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觅得一张我喜欢的琴。”风辰雪指尖弹开一朵落在衣襟的桃瓣。
淳于深意闻言不由怔怔看着她。
桃花树下,她素衣乌发临风而立,春日的暖阳柔柔洒在她的面容,仿若白玉生辉。袍袖在春风里微微拂动,有桃瓣轻落,衣间鬓上便有灼灼妍华,却偏偏风姿清逸,如月似雪。这样的人,该是隐于幽谷不沾俗世,又或是立于云端不染红尘,偏她不畏风尘不惧艰险游走天涯,为一段风月,为一片春色,为一张瑶琴。
风辰雪又道:“这院子我极喜欢,所以还烦你跟李大婶说一声,这院子替我留着,五月我回来还住这里,房钱也照月付。”
“我也要去。”淳于深意喃喃。
“嗯?”风辰雪回首看她。
对上那双眼睛,淳于深意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冲动于是她脱口而出:“我也和你一块儿去山尤国,我也想到丹城以外的地方看看。”
风辰雪眉尖微微一动,然后轻轻淡淡一笑。
“你们俩想去哪便去了,我淳于深意自诩洒脱不输男儿,难道竟还不如你们俩。”淳于深意负手身后绕着风辰雪笑:“想到便去做!此刻姑娘我想和你们同行,想和你们去看一样的风景,想陪你去找一张你所喜欢的琴!”
对于淳于深意突然而来的决定,风辰雪依旧只淡淡的两字,“随你。”
于是,淳于深意立马行动起来。
回到家找了她娘,告诉她要与朋友去山尤国玩一趟,然后也不管她娘的答复,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出门去,前院里正碰上她大哥与秋意亭从外回来。
“妹妹,哥哥我要与意亭兄一起出门去见识一番,你要不要一起?”淳于深秀见着了妹妹很是兴奋的道。
不过淳于深意却是包袱一甩肩上,抬着下巴道:“好巧,妹妹我也要和辰雪她们一块儿出门玩去。咱们各走各的,回头一块儿聊聊各自的见闻。”然后冲着秋意亭一点头,“秋大哥,我哥就交给你了,他没用的时候多着呢,你多担待些。”言罢脚下移动,瞬间便出了门。身后传来淳于深秀的喊话,“你去哪呀,什么时候回来?你没用的时候也多着呢,自己小心点!”
淳于深意摆摆手走了。
当日三人去府衙盖了通关文书,有淳于深意出马,自然是又快又方便,然后去买了车马,又备了旅途所需的物件,晚上三人便在小院里歇下。
翌日一大早,便出发了,过了关,一路便往山尤国都的方向行去。
因是两国交界的边境之地,是以人烟稀少,比较的荒凉,一路上只些秃山野地,道路坑洼,亦无客店打尖,幸好这些年风辰雪姐妹在外游历久了,经验也有了,是以马车里食物、水、被褥等等全带足了,车厢亦够大,有榻有几,好比是间屋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让她们免了风餐露宿之忧。
走了三日后,已渐入山尤国内,终于是驰上了官道,宽敞平坦,安安静静的也没个路人,于是憋了几天的淳于深意哪还忍得住,顿时扬鞭纵马奔驰起来。孔昭见了,亦出了车厢,跟着她一块儿坐着,在一旁也使劲儿的吆喝着“快跑!快跑!”跑得越快便越是高兴。车厢里风辰雪亦挂起了车帘,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吹着窜进车厢的凉风,听着一路上淳于深意与孔昭络绎不绝的吆喝与斗嘴,亦是唇角含笑心里欢快。
就这样纵马跑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忽然听得后边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孔昭往后一看,顿时叫嚷起来,“淳于姑娘,快!后边有人骑马快赶上咱们啦!快快快!不能给人越过多,那多没意思!”
淳于深意一听后边有人追着,也激起了好胜心,于是赶紧挥鞭子,让马儿奔跑得更快些。
“快!快呀!后边有两骑呢,就快要赶上咱们了!你再快呀!”孔昭一见后边的人就要赶上了不由得急了。
“我已经够快了!”淳于深意叫道,一边喝斥着马匹,“马儿啊马儿啊,你快跑啊,跑赢了回头我给你好料吃!”
只是马车再快,怎么也不及一人一马的快,更何况人家马是骏马,人是骑术精湛,因此后边的一骑很快便赶上了马车,然后飞快的越过了她们。在那一骑越过马车时,马上的人亦很随意的侧首看了一眼一直驰在他前方的马车,只是惊鸿一瞥间,掠过车窗前的一双眼睛,刹时心头一震,未及思索,他的手已反射性的拉住了缰绳。
顿时,马儿一声嘶鸣!那一骑在驰出三、四仗远时停住了,马儿转了个身横在大道中,后边淳于深意吓了一跳,赶忙拉住缰绳,总算是在撞上那一骑之前停下了马车。缓过一口气,站起身来便打算好好骂那人一顿,谁知那人转过脸来时,又让她大吃一惊,“秋大哥!” 这一声刚落,后边一骑已迅速奔来,那骑士的骑术亦了得,直奔到了眼前才一拉缰绳,马儿嘶吼一声,前蹄一抬,整个立了起来,可马上的人依旧稳稳骑在马背上。等到马儿前蹄落地了,马上的人才嚷道:“意亭兄,你干么突然停下来?”
但秋意亭并没有答他,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马车,此刻,车窗被帘子掩了,令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只是他的错觉。可心头的感觉告诉他,刚才的那双眼睛就是灯会那夜看到的,就是梨花树下的那个人。
“大哥!”淳于深意又是一声惊呼,她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大哥与秋意亭。
“深意你怎么会在这儿?”淳于深秀这才注意到马车上的妹妹,不由得也是惊讶不已。
“我和辰雪她们一块儿上山尤国都去。”淳于深意答道,“你们又怎么会在这儿?”
“这可真是巧了,我们也是要去山尤国都,早知道我们就一道啊。”淳于深秀道,转眼瞅见了车上还有一人,面貌娇美,身段玲珑,一双温润的大眼睛正瞪得圆圆的,显然是十分的惊愕。“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孔昭姑娘?”
“对。”淳于深意点头,一边为孔昭介绍,“孔昭,这是我大哥淳于深秀,这是秋大哥秋意亭,你也都跟着我一块儿叫大哥就行了。”
可孔昭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秋意亭,片刻后口里才喃喃感叹一声“果然……”然后转头冲着车厢叫着“姐姐!姐姐!”
一时几人的目光都看着车厢,车厢里静静的。
过得片刻后,嘎吱一声,车门才开启,然后一道淡青纤影步出。
第一眼,秋意亭与淳于深秀都有些失望。车内走出的女子十分的平凡,别说没有孔昭让人眼睛一亮的娇美,便是淳于深意这种普通的俏丽都不及,只有一张平淡得让人转眼就会忘记的面容。只是当那双乌黑的眼眸望过来时,两人心头皆是一跳。
那双眼睛通透无尘,清亮而孤寒,似极远的天边的星子,遥遥地望你一眼,却已照见你心底。
风辰雪目光先看一眼淳于深秀,然后才静静落在秋意亭身上。
骏马之上,他英姿俊伟,亦静静的看着她。
这个人在她七岁那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到而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里,他们知悉彼此的名字,闻知彼此的事迹,亦曾经命运紧紧相系,却到今日,他们才是第一次真正的会面,已历过了生与死,渡过漫漫前尘,隔着一张薄薄的面具,他与她,避无可避,终是相逢。
今日之会,予她,予他,又将如何?
只盼……各自都得自在。
“辰雪,这就是我大哥淳于深秀,这是秋大哥秋意亭,亦是本朝的靖晏将军。”淳于深意的介绍打破了车前的沉静,“大哥,秋大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朋友风辰雪,这是她妹妹孔昭。”
风辰雪看一眼淳于深意,知她并未向两人提过自己戴着面具的事,心下不由对她这种不言他人秘事的性子又添一份好感。她向两人微微颔首以示招呼,既无惊异,亦无热络。
秋意亭见之亦是轻轻一点头。
“两位姑娘好,我可是早就听妹妹提过两位的大名了,早就想见见的,想不到今日这么有缘。”淳于深秀爽朗一笑。他并未认出风辰雪便是灯会那夜他与秋意亭见着的梨花树下的女子,况且那夜的梨月风华虽令他侧目,却不似秋意亭印象深刻。他此刻看着风辰雪,心里却有些奇怪,想这天下见过秋意亭本人的或许不多,但能不知秋意亭其名的却是少之又少,这女子竟是如此的冷淡。
不过淳于深意却已知风辰雪的性子,所以并不奇怪,而是道:“既然我们都要去山尤国都,那不如就同路吧,人多些也热闹些。”她是想着这一路这么的远,风辰雪又不肯与她切磋,而且性子这么安静,过得久了,她真要闷得慌的,不如与大哥他们同行,有人说话,还可向秋意亭请教。
“我是没意见,意亭兄你呢?”淳于深秀看向秋意亭。
秋意亭没答话,目光一直落在风辰雪身上。
淳于深意转头问:“辰雪,你呢?”
风辰雪淡淡道:“我无所谓,我只是要到山尤国都,至于这一路怎么走,马鞭在你手中,你决定就好。”说完了向秋意亭、淳于深秀再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回了车厢。
一旁的孔昭一直没吭声,这会见她进车厢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瞅一眼秋意亭,然后也跟着进了车厢。一进车厢,张口欲问,风辰雪却已先开口了,“你只要记着那晚我说的话,便知日后要如何自处。”
车外,秋意亭见淳于兄妹眼光都瞅着自己,当下笑道:“一起走更是热闹我岂有不乐意的。”
“那就走吧!”
淳于兄妹齐声道,亦同时扬起了马鞭,顿时马儿放开四蹄,飞驰而去。
在他们一行飞驰往山尤国都时,在遥远的帝都,一片苍翠劲竹下,有人倚竹而立,正幽幽吹一曲《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桀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若说帝都这两年来有何奇事;那最奇的莫过于敬熙伯府的九公子燕云孙浪子回头。
帝都第一的浪荡子燕九公子忽然间发奋图强了,把那些个玩乐的事儿都抛一边了,反是每日里苦读诗书起来,把个敬熙伯欢喜得老泪纵横,只道儿子终于是长大了懂事了,这边叮嘱着家人们要小心侍候九公子,那边厢吩咐厨子燕窝人参鸡汤鸭汤的多炖了给九公子补补,下朝了也先往书房,关心关心儿子的学业进展,悉心地栽培着燕家这棵最娇贵的苗儿。
或许燕云孙真的是天资聪明,这不,庆云二十年春的大考,燕九公子虽没得前三甲,却也考了个第五名,证明了他不但是金玉其外,也是金玉其内的,大大的给敬熙伯长脸了。朝中一干同僚闲话时,再也不止是夸赞威远侯家的大公子,也会顺带的赞一句“你家老九也不错”,让敬熙伯可以欢喜的谦笑两声,而不似以前提起这荒唐儿子时只能唉声叹声颜面无光。
而皇帝似乎也颇为欣赏这燕九公子,赐官时便命他入了太律府当了一名五品郎官,官阶虽不算高,但那是个实差,历练个一两年,必是节节高升,日后大有作为的。当然,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