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绛心黑着一张脸坐在候机厅内。手里拿着机票,是今天早上的,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晚。昨天晚上没有飞伦敦的机票,她急也急不来。
机场的电子屏上正播报着昨天F&T公司的复试报道,也公布了最后剩下了的三名的角逐,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莫绛心眼瞳一缩,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她低下头,嘴角含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孙怀瑾,这是还不肯放过自己么?她以为他不顾8年的情分把自己抛弃就已经可以抵了林湄的命,究竟还是她天真过了头,他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莫绛心终是赶到了泰晤士河千禧桥,她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以前如果她在伦敦的话,几乎每周都会来这里,这里隐藏得很好,连秦子棠都不知道,孙怀瑾竟查了出来,她当真还是太小看他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里锋利的光芒愈演愈厉,越发令人心惊胆战。
七拐八拐的走过街街巷巷,景致越来越贫瘠,莫绛心终在一所矮小残破的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这是被众多著名建筑例如北岸的圣保罗大教堂和南岸的泰特艺术馆包裹着,深藏在角落里几乎快要遗忘的一小片贫民窟,这里街道狭窄、房屋稠密,居住的多是卖苦力的穷人和外来移民,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刚出国的时候,钱带得并不多,零零散散的过了大约一个月就快身无分文,她只有租下这边廉价的房子,一个只有18岁的华人少女,语言不通,在异国他乡又举目无亲,她只有一边打工一边卖画挣钱,然后在受尽了冷眼和艰难之后,遇见了vivian,她还记得vivian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说:“你可愿跟我学画?”让她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见到孙怀瑾的第一面,他也是这样带着这样温和的笑意说着:“弯弯,要不要跟我回家?”
她几乎就要冷笑出声,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收留了居无定所漂泊的她之后,说着最动听的话,在她真心的想要容入他们中间的时候,又毫不留情的把她抛弃,她受够了,可是为了活着,她还是跟在了vivian身边,多么讽刺。
可是这就是生活啊,生下来,活下去,然后经历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之后,都终将归于尘土,无一例外。
莫绛心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那男子站在门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手里捏着一把钥匙,正欲开门,莫绛心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蹭蹭往头顶冲。
“我说过让你不要碰我的房子了吧?孙怀瑾,你究竟想怎样?”她几乎是本能的冲过去打掉孙怀瑾手里拿着的钥匙,挡在那扇门面前,胸口止不住的剧烈起伏,眼神锋利异常,却又带着掩不住的惊惶。
“弯弯,你来了,我在等你呢。”孙怀瑾看着她已经竖起了倒刺一样防备的眼神,他唯有不动声色笑着开了口。
莫绛心看着孙怀瑾那一幅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孙怀瑾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拿捏着她的把柄,激怒她,最后却装作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让她哑口无言,又无处还击。
“你究竟想干什么?”莫绛心冷静下来。
“我听于意讲你要回伦敦来,所以我专程在这里等你回去参加决赛的。”他依旧笑得山明水净,仿佛他真的只是来接她回去的。
莫绛心几乎就要冷笑出声,她也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飞伦敦的机票,肯定是这人在中间做了手脚,他现在逼在她家门口,分明就是无声的威胁她,如果不回去参加决赛,他一定会动她的房子,好样的,孙怀瑾,她还真是忘了他从来都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自己会回去,你先走吧。”她认输,疲倦的开了口,坦诚她斗不过他。
“这么晚了,我又住不惯酒店,你收留我一夜可好?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不行。”莫绛心听着那人得寸进尺的要求,她几乎是本能的开口拒绝。
而后她看见孙怀瑾弯腰,手里拿着刚刚被她一把打掉的钥匙,嘟囔着自言自语说:“那可怎么办,我看这房子不错,我就住这里吧……”
“你跟我来吧。”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钥匙,转身无奈的扶额,径直向前走去,心里暗暗骂了孙怀瑾无数遍。
孙怀瑾笑得好不开怀,慢悠悠的跟在莫绛心身后,眼睛里似有无数的繁星闪烁,生生照亮了这无边的黑夜。
草绿色的扶手,老旧的旋转楼梯,朱红色的大门,莫绛心打开门,开了灯,桌子上还放着她半个月前买的菜,他们那时候走得匆忙,屋子里一片散乱。莫绛心的手又紧了紧,如果没有答应秦子棠多好,她就不会回S城,就不会再次遇见孙怀瑾,可是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她自嘲的笑了笑。右手扯下助听器扔在一旁,从鞋柜里翻出秦子棠的拖鞋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孙怀瑾:“先穿着吧。”
孙怀瑾伸手接过,眼睛里精光一闪,直勾勾的盯着被莫绛心扔在一旁的类似耳机的东西。莫绛心并未注意到身后人的举动,孙怀瑾蓦地一把从背后把莫绛心拥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右边颈部,他的头搁在她的右肩上,她清晰的闻见他身上的清冽的竹香和她身上的花香,有些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她瞬间僵直了身体。
“放开我,孙怀瑾。”她半响反应过来,冷声道。
她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人的喉头和胸腔的震动,他似乎在说话,可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几乎是本能的开了口:“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却忘了此刻孙怀瑾的头还搁在她的右肩上,她的嘴唇拂过了一片温热,略微过浅的唇色带着清冽的竹香,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孙怀瑾略微狭长的桃花眼不再是士家子弟般的永远屹立在群山之上的悠然,他眼睛里生生迸出万种琉璃般的光华,璀璨夺目,如星辰,如日月凌空,流转间却窥得三分魅惑,勾人魂魄,妖冶极致。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的身体刹那僵直,她几乎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撞上的是什么,心跳加剧,脸微微有些发烧,她蓦地伸手推开了孙怀瑾,他反应不及,被推得一个踉跄。
她再抬眼望去,那人还是如平常一般的山明水净,怡然自得。她想刚才莫不是眼花了。
两人均不说话,孙怀瑾低着头。微微有些尴尬的气氛便弥漫开来,莫绛心半天平复了心情,开了口转身便走:“我先去弄点吃的,你先坐……”
还未说完,手臂上一扯,她微凉的手臂上感到一阵温热,便听见了孙怀瑾不复清冽略微低沉的嗓音:“你右耳是不是听不见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许久莫绛心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一厉。
莫绛心还是没有回头,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的笑容,半响,她回过头,缓缓把孙怀瑾的手从自己右手臂上拿下去,抬眼正色道:“孙怀瑾,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从三年前开始的,你不记得?我可没有失忆,你最好也不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恶心。”
莫绛心冷笑出声,嘴角的弧度愈发增大,几乎快要蜿蜒到眉梢,可她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空荡荡的一片,带着锋利不可逼视的光芒,她的笑容越盛,心里就愈发冰冷。
孙怀瑾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出声辩解。他要说什么呢?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还是说他这3年无时无刻不在悔恨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说什么都是徒然,那孩子只怕都再也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莫绛心转了身,径直走回了自己房间,锁上了房门。
她靠在门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头痛欲裂,好像有千万根细小的针扎进她的皮肤和经络,她抖着手从身上摸出镇定的药,一口吐了下去,靠着门慢慢滑落到了地上,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是可怕的惨白,她的眼睛又恢复了许久之前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芜,她闭上眼,左手又不自觉的抓在右手的手臂上,脑海里充斥了零碎的片段:
“福伯,你去告诉容之,我右耳听不见了,你让他快点来。”
那是12月23号的时候莫绛心拿到机票的那个下午,她的右耳竟渐渐渗出血迹,她只得要家中的福伯陪着她一起到医院做了检查,拿着化验报告的时候,由发烧引起的右耳完全失聪,这样的病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能是痛苦,可她竟心里有了一丝欣喜,她想让孙怀瑾过来看她,想让孙怀瑾不忍心赶她走,即使是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挽留他,她也再所不惜。
她睁着眼等了许久啊,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天空放晴,等到眼睛疲乏得不自觉的流下眼泪。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看她一眼。
还是不肯原谅她吗?即使这般作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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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引
“景凉,你帮我查一查当时替弯弯诊治的主治医生,看一看弯弯的那一份报告的留存记录。”屋外的孙怀瑾越想越奇怪,还是打了电话让景凉替他查。
当年分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莫绛心的右耳失聪,而她本应在第二天也就是24号的下午去往旧金山的飞机上,而后空难事故中也的确有她的名字,可她却在伦敦呆了两年之久,他全然不知。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成了一个欲待他解开的谜团。
一个小时以后,景凉再次打电话过来。
“那个医生早已经辞职了,现在找起来有些困难,我去医院翻了当时的留存记录,居然有两份,一份是08年12月18号的写着弯弯的发烧,和车祸的损伤,没有任何异常,另一份08年的12月23号的,写了她右耳由于发烧引起耳痛,听力失灵。容之,这是怎么回事?”
孙怀瑾哑然,景凉半天没听到声音,疑惑的喊了几声,半响听到那人艰难的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还是先帮我找一找那个医生的下落,找到之后立刻告诉我。”
他的手垂了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已经不是平时面对莫绛心的一脸笑意,而是真正的孙家嫡孙,带着世家子弟的疏离淡定,却在谈笑间带着摧枯拉朽,风卷残云的可怕力量。
第二天,莫绛心便和孙怀瑾踏上了回国的班机。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所她与秦子棠住了将近3年的房子,她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足。
“你现在住哪里?”下了飞机之后,孙怀瑾问她。
“我有住的地方。”莫绛心一刻都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她只想比完赛,然后赶紧回伦敦,她已经没耐心了。
“那送你回去吧,告诉我地址。”他依旧不舍不弃。
“不用,我自己走,后天的比赛我会准时出席。”莫绛心皱着眉,拦了一辆出租,转身便上了车,没有理会身后的孙怀瑾。
孙怀瑾暗自笑了开来,这般急不可耐的远离他么?
他站在晨光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手握群山的气韵,眼睛里已经彻底拨开了浓重的雾气,清晰得像海面上的波澜,悠然惬意,明亮不可方物,周身都带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从容不迫。
而于意看到面前这个男子,脑中清晰的只有一个词,国士无双。
他从见到孙怀瑾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个男人的强大,一直到后来盛景被他不费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