要再续点儿水?”
  
  “不用了,”应崇优温言道,“老伯可知附近有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
  
  “有,有,向前再走五里路,是个大镇子,有两家客栈呢。”
  
  应崇优想了想,又道:“我们盘缠不够,怕是住不起客栈,有没有可供留宿的农家?”
  
  “这个……”老汉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里的抹布,嗑嗑绊绊地道,“二里外就是我们村,空房子倒也腾得出来几间,只是简陋了些……呃……客人们不嫌弃的话……老汉我侄子家……”
  
  “暂住一宿无妨,有热饭热水就行。三钱银子可够了?”
  
  “够,够……”老汉喜出望外,赶紧道,“那我这就陪客人一起回去,吩咐他们腾两间房来,准备些饭菜!”
  
  “只有一间房也无所谓,我们兄弟可以一起住。”阳洙补了一句。
  
  “是,是。”老汉因为欢喜,收拾茶摊的动作都有些走形,差点打破一只茶杯,若要帮他时,他又不肯,匆匆将东西都装上一辆两轮小推车,当前引路。
  
  “老伯,天气冷,又快过年了,路上人这么少,您何必如此辛苦。走这么远出来卖茶?”应崇优仿若随口般地问道。
  
  “这是官道,一天总能卖个几个铜板的。也不指望存什么过年钱,只要把今年的辽阳赋混过去就行了。”老汉喟叹一声,转头打量着两个年轻人,“客人们不像是惯常行商的,要是觉得走累了,就到车上来坐坐,不贵的……”
  
  “呃,还不觉得累……”
  
  “别看我老,推惯了的,绝对摔不着客人,真不贵,只要两文钱就行了。”
  
  一个老人,只求挣两文钱便要推一个年轻男子行走,怎么都让人觉得心酸,尤其是再看一眼那寒风中颤颤的白发,越发令人郁闷。阳洙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应崇优微蹙了一下眉头,急忙赶了过去。低声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阳洙长长吐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平城要好一些。”
  
  “都在孟氏眼睛底下,自然没办法有太大差别。”
  
  “这个我明白。”阳洙转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难受而已,你不用管我。”
  
  应崇优本来就是想让他多了解一下世事民情,再说也确实无话可劝,当下默默无言,走在他旁边。
  
  老汉所在的小村落规模很小,一眼望去大约只有二十来户人家。虽然是入晚时分,却少见炊烟,路过的好几间农宅都破败不堪,空寂无人。
  
  “……这里就是了,客人请。”老汉将推车拖进一处用黄泥篱笆围起的农家小院,高声叫道:“大牛,大牛媳妇,快出来!”
  
  屋子里应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见院子里立着两个陌生男子,又吓得蜷回门边。
  
  “大牛媳妇,快把东屋的铺陈收拾一下,客人们要歇息。大牛呢?”
  
  “在地里……”
  
  “让二丫叫去。顺路让他割点肉,你快去整治些菜蔬点心来。”
  
  “三伯,米都快没了,哪有钱割肉啊?”
  
  应崇优忙上前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们还有些肉干,劳烦大嫂蒸一蒸,再弄些青菜就可以了。这是说好的房钱,大嫂先收着。”
  
  大牛媳妇看着那小小几块碎银,竟有些不敢去接的样子,口中怯生生地道:“绐这么多啊?怕是伺候不好客人……”
  
  阳洙从刚才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现在更觉得胸口像是塞着一团棉花似的,一跺脚,就先进屋去了。应崇优赶紧将银子塞给那惶惶然不知客人为何生气的老汉,匆匆跟在后面。
  
  阳洙进了屋,触目所及便是破旧的土炕,单薄的被褥和萧瑟的四壁,不由闷闷地坐下,闭上眼睛。
  
  应崇优在门边无言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走进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低声道:“我并不想劝解你什么。我只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更加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了?”
  
  阳洙的眼睫一颤,慢慢睁了开来,和应崇优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少年的双眸。虽然沉痛,但宁静而又坚定。
  
  “我要夺还自己失去的东西,只有夺得了我想要的,才有能力去做我现在想做的……”
  
  应崇优面上浮着赞许的微笑,向他轻轻地点着头,语调低缓地道:“百姓是非常宽容的,可一旦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位于最高权位的人就必然会面临危险。所以无关血统,无关权谋,这才是孟氏必败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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