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卜算子
她努力的睁大眼,怕自己一不小心眼泪就会掉下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吃力转动着轮椅向他靠近。
园子里都是因为下过雨还有些泥泞的泥土,所以她转动轮椅的速度非常慢,样子显得十分吃力,可孙怀瑾却只是看着,没有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过了许久,她才到了他的对面。
她坐着,他站着,一时相顾无言。
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把我喊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不能待得太久。”
“为什么要她去见你?”他单刀直入,并不做过多寒暄。
盏朵此时已经不再是平日里面对众人麻木而死气的样子,虽然脸色苍白,可是整个人都泛出来生机,她咬着唇,眼睛里含着泪光,望着站在满树广玉兰下的孙怀瑾,神色仓皇无助。
她别过眼,摸着自己身侧的树干,有着淡淡的欣喜:“这些广玉兰还是你12岁的时候种的,想不到竟长得这样繁茂,而我却一次都未见过它开花时的模样,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孙怀瑾沉默不语,盏朵放下手,眼睛望向孙怀瑾,带着央求:“少爷,你放我走吧。”
孙怀瑾唇角勾出了一抹轻笑,眼眸里还是淡定从容,却带着惊心动魄的妖冶,嗓音清冽如泉水:“盏朵,你威胁我?”
盏朵坐在他对面,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嚅嗫了半天也未曾开口。
孙怀瑾笑容愈盛,他走到她面前,单手扣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她看向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个扭曲苍白的自己,听见他在自己的耳畔说道:“你用则林引她去见你,是想告诉她许世安的事吧,盏朵,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想用一个许世安换取你的自由?我有本事把你锁在孙家,我就一千种方法让你开不了口。”
盏朵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孙怀瑾的手背上,氤氲成花。
“姐姐!姐姐!……”远处有盏云远远的呼唤声传来。
孙怀瑾松开了盏朵的下颌,看见她麻木的坐在那里,像极了一个等死的囚犯,他从怀里掏出手帕,一根根的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仿佛是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连眉头都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脚步逼近,已经有人从石径小路下到园子里,他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说道:“盏朵,收起你的眼泪,不要想着去死,就这样在这个阴暗肮脏的园子里度过你的后半生,这是我给予你最大的惩罚。”
他转过头,黑色的风衣在风中划出一道弧,抬脚往明瑟楼走去。
身后的盏朵眼泪未干,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整张脸有些扭曲,衬着冰冷的月色都显得有些可怖,她挣扎的想站起身,可是已经忘记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她瘫坐在轮椅上,疯狂的对着孙怀瑾的背影大声诅咒道:“孙怀瑾,不会世事都尽如你所愿,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会失去她,像失去许世安一样!哈哈哈……”
孙怀瑾脚步不停,脸上的神色在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瞬间变得阴沉,他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像酝酿一场极大的暴风雨。
苏子带了孙怀瑾的话回了莲说向孙母复命,孙母坐在花梨木的玫瑰椅上,手里的杯盏重重的搁在桌子上,瓷器碰撞发出声响,茶水洒了一些,屋内顿时茶香四溢。
“苏子,你愿意去哪里?”
刚说完苏子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夫人,我不会回来,我会继续跟着少爷,苏子这一辈子都是少爷的人。”
上头的许墨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都带着疲惫的笑意:“想不到我养了这么久的人到头都是为他做了嫁衣,罢了,你以后就跟着容之吧,什么事都不需要跟我报备了,”她语气一顿:“苏子,他逼你们都离开,大约是准备与秦氏殊死一搏,以免得祸及你们呀。”
苏子一怔,笔直的身体有些晃,喉咙有些干涩:“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一个女人掺合不了他们男人的事,那日在书房听到思维在责备容之已经抽了F&T几近所有的力量来维系他在孙氏的势力,他强撑着一个空壳的F&T,外有秦子棠,内有秦峻,老爷子甩手不管,他背水一战又能撑到几时?”
苏子怔怔的跪在地上半天没起身,地板的凉意从膝盖直通心底,四肢冰凉,他为自己刚刚猜度孙怀瑾是因为莫绛心的缘故所以责难于他这样卑劣的想法感到羞愧,他是孙怀瑾啊,强大理智如他,知道他如果照实了跟他讲,他必不愿离开,所以孙怀瑾拿话激他,让他感到失望离去,如果不是他还想着回去,抗了孙母的话,他与孙怀瑾,只怕是山高水长,再不复相见。
论猜心,他远不如孙怀瑾。
“那我即刻回去他身边?”苏子急忙站起身来说道。
孙母摆摆手:“不急,秦峻那只老狐狸,暂时还不会对容之怎么样,他等也会等到一星期后老爷子80大寿上再发难,这段时间,你帮我专心处理寿宴的事宜。”
苏子点点头,看着忧心忡忡的孙母,愈发觉得孙氏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你见过那孩子,看着如何?”孙母突然问道。
苏子思忖了一会,回道:“聪慧有余,但优柔寡断,不过对少爷倒是真心。”
“真心又如何,不过是最容易遭背叛的东西,我要的是她能站立在容之身边,而不是被他豢养在温室里经不得半点风雨的花朵。”
苏子默不作声,却突然想起了那日她对着他一针见血的质问,他对这女子有所保留,她似乎远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脆弱。
偌大的孙宅,隐在这无边的夜色里,有人独自悲泣,有人密谋成事,有人酣睡平常,有人忧心如焚,有人冷眼旁观……每个人长着不一样的心,却没有一个人能猜出这出戏的结局,所幸有我执笔,娓娓道与你听。
翌日,莫绛心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我说陆大小姐,您不费心跟着易家言以免他红杏出墙,专拽着我算怎么回事?”
“莫绛心!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成箱成箱的寄到我这里来的东西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一大早就帮你摆弄这些东西,都快堆满我家家门口了,你赶紧的过来领,不然我就拆开啦!”陆尔冬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里就是一通怒吼。
快递?莫绛心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拍脑门突然就想起来她今日忙,就让人把伦敦千禧湖畔的房子里的东西清了出来,运了回来。
她对着电话一边赔笑,一边往身上套外套道:“陆大小姐,您消消火,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莫绛心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踏在柔弱的地毯上,推开窗,连下了几天雨,此刻已是阳光遍地,照耀着明瑟楼外的竹林和广玉兰也变得勃勃生机起来,她弯了弯唇,似乎连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此刻电话铃声又响,她从床上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底温柔更甚却不自知,抬手便接了起来。
“容之。”
孙怀瑾此刻正站在F&T最高层31楼,手上捏着一份今早的报道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听到莫绛心带着雀跃的清醇的声音遥遥传来,心里连日来积攒的沉重与压力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床了?”他低声询问,唇齿间还带着平缓的笑意。
“嗯,刚起。”她的嗓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
“先去把鞋子穿好,吩咐厨房送过去的早餐应该在楼下搁着了,早些下去吃,不然放凉了对胃不好。”
莫绛心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毯上光秃秃的脚,这才想到自己没穿鞋子,她莫名一阵暖意划过,明明是隔了这样远的距离,可他偏偏能像在她身边一样,连她都不曾注意的习惯他都一清二楚。
她走过去穿好鞋子,耳朵夹着电话,挤了牙膏便开始刷牙,听得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便口齿不清的问道:“你在忙吗?”
孙怀瑾换了一个姿势斜倚在栏杆上,使得她的声音能更加清楚的传来,才回道:“不,现在不怎么忙了,我在休息。”
她吐了一口水,絮絮叨叨的说:“嗯,这才乖,幸亏我老早已经跟若若讲了要每天监督你按时吃饭,我现在开始也很忙啦,要忙着画展开幕,不然你胃病又犯我可没时间照顾你。”
“开幕?你不是连屋里的那一副都只画了一点点么?”他奇怪的问道。
“这是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很快它就会正式公诸于世,它将成为我现在,不,乃至后半生最杰出的作品。”她不可置否的卖了个关子。
他听得出她话里的骄傲,嘴角不自知的弯了弯,抬手向身旁候着的于意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等一下,他此刻脑海里却几乎只能看得见她唇角的笑容,轻轻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好了,我要去忙了,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她一愣,他不是已经忙得昏天暗地了吗,还有时间陪她吃饭?却笑着答了一句“好。”
等她挂了电话,他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眼睛里已经是波澜不惊的从容与清冷:“走吧。”
他抬脚步履从容的往前走去,于意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他走至一扇会议室门前,已经听到了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嘈杂一片,F&T所有的董事,高层,经理乃至最底层的员工都在这里面,等着他宣布一项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欲推门而入,门把手却被身后的于意拦着,孙怀瑾回过头,便听见于意隐忍的声音:“孙总,您真的想好了吗?推来这扇门我们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于意,你曾与我站在一样的位置上,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孙怀瑾回过头,拍了拍于意的肩膀,笑容从容似平日。
会议室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透过矩形的落地窗,于意只是看到有人激扬愤慨,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费力解释……万观众像,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沉闷的下午,他也如同这样站在盛景会议室门外,像溺水之人不得呼吸,濒临死境,却万做不到面前之人这般冷静,他苦笑着抬手揉了揉眉心,终还是撤了拦住孙怀瑾的手。
孙怀瑾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明明是细微的声音,人声鼎沸的会议室却瞬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望向来人。
那个人于往日不同,他今天穿着颇为正式,剪裁得体的西装竟选了平日里都不穿的黑色,内搭白色的衬衣,黑曜石的纽扣在走动间摇曳生辉,身材挺拔修长,线条优美匀称,气质斐然,眉宇间是永立于群山之上的悠然气韵,唇色浅薄,他整个人在黑与白中显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禁欲气息。
蛊惑。
这是在场的人不论男女脑海里浮现的唯一一个词,像是上帝赋予在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宠爱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却又不敢靠近。
直到孙怀瑾抬手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男人则是在暗恼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竟是因为一个男人,女人们则是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
于意看向台上站立的人,难怪孙怀瑾平日里从不穿黑色,而是选用了烟灰、卡其这般混沌的颜色,因为混沌,所以能淡化他过于惊心的灵魂与容颜,所以当这样黑与白这般纯粹的颜色加诸在他身上时,他整个人便像是磨砺至极致的寒玉,锋利到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