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歌伎吓得不轻,赶紧跌跌撞撞的离了席。
“原是带人出来让你取乐的。”容珮叹气道:“你看看……,何苦来呢?你要是不想见瑶芳,咱们立马就掉头回去。”
罗熙年闭着眼睛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容珮知道他心意已决不会改变,摇了摇头,“快了。”
云霞寺位于京城郊县的一处深山上,地势十分偏僻,但是胜在周围景色迷人,寺庙的香火灵验,故而前来上香的人群络绎不绝。
罗熙年下了画舫,往山腰那半遮半掩的寺庙眺望了一眼,回头问道:“时辰对好了没有?要不要等会儿?”
“正好。”容珮看了看日头,笑眯眯道:“嘿嘿,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罗熙年瞪了他一眼,“欠揍!”
容珮没有半分着恼的神色,反倒一脸兴奋,“那我再把人叫上来了啊。”又道:“咱们既然是出来赏景色的,身边总不好没个人吧。”朝里唤了一声,娇花、软玉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罗熙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朝软玉道:“倒酒。”
容珮知道他这会儿不会发脾气,便开始存心逗人玩儿,侧身凑到娇花耳朵旁边,努了努嘴,“你猜猜,这位六爷是什么人?”
经过刚才那一吓,两个歌伎都不敢再乱撒娇,娇花姑娘又不敢不答话,陪笑道:“妾身愚钝的很,猜不出来。”
容珮又问软玉,“你猜呢?”
这位吓得更加厉害,额头上还正在隐隐作痛,生怕罗熙年再扔个什么过来,连话都说不囫囵了,结巴道:“妾身也……,也猜不出。”
“真是笨!”容珮也不管罗熙年如何黑脸,打量着他这会儿耐性好,故意没完没了的玩儿开,“爷来告诉你们吧。”提高了一点声音,“这位就是……,京城里头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堂堂鲁国公府的罗六爷!”
两位歌伎都怔住了,不想这位坏脾气公子身份如此之高。
二人齐齐朝罗熙年看过去,却发现他的视线飘出了画舫之外,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了岸边零零星星的人群中,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特别显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女子的身量十分高挑欣长,体型略微丰腴,更兼肤色白皙莹润,螓首蛾眉、美目流盼,便是一身素衫亦不能掩其惊人颜色。
“可惜了。”谁也没有留意到,容珮轻轻叹息了一句——
隔了三年时光,瑶芳依旧还是那样叫人惊艳。
罗熙年想起最初见到瑶芳之时,便是被她的容色所惊艳,不由赞了一句,“好似瑶台仙子,艳冠群芳”,故而才因此得名。
“六爷?”瑶芳有些不可置信,心中的巨大惊喜更是难以掩抑,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看清了人没有错,“六爷……”声音哽咽,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罗熙年似乎不愿意相见,皱了皱眉,喊道:“开船!”
瑶芳吃惊不已,顾不得许多,径直提着裙子奔上了画舫,“扑通”一声跪在罗熙年面前,急急道:“六爷且听妾身说一句,就一句!”
容珮“咦”了一声,“哎哟,这不是瑶芳姑娘吗?”
瑶芳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先朝罗熙年磕了头,哭诉道:“齐哥儿病了!”见罗熙年抬了抬眼皮,似有听下去的意思,急忙补道:“打上个月开始,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脸色黄黄的,瞧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咳……”容珮清了清嗓子,朝娇花、软玉招了招手,“走,先陪你们二爷到里面去喝酒。”回头看了罗熙年一眼,摇头笑了笑。
“六爷……”瑶芳见人都走了,更是打起一万分的小心精神,朝着地上磕了头,然后仰面道:“便是贱妾千错万错,可那也不关齐哥儿的事啊……”
罗熙年微微皱眉,仍然不说活。
瑶芳心中生出无限绝望,——今日原是出来给齐哥儿祈福的,不想意外的碰见了最想要见到的人,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或许一辈子都再没有可能了。
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痛哭落泪之际,也好似一枝娇嫩的带雨梨花,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瑶芳一面落泪,突然心念微动,抬起泪汪汪的双眸,哽咽道:“齐哥儿这一病,吃了好些药都不见起色,也不知道……,还好不好的了。”
“青天白日的,你少咒人!”罗熙年听了这一番话,果然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口气很不好,但对瑶芳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只要他还肯开口,那就代表总还是有一丝希望,总好过当即撵了自己走。
“六爷本事大,替齐哥儿找个好大夫瞧一瞧吧。”
罗熙年似乎也有些担心,但是过了许久,却只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
“六爷……”
罗熙年斥道:“下去!”
瑶芳是深知罗熙年的性子的,断断不能撒泼打滚,亦不能死死纠缠,他这人好起来好得不得了,心冷起来却是软硬不吃。
可是既不想惹恼了他,又不肯就这么放弃离开,于是便一语不发的跪在地上,继续默默的流着泪。
她原本就生得颜色比旁人好许多,哭起来也是楚楚可怜。
罗熙年心里不住的冷笑,——这个女人从前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太久,又太亲近,深知自己的脾气,眼下便是拿捏准了才敢如此!以为自己断不舍得一脚踢上去,见她跪得久了便就心软了。
要不是还有用……
罗熙年忍了忍心头火气,端起酒饮了一口,尽量让脸色神色缓了缓,方道:“我会让人送大夫过去的,你走吧。”
就这样?!瑶芳为齐哥儿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万分不甘心——
自己的确是担心齐哥儿的,能找个好大夫过去当然最好,可若是罗熙年不能过去,那……,将来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吗?不……,不能这样。
“还不走?”
“六爷……”瑶芳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内心纠结了许久,又来不及仔细的斟酌说词,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六爷可否能来看齐哥儿一眼?”
罗熙年看了看她,冷声道:“你话真多!”
“齐哥儿是个福薄的孩子,自幼落在外头……”瑶芳情知这样会遭厌恶,却也顾不得了,——这次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不把所有的法子都试一试,如何能够甘心离去?
她一面拭着泪,一面哭道:“可是……,齐哥儿到底是罗家的血脉,不知本姓也就罢了,竟然连罗家的人都不曾见过。”似心痛的不能自已,哽咽半晌才抬头,一双迷人的眼睛微微发红,声音颤抖,“六爷……,好狠的心。”
这话前头的软玉姑娘才刚说过,惹得罗熙年“哧”的一笑,——可见妇人的手段都是差不多的,翻来覆去无非也就那几样罢了。
瑶芳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有些惊慌的看着他。
罗熙年没有给她再表演的机会,径直起身,找到正在和美人说笑的容珮,挥手撵了美人出去,说道:“把她打发了,今日就到这里结束。”
容珮问了一句,“你要真要等着……”
“嗯。”罗熙年打断他,“快去打发了人,咱们俩好好的喝一回酒。”
也不知道是容珮说了什么,还是瑶芳见到了罗熙年的无情,不再心存幻想,不多会便听见有人下了船,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容珮推门而入坐下,皱眉问道:“那个什么齐哥儿,难道是你和瑶芳……”
罗熙年挑眉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阴沉。
容珮脑中火光一闪,瞬间过了好几种猜测,顿了顿,被其中的一种可能吓住了,立即识趣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倒了酒,“来来来,今儿咱们俩不醉不归!”
罗熙年一杯接一杯的下了肚,好似牛饮一般。
容珮先还看着好笑,过了会儿忍不住劝道:“慢着些,你别喝过头了。”想要开解他几句,又有些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不由轻轻叹气。
罗熙年本来就没吃什么菜,空腹饮酒最容易醉,容珮的话没过一多会儿,头便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也好,醉了才好呢。
紧锣(上)
外面发生的事玉仪无从知晓,不过这几天她也没闲着,正在筹备着彩鹃和素莺的婚事,——因为她们俩都是订了亲的,所以十分简单,只消定好了吉日,再添些嫁妆就可以风风光光出嫁。
彩鹃年纪大一些,玉仪打算让她先出嫁,又因为这个月十八是鲁国公的寿辰,再往后很快就到年关,所以日子定在了年后。
彩鹃的吉日订在二月里头,素莺的订在了四月。
一般主母身边的心腹大丫头嫁了人,都会接手外面的事,成为新的管事媳妇,所以说起来是出嫁,实际也不过放几日婚嫁,以后还是在玉仪跟前当差。
这也不急,反正都是年后的事情。
另外对于倚云和落英,玉仪也不打算长留,更没有管事媳妇的位置给她们,眼下正在找人说亲,要订日子还得稍后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四个一等丫头都陆陆续续出去,原有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这可是内宅里的美差,底下的丫头们少不得心思浮动。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玉仪决定赶紧把预备人选定下来。
主要是彩鹃和素莺空出来的位置,比较费脑筋,这是放在身边贴身使唤的,还会负责保管一些重要的东西。
玉仪先挑了一个素来喜欢的问棋,可惜问棋性子活泼,不够稳重,身边还得有个老成持重的丫头。
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个叫桂枝的二等丫头。
段嬷嬷听了主母的意思,皱眉道:“桂枝可是罗家的人,不比夫人的陪嫁丫头用起来放心。”
玉仪笑道:“她从前是罗家的丫头,现今我来了,便是她的主母,难道还敢吃里扒外不成?自己的身家性命要不要了?”
段嬷嬷不以为然,说道:“倒也未必要去吃里扒外。”努了努嘴,“若是也学得像落英那样,可不是叫夫人心烦?”
玉仪抚了抚手上的翡翠镯子,淡淡道:“若是有这个心的丫头,不论几等,都一样会往爷们的床上爬。”顿了顿,“这还没定呢,最近先留心看一看再说。”
至于剩下的两个一等的位置,不过是补倚云和落英的缺儿,不值得太费思量,多拿一些月银罢了。
玉仪很快拍了板,点出问棋、桂枝、扶琴、清霜四个,作为预备人选,先跟在彩鹃几个身边学着,正好一人指导一个。
又把三等丫头绿竹和墨茶挑出来,预备提为二等丫头。
“其余的人就不动了。”玉仪不想越搞越乱,交代道:“空着的就先空着,回头有了合适的人再说。”——
若是急着补人进来,用着不顺手不说,没准儿还会被外人钻了空子。
玉仪忙完了这一团乱糟糟的琐事后,收到了一个喜讯——
夏家和江家订亲了!
玉仪兴冲冲的忙着翻箱倒柜,要给夏峥嵘添一份厚厚的嫁妆——既要有了心意,又要不落了俗套,又要和旁人送的东西不一样,还颇有些费功夫呢。
罗熙年见妻子忙得热火朝天,饶有兴趣问道:“忙什么呢?”
“给峥嵘添嫁妆。”玉仪让彩鹃关了箱笼,上来服侍他,因为做得多了,有种行云流水的顺畅,“今早儿飘了几粒雪花,我还怕六爷冻住了呢。”
“那么一小点儿。”罗熙年根本不当回事,从妻子手里接过了爱心热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