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坐到老太太身边,眉眼微微地垂下。
“你现在还住在你大哥的园里,他这一去就得几年,若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直接与祖母或者你母亲说便是。”老太太说着语气沉下来,“你大嫂是个心机深的,你年轻又轻,可千万别受了委屈还瞒着,这是自家府里,有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
齐眉听得出老太太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把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大嫂或者并不是有意为之,做了金缕玉衣给大哥,昨日帮忙收拾的时候,大哥也还是让齐眉把金缕玉衣带上了。”
“刚说了你年纪还是小了。”老太太摇摇头,“个中道理你也想不透,平宁侯家出来的,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说着带了些情绪,“想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得被个丫头整得慌慌张张,严妈妈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哪里受过那样的事,到现在她的唇还是白的。”
说的是严妈妈割破手指把血滴到元帕上的事。
“金缕玉衣看上去是几个月才做出来的心意,可你应是明白,那做衣的材质可不容易找,若没得他人指点帮忙,你大嫂能做得出来?”老太太说着严妈妈正好端茶进来,指头上缠了一层绷带。
老太太和大太太说得都不无道理。
齐眉前世或者今生都不曾涉及过那样的事,她也只是把自己所看所想说出来罢了,真正的事情是如何,她也猜不出几分。
“你要多分心思。别被你大嫂那模样骗了去。”老太太嘱咐着,把齐眉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
这时候左元夏来请安,齐眉先退了出去。
简单的福礼问好过后。老太太把左元夏叫住了,让大太太点了明日回门的那些礼给她看,亲昵的把册子也递到她面前,“孙媳妇觉得这样如何?”
左元夏接过去看了,老太太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个长孙媳妇一脸沉静,眉眼间透着柔和的神采,过了一会儿,册子递还给她,长孙媳妇笑着道,“一切都凭老太太和母亲做主。”
“明日你一个人回门。心里头可不要多想什么。”大太太叮嘱着她,意思让她别多话。
这次陶家做足了排场,到时候风风光光的轿子抬回平宁侯府。下人也都是最体面的,送的礼又都是成双成对的玉器金碗,平宁侯家要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
左元夏福身退下。
老太太面上露着不悦的神色,“这个孙媳妇。不过来了一日,便能让齐眉帮着说话了。”
“当真?”大太太讶异的抬眼。
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计,刚刚齐眉坐在我边上,十句有八句是在为她说话,我听得出来。”
大太太沉吟片刻,“媳妇一会儿去与齐眉说说,那孩子心眼细,但也易得被打动,勇哥儿娶的这个媳妇,谁看上去都觉得是受了委屈的,何况齐眉年纪又不大,耳根子总会软些。”
大太太到东间的时候齐眉却不在,问了子秋,说是还未回来,大概是走着回朱武园,路上才耽搁了。
大太太索性走上一旁的游廊,去了西间。
左元夏在整理着新房,从窗外看过去,弯着腰收拾着,手下利索得很。
大太太扬高了声音,斥责丫鬟,“芍药,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大少奶奶自个动手?”
芍药委屈的抿嘴,心里头不快,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进了西间,“大少奶奶,让奴婢来吧。”
话里并未有恭敬的意思。
左元夏愣了一下,看着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芍药,这会儿又放下身段,余光瞥到窗外那抹朱红的身影,心下了然。
走到西间外,要迎大太太进去,“母亲若是有何事要吩咐,先进来了说。”
“我是来找齐眉的。”大太太摆摆手,并没有要迈步进去的意思,四下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大太太收起了笑意,“齐眉年纪不大,原先接回府的时候身子也不好,这才让她住到勇哥儿的园子里,多少有个照应。”
“虽是在庄子里静养着长大,近两三年才接回来,却也是容不得谁在她耳边胡说些什么的。”大太太说着,左元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低眉顺眼的听她说话。
大太太本就是硬不下心肠说话的人,见她这模样,也就没说重话。
子秋小跑过来,说五小姐回来了。
大太太被扶着去了东间,齐眉有些讶异的福身,母亲极少亲自来朱武园,想着母亲走过来的方向,那是去了西间的。
这么一想,齐眉也明白是什么事儿。
子秋把茶水端上来,给大太太和齐眉倒上热茶。
母女俩说着话,大太太倒是没多提左元夏的事。
抿了口茶,大太太忽而剧烈的咳嗽起来,齐眉忙起身拍着大太太的背,给她顺气。
待到大太太恢复过来后,看着小女儿有些惊慌的面色,拿起帕子掩住嘴,“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动不动就要犯的,大夫过来开服药,服下了便能管几天。”
“母亲在园里的时候是不是咳嗽的时候会多些?”齐眉搬了软椅过来,扶着大太太坐上去,“这个坐着会舒服些。”
大太太点点头,“说起来,你给母亲做饭吃的那几日身子就觉得舒服些。”
大太太是想说母女的情谊,齐眉却听得心里早多出的份心思又深了些。
“母亲,巧雪是谁提议换到您园里的?”齐眉问道。
大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道,“是你父亲说起的,你父亲怕我劳累过分,便把身边的丫鬟送到我身边来,说这样可以减轻些我操心的事。”
齐眉微微一愣,父亲?
不,不可能。
把大太太送出去,齐眉在东间里头坐立不安。
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原先倪妈妈的时候她便拿不到证据,但早早地提了出来,把人赶走后也是相安无事。
她倒是从没想过,会不会有谁从母亲那里下手。
仔细想起,前世就是这阵子,母亲的身体愈发的差劲,这才病逝了。
虽然以她的身份,现下说什么也没用,反而会掀起巨大的风波,但好在她的地位不同了,想做什么,只要提出来,不过分的旁人都会答应。
齐眉舒口气,傍晚的时候让子秋和迎夏准备起来。
翌日去请安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忙着打理左元夏回门的事,门口的排场光看上去就觉得满意,左元夏打扮得十分隆重,发鬓间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显得尤为的夺目,贵重不必说,那还是老太太今晨从自个的妆奁里拿出来给她插上的。
轿夫们一个使力,轿子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后头的丫鬟和挑夫们跟着前行。
大太太看了一阵,轻轻地舒口气,转身往清雅园行去。
入了屋里,齐眉正陪着老太太说话,“祖母就答应了罢,齐眉也想与祖母和母亲一块儿用饭。”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好笑的看着齐眉带着撒娇的模样,坐到一边的软椅上问道。
老太太笑着道,“齐眉这孩子说,勇哥儿和老太爷都出去了,大部分时间那都得是自己用饭,想让你我和她,这几年都一齐用饭呢。”
寻常的时候陶家都是早饭一齐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用,但并没有强着要求,虽是规矩,但规矩都是人定的,谁还没个急事,若是有谁有事的话,早早地命人来和老太太这边说一声,便可以只请了安便回去。
而老太爷本就不喜太多人在身边,老太太便也索性让这规矩渐渐地淡了下去。
大太太摸了摸齐眉的脑袋,“说你年纪小,你就真当自己年纪小,都是十一二岁的姑娘了,说着订亲那再过一两年就要嫁出去了的,这会儿才开始黏人。”
齐眉咧嘴笑了笑,一会儿抬起眼,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伸进来的样子,“也不是不想和大嫂一起用饭,总觉得不习惯,再者祖父临走前也是说让齐眉好好陪着祖母和母亲的。”
提起老太爷,老太太叹口气,心里软了下来。
原来齐眉并不是撒娇,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陪她,怕她这个老家伙闷。
“也好。”老太太终是点了头。
齐眉笑着揽住老太太的胳膊。
左元夏在入夜之前回了府,新娘回门是断不可过夜的,平宁侯府和陶府又都是在京城里,轿子一来一去步子若是快些,天黑之前也是完全回得来。
回了西间,看着空空落落的屋子,喜字还贴在门上,屋里的那些喜庆摆设也并没有拿走,左元夏忽然觉得鼻头酸了起来。
VIP卷 第一百零四章闹
左元夏在娘家用了饭,平宁侯夫人吩咐了家里的厨子,做的都是她喜爱的菜色,可惜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平宁侯夫人到底是她的亲母,饶是她伪装得再好,还是被平宁侯夫人看出了不对劲。
把她拉到一边问了几句,左元夏都只是微微摇头,用了夫君出征,几分想念的借口来搪塞。
“你与他总归也是成了,现在就母亲和你二人,没什么好害臊,他这一趟出去,少不了得一两年。”平宁侯夫人说着叹口气,摸摸三女儿的头,“若是你这一次能怀了孩子,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话未说尽,左元夏连连摆手,“能有孩子那是福气,不能有那也不可强求,母子的缘分也是天注定的。”
平宁侯夫人杨高了声音,“什么天注定,若是陶大将军和你夫君打了胜仗回来,你以为你夫君不会去要个赏赐?”
左元夏抬眼,不明所以的摇头,行军打仗拼的就是命,得了胜利归来,即使不开口要奖赏,皇上也定是会赏赐一二,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母亲话里似是有弦外之音。
“你这个榆木脑袋,我就说清楚些。”平宁侯夫人似是着急起来,紧紧地拽了一把左元夏的胳膊,“你本就没得到他的心,若是能有个孩子,你的地位才能保得住。免不得到时候自己的夫君讨了妾室来,你还傻乎乎的一个子儿都掉不出来。”
左元夏眼帘垂下,平宁侯夫人也没再说下去。
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撒进来,落到书桌前。
左元夏整理着西间,这是她和陶齐勇一日都没一同度过过的新房。
宽敞的西间,用具摆设还是喜庆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手抚上那大红的剪纸囍字。鼻头酸得更厉害了。
眼眶红红的半天也回不过神。
厚皮绒帘被掀开,芍药走了进来。
左元夏忙把眼角擦擦,芍药进来并没有福礼,反倒环视了一周屋内,带着些不悦的神色,“大少奶奶,奴婢都跟您说过了,不要乱动屋内的东西,大少爷欢喜怎样的摆设,奴婢比您清楚得多。”
“你这丫头可真是放肆!”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芍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陪着大少奶奶嫁过来的瑞妈妈后,又笑了笑。“敢问瑞妈妈,芍药哪里放肆了?只不过是告诉大少奶奶,屋里的东西不能随意挪动,不然破坏了大少爷看惯的喜好,罪责芍药也担待不起!”
“说的什么胡话!”瑞妈妈圆润的脸上。被气得有些红红的润色,“你这不是头一回了!事不过三!”
“你跟我去老太太的屋里说清楚!”瑞妈妈说着一把抓住芍药细细的胳膊,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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