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将其它声息都压了下去,屋内屋外顿时一片静默。
顾熙然微皱了眉头,往舒欢这边瞧了一眼。
舒欢摇了摇头,无声叹气。
紧接着,一声迟来的惊呼声才响起,顾熙仁的生母周氏抢到前面,心疼的查看着自己儿子被一巴掌煽得红肿的脸,慌道:“老爷,这是怎么说的,熙仁犯了什么错,好端端的打他……”
她话未完,就被顾达喝住:“你给我闭嘴”
周氏不敢再说,忐忑的退开两步,拿帕子握住嘴,含泪望着自己儿子,再用求助的目光转望林氏。
林氏扭过脸去,假装没有看见。
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顾家四子,长子亡故,次子长年病弱,幼子又年小无知,那么此刻能接管顾家生意的,就只有顾熙仁这庶出的三子了
妾生的庶子,在她眼里一向属于卑贱的存在,何况顾熙仁本身就是阴恻恻的性子,不怎么说话,但那一双眼睛冷情漠然,常常望得她心里发凉,不知道暗骂了多少次白眼狼,家里生意要由他接管,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因此一听说顾萱与顾熙天的死有关联,她就立刻想到了平素与顾萱时常同进同出的顾熙仁,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无论他是否清白,都要将他拖入这趟浑水里,让顾达彻底厌恨了这庶子。
至于顾熙然,由于长年病重,就算被迫接手生意也无大碍,指不定过两年自个就病死了,到时顾熙和刚好长大,能够继承家业。当然,为了预防万一,她仍是防了一手,先前想引着舒欢将事情揭出来,就是要让顾达事后生出警惕的心,觉得一向不管家事的他们,突然查起这事来,动机极不单纯,继而也厌弃他们。
这是非常完美的盘算,没想到了舒欢那里就被全数拨乱了,这个贫家出身,原该没有见识的二奶奶,竟然不简单
想到这里,林氏颇为怨恨的扫了一眼忙着替老太君打扇的舒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是懊悔还是快意的感觉,懊悔的是不想错失良机,在旁撩拨了一句,没想引得顾达吐血,老太君昏厥,她想想就十分后怕,至于快意,那是自然而然的,眼见顾熙仁被打,往常同她争宠的周氏惶恐哭泣,她就有一种吐尽郁气的畅然
不提林氏,且说顾达,打了顾熙仁那一掌后,就瘫在那里喘息。
屋内的气氛,此刻低沉到了极点,只能听见周氏断续压抑的哭泣声,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劝解。
“是不是你”顾达终于喘顺了气,看见顾熙仁后太过愤怒,他甚至忘了老太君不能再受刺激,直接就质问起来:“说你大哥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顾熙仁红肿着半张脸,可是没有露出半点狼狈的神情,仍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不过他答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些意外。
他说:“是”
不闪躲,不逃避,不辩解,不拖延。
这样干脆的回答,不单是顾达意外,林氏也愣了,哪怕有证据在手,她都觉得要费尽周折,百般对质,才能让顾熙仁伏首认罪,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
“我恨他很久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年积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年积怨
全体静默,鸦雀不闻。
周氏像是吓傻了,连哭泣都忘了。
方氏则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神茫然呆滞,完全搞不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顾达痛心疾首到失语,颤抖着手,就用尽全身气力,狠狠的往顾熙仁脸上又煽了一巴掌,得到的回应,不是顾熙仁的哀声求饶,而是冷冷淡淡的一瞥,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是带着少许轻蔑,又有些讥讽。
这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往火上浇油,顾达下死劲的又抽了他两巴掌,恨道:“孽子你大哥哪里对不住你,让你恨他恨到要下毒手”
自从事情被揭出来,这个疑惑就一直压在顾达的心里,他往常虽然照管着生意上的事情,不怎么顾家,但总觉得家里一派详和,每每听说哪家的妻妾相斗,闹出人命,或是众子分争财产,闹得家败人亡,他都颇为感慨自己的治家有方,哪想此刻就被活生生的现实给沉重的打击了
手足相残,这个事实,残酷得让他不敢去想
顾熙仁嗤声轻笑:“他在你眼里自然永远都是好的,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吃穿用度全是旁人不能比的,出门有最伶俐的小厮跟着,一回来全家大小就围着他转,从小到大,只要他看上什么东西,别人就只有眼睁睁看的份,同他打架争吵,不论是何因由,事后被压着打骂,赔礼道歉,甚至磕头的总不会是他”
“你——”顾达试图打断他。
谁想他不理不顾,只自管自道:“最可恶的是你总拿他来教训我,什么不如他聪明伶俐,不如他孝顺,不如他会念书,不如他知晓人情世故,哪怕有些事做得比他好,落到你这也成了一无是处,骂两句还是轻的,你常常一巴掌打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故意要让他难堪,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还骂我存心不良,心思阴毒手段卑鄙你当时就没想过,你这么做,是不是让我难堪,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就为了这些?”顾达瞪着他:“就为了这么些寻常小事,你就下这样的毒手?”
“寻常小事?”顾熙仁笑了,看他的样子像是要豁出去了,毫不掩饰的语带讥讽道:“在你眼里自然是寻常小事,他受委屈,你心疼宽解,旁人受点委屈,在你看来就是理所应当的分明都是亲生子,你不觉得你偏颇过分了吗?要说我心思阴毒手段卑鄙,那还不是打小被你逼出来的?我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要枉担这样的虚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坐实了这名声也好”
周氏有点承受不住,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别说了我知道这些都是气话,那事不是你做的,你快跪下,跟老爷赔个错,求他……”
她话未说完,就被顾熙仁抽回了衣袖,甩得趔趄了两步。
顾熙仁盯着她道:“还有你我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找你倾诉,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每回只知道拖着我去,让我磕头赔错,我要不肯,你还亲自压下我的头,跟着老爷在旁数落我的不是,你一个人低眉顺眼的做小伏低还不够吗?要我也跟着你受那窝囊气?”
“我……”周氏哪想自个亲生儿子反过头来斥责她,伤心欲死:“我那是怕你惹祸,怕你……”
顾熙仁冷哼一声,打断道:“你怕的事情多了心里装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连别人多瞧你一眼,你都要暗自揣摩半日,念叨个不停你活着不累,我看着都替你累”
他说完再不看周氏一眼,只冷笑着盯住顾达:“若只是这些事,我自小受惯了,兴许一时还下不了那手,偏偏我那大哥,十几年如一日的看着我因他而受打骂委屈,非但不觉愧疚,还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虚伪嘴脸中秋那夜,巴巴的跑来,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年纪大了,该寻一门亲事了……”
顾达气得直颤:“他这是关心你,这也错了吗?”
“关心我”顾熙仁讥讽道:“要替我做媒,让我娶佟掌柜的女儿谁不知道他家闺女生性泼辣,一言不和能指着人鼻子骂上一个时辰都不带停,还美其名曰的告诉我,女大三,抱金砖让我娶个泼辣老姑娘回来,这是关心我呢,还是坑我呢”
“这是我的主意”顾达暴跳起来:“佟掌柜在咱们铺子里做了几十年,知根知底他女儿性子是泼辣些,但家世清白,样貌出众,有什么配不上你?”
“老爷算盘打得太精了,哄我不知道么?”顾熙仁半点不惧,驳道:“还不是佟掌柜被别家铺子拉拢,你怕他辞离,泄露了你生意上的机密,就打算用结亲的方式栓住他”
“那也没有委屈你”
“没有?”顾熙仁冷笑:“若是大哥尚未成亲,你会让他娶个掌柜的女儿吗?”
一句话,问得顾达有点语噎:“他是嫡长子,婚事自然要慎重”
“是啊他就仗着他的身份,能够娶名门嫡女,轮到我这庶子,就只配同家里掌柜的女儿结亲”顾熙仁昂头道:“论身份,我就算是庶出,也是佟掌柜的东家少爷,你让我这脸面往哪搁?还是盼着我一辈子都屈居于人下,你才心满意足?”
“我明白了……”顾达听完这番话,死死的盯住他:“原来你最恨的不是你大哥,而是我”
“没错”顾熙仁坦然承认:“恨你,所以毁了他,谁让你最疼的人就是他呢那就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一句话,极致的怨恨尽露于人前。
方氏在旁支撑了半日,就为了听个清楚明白,等到这时终于听明白了,只觉得头脑一轰,仿佛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再站不住,直接瘫软到了地上。
“大*奶”丫鬟璎珞见扶都扶不住她,慌怕起来,不过这一声出,倒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方氏身上。
顾达又急又痛,暂时顾不上处置顾熙仁,先跺足大喊:“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舒欢看见这一阵乱,不由庆幸起来,幸好,老太君还没有醒过来,否则估计顾家真是要再办大丧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抬眼,望向顾熙然,见他立于慌乱的人群中,也是微拧着眉头,不则一声。
的确,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局外人,除了眼睁睁看着事态的发展外,真是做不了什么。这一切的悲剧,都起源于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怨恨,层层叠叠,无法宣泄,无法排解,就像涓流汇聚,波涛暗涌,总有决堤泛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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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各位…。…
昨天接到电话,我外婆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紧接着下午就接到通知,15点15分,我外婆过世了……
最近这几天有点混乱,暂时再请假单更几天,很抱歉,请见谅。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处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处罚
古代通讯交通不便,大夫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众人慌了一阵,先去了两拨人,一拨去催纪丹青,另一拨再就近请其他大夫,急切中也算想得周到,家里一下子有三人不适,就算纪丹青此刻来了,估计他一个人也忙不转。
方氏不像太君之症不能挪动,被丫鬟们急抬到了松鹤堂的内室,让她在床上先躺下。璎珞心急,围在床沿转了两圈,着实不知道做什么好,又怕方氏腹中胎儿不稳,最后干脆唤了试香,让她先去煎熬安胎药,至于能不能让方氏服用,等大夫来看了再说。
忙乱了一阵,顾达算是稍稍缓过了气,转眼再见顾熙仁昂首立在当地,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痛恨厌恶,别过脸去时,又见顾萱在那边低头抹泪,极致的伤心和气恼之下,他倒禁不住冷笑起来:“差点忘了,还有你你是恨我恨得入骨,还是恨你大哥恨得入骨?”
他这一问,顾萱的眼泪掉得更快了,但只是拭泪,一声儿也不言语,这哀婉的模样,兼着她鬓边簪的那朵小白花,在随着她身体的微微颤抖而颤抖,令她看上去愈发的楚楚可怜,教人从心底生出叹惜来。
偏生顾达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捉起茶碗就砸过去:“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假惺惺的哭给谁看?说”
毫无意外,又一个茶碗粉身碎骨。
舒欢看着那一地的碎瓷,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了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