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虎符等物一般是由符玺郎来保管,但杨广知道,这段时间父皇弥留之际,特地将它们放在自己身旁,就怕最后关头出『乱』子。
杨广紧紧将紫玉匣抱在怀中,又将遗旨收好,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这才缓缓跪在父皇面前,他磕一个头,垂泪道:“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守在父亲身旁,待孩儿铲除叛逆,稳定朝纲,再向父亲请罪!”
他抱着紫玉匣对杨元庆喝令道:“我们走!”
杨元庆双膝跪下,默默向杨坚的遗体磕了三个头,起身跟着杨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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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仁寿宫变(六)
前太子杨勇从开皇元年册立,到开皇二十年被废,他足足做了二十年时间的太子,他『性』格宽仁随和,率意任情,尤其礼贤下士,深得朝廷大臣和世家名望之士的拥戴。
历史有一种奇怪的规律,很多王朝第二代继承人都是一种悲剧结局,秦的扶苏,汉的刘盈、隋的杨勇、唐的建成、宋的德昭、明的朱标。
但杨勇悲剧却是他的『性』格和执政理念造成,如果是汉或者唐,甚至除了隋以外的任何一个朝代,杨勇都将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众望所归,而偏偏他是生在隋朝。
杨勇文弱的肩膀担负不起这个特殊时代的变革,数百年的天下分裂,无数短暂的朝代更迭,胡强汉弱的社会格局,一江南北的敌视对立,与朝廷鼎足的门阀世家,根深蒂固的九品中正,与皇权比肩的关陇权贵,虎视眈眈的突厥强胡,此起彼伏的边患动『乱』等等,不一而足。
面对危机四伏的新隋帝国,对面强大无比的门阀集团,杨勇的宽仁随和便显得力不从心,他只能是一个善于妥协的守成君主,而绝不是一个解决危机、开拓进取的强势帝王。
杨坚在长子杨勇做了二十年太子后,开皇二十年,杨坚终于下定决心废掉了他,改立更有雄心壮志的次子杨广为继承人。
但杨坚却忘了一点,杨广在扬州坐镇近十年,一直在安抚和治理南方,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势力,杨广的势力是军方和南方华族,在朝廷中根基浅薄。
而杨勇却做了二十年太子,他有更强大的支持力量,那是以相国高熲为首的部分朝廷重臣和以元氏为首关陇集团,高熲被贬后,另一名重臣柳述便承担起了继续支持杨勇的重任,也成为‘仁寿兵变’的首领。
柳述年约四十岁,学识渊博,潇洒俊秀,他娶妻兰陵公主,是当朝驸马,官拜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在几年前柳述便开始策划杨勇复位,他找了一名酷似杨勇的替身,将杨勇从幽禁中换出,而杨勇则藏在他的府中,等待机会。
杨坚病危,柳述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他便联合同党开始发动了。
按照柳述的计划,真杨勇趁夜间掩护提前进入仁寿别宫,然后柳述劝说杨坚最后见儿子一面,再以假杨勇入仁寿宫,而杨广必然会派宇文述阻挡杨勇觐见,这样就『迷』『惑』住了杨广,使杨广以为大局已定。
他的策划可谓天衣无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两个杨勇入宫的秘密竟被一个小小的驿丞发现了,泄『露』了天机,而杨勇的一念之仁,失去了最后杀人灭口的机会。
此时,在仁寿别宫尚书馆的一座院子里,十几名重臣济济一堂,他们便是策划这次行动的核心人物,一共十三人,他们将身家『性』命都压在前太子杨勇身上。
对他们而言,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今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柳述目光缓缓扫向众人,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道:“内宫传来消息,圣上昨天两次晕厥,他已经无力过问异常事件的发生,今天贺将军特地换了当值,所以我初步决定,在今天晚上发动,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我感觉把这么重大的事情,放在一个小小的左卫直阁将军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冒风险?”一名重臣沉声道。
柳述微微笑了起来,“独孤大将军多虑了,杀杨广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杀了杨广,还有很多重大事情,比如控制仁寿宫周围的军队,控制京城,还有对付杨凉,这些都是重大问题,相反,杀杨广反而是最简单,他身边无侍卫,几名普通士兵便可把他杀死,贺将军手下有一千人,绝对听从他的指挥,我想用一千人杀一人,应该足够了,再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把握,我们肯定要冒风险。”
“如果失败怎么办?”另一名重臣宇文弼接口接口道。
柳述沉『吟』片刻,这才对众人,“如果失败,我是不能幸免,但你们或许可以,我不妨告诉大家实话,所有关于这次行动的文书,我都烧毁了,也就是说,只要大家沉默,杨广就没有大家参与这次行动的证据,不过,我相信不会失败,我们已策划四年,我们的行动天衣无缝,只要一举将杨广杀掉,再矫诏重立太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元岩走了进来,对众人笑道:“刚才有消息传来,监门卫将军宇文化及拦住了假杨勇,不准他进入仁寿别宫。”
“果然不出我所料!”
柳述得意地笑道:“杨素果真借用监门卫军士拦截住了那个假者,这下,他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好了,行动即将开始,大家按照计划行动吧!只要杀掉杨广,大家便一起发动。”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柳述则转身走进了里屋,屋子里,杨勇依然是黑衣覆面,一直默默无语,他话很少,就像是个局外人,他正在为父亲的病危而担忧,毕竟是他的父亲,父子天『性』,父亲即将去世,他焉能不难过,甚至还不能再最后见父亲一面。
“殿下最后决定了吗?如果殿下放弃,尚可隐名改姓度过余生,可一旦发动,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柳述最后一次问杨勇。
杨勇沉默半响,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风险,但我做了二十年的储君,最后却被废,无论如何我绝不甘心,这是最后的机会,即使失败身死,那也是天意。”
说完,杨勇长长叹了口气,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不胜悲戚,柳述见杨勇神情黯然,便柔声安慰他道:“我知道殿下担忧圣上,但正如殿下所言,现在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抓住它,我就将永无翻身,时间不多,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杨勇叹了口气,“我只是心里难过,但我不会坏大事,我有点担心宫里的情况,贺少康此人可靠吗?”
左卫直阁将军贺少康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杨勇不知他的底细,着实有点不放心。
一旁的元岩接口笑道:“此人最早是圣上的贴身侍卫,后来成为我族兄元旻的心腹爱将,武艺超群,三年前便已是我们的人,绝对可靠,宫中若有变,他会立刻有消息传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在外禀报,“柳尚书,宫中有紧急消息传来!”
柳述一愣,立刻道:“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宫中侍卫,他单膝跪下,将一份叠好的纸条高高举起,“这是贺将军命卑职送来,贺将军说情况紧急。”
柳述接过纸条,他顿时脸『色』大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元岩见他神情有异,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述声音都变调了,牙齿上下打战,“圣上....崩了!”
元岩和杨勇都惊呆了,杨勇跪倒,忍不住放声大哭,柳述急道:“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情况紧急,我们要当机立断!”
杨勇擦去眼泪道:“一切凭柳尚书做主!”
柳述一咬牙道:“事不宜迟,我立刻进宫,我要亲自指挥这次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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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述前往仁寿宫不久,杨昭也带着母亲萧妃下山,找到了杨素,此时杨素刚刚和宇文述商量完回来,宇文化及已率监门卫士兵成功地将‘杨勇’拦截在仁寿别宫外,但杨素心中还是有一点不安,那就是杨广的安全。
杨广单独住在仁寿宫内,只有宦官宫女侍候,身边只是四名贴身侍卫,自从开皇十九年杨坚下旨削弱东宫侍卫后,杨坚便严令不准东宫或亲王侍卫进入皇宫或者仁寿宫,杨素很担心,圣上已近弥留,一旦圣上驾崩,仁寿宫内发生什么变故,四名侍卫远远不够,杨广只能束手待毙。
还有他的孙子元庆,杨素心中也有一点后悔,这个关键时刻,元庆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在杨素忧心忡忡之际,杨昭赶到了,将他转述了父亲的意思,杨素反应敏捷,两个废太子杨勇,难道杨勇想在最后关头夺嫡吗?
尽管事情看似有点荒谬绝伦,但杨素心中却很清楚,杨勇虽已被废四年,但支持他的人依然掌握着朝廷重权,只要杨广突然死亡,杨勇完全可能翻盘。
杨素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原来他们拦截在外面的杨勇竟然是替身,真正的杨勇三天前便潜入了别宫。
杨昭更是心如火焚,他把金牌递给杨素,急道:“相国,圣上情报已经不妙,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机会,父王请相国立刻率领东宫侍卫进宫,一刻也不能再拖!”
杨素接过金牌,沉声道:“殿下不要着急,老臣知道事态严重,会立即安排,不仅东宫侍卫要即刻上山,还有外面的左右武侯卫大军,也必须要控制在手中。”
杨素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道:“还有殿下的侍卫,也请一并交给宇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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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仁寿宫变(七)
杨广和杨元庆从大宝殿内疾速奔出,杨元庆紧紧保护着杨广,十二名侍卫在前方开路,符印遗旨都已拿到,杨广心急如焚,他要立刻下山。
但他们刚冲到宫门口,只听破空声响起,一排箭矢疾『射』而至,来势突然,冲在前面的侍卫措不及防,两人被箭『射』中,惨叫倒地。
一支箭向杨广呼啸而至,直取他咽喉,杨元庆手疾,一把将杨广拉开,箭擦着杨广脖子而过,‘哚!’的一声,钉在大门上,箭尾颤动不止。
杨元庆暗吃一惊,对方有箭术高人,这倒有点麻烦了,他此时已看清外面的情况,外面广场和回廊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左卫士兵,站在一名立柱旁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军官,身材魁梧,动作敏捷,他手执一把弓箭,刚才那支箭就是他所『射』。
刚才一箭将杨广吓得魂飞魄散,此时他也看清了此人,不禁又惊又怒,大喝道:“贺少康,你竟敢刺杀孤!”
贺少康狞笑一声,“太子殿下,你弑君杀父,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杨广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人,他恨得咬牙切齿,指着他骂道:“孤要灭你九族!”
贺少康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杀机,“所以你非死不可!”
贺少康一挥手,对手下士兵大喊:“太子企图弑君夺位,圣上有旨,杀之者赏黄金万两,官升大将军!”
“杀啊!”
重赏之下,千余左卫士兵呐喊着冲向大宝殿,杨广大怒,他是堂堂太子,这些士兵都瞎了狗眼吗?
“殿下,可以从后面走!”
一名侍卫大喊,杨元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