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到来,萧冥羽判断不出具体时间,但听两个来换班的特务说让病房里的两个人去吃晚饭,他估计应该是傍晚了。两个特务刚出去,就有一个医生带了一个护士来给他换药,头上的纱布被撤换掉,大抵身上的伤也太多了,他又被翻了过去给背上上药。脸歪趴在枕头上转向一侧的时候,总算等到机会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小缝。
这竟然只是一间普通的单人病房!这个发现让萧冥羽不由得一阵惊喜。给他换药的两个医护人员偶尔轻声用德语交谈一下他的伤势情况,年长的医生还拿出口袋的钢笔不时在病历上记录些什么。
换完药后他又被翻了过来,护士给他测体温的时候,那位有些年纪的德国医生被两个日本特务用比近藤流利一些的中文询问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个很难讲,也许明天就会醒,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医生给了一个弹性非常大的时间跨度,让两个特务有些暴躁起来,逼着医生再好好检查检查。
大概也怕惹麻烦,医生就弯下腰来扒开萧冥羽的眼皮,象征性的照了照。就在这一弯腰的功夫,趁其不备,萧冥羽动作迅速的把医生口袋里那只钢笔给拿到了手。
医生和护士走后,两个特务分别点了根烟,就在病床前吞云吐雾起来。萧冥羽不吸烟,甚至还有些讨厌烟味,但此刻也只能忍着。他要等天完全黑下来,两个荷枪实弹的特务轮流打盹的时候,才可能有机会拖着残破的身体仅依靠一只钢笔作为武器来争取脱身的机会。不过只要可以顺利缴到特务手中的两把手枪,萧冥羽觉得就算外面还有几个人他也能摆的平。
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一会儿来养养精神,萧冥羽开始有意识的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就在似睡非睡迷糊的功夫,病房的门再次被敲响,两个特务蹭的站了起来,拔出手枪一左一右的站到了门两边。
“干什么的?”
“医生查房。”门外的人闷声回答。
“不是刚查完么?”
“院长刚从北平请了一位专家来给病人重新检查一下。”
把手枪收回腰里,特务打开了病房门:“进……”
进字犹未说完,三个穿着白大褂戴了白口罩的医生就一下子全部挤了进来。在两个特务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就被捂住了嘴按在了墙上,两把雪亮的匕首丝毫没有犹豫的抹过了他们的咽喉,至死,两个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
萧冥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一直在半眯着眼看着,见到三个人小心的放下两个特务的尸体,并努力不让他们的血沾染上白大褂的时候,突然醒悟了什么,也就大胆的睁开了眼睛。
“宗坤!你怎么样?”没有亲自动手杀人的高大男子两步跨到床前,关切的握住了萧冥羽的双肩:“让你吃苦了,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说着这话,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杀死特务的两个“医生”从门外推进一张床来,床上鼓鼓囊囊的,掀开上面的白布单,里面赫然又是两具特务的尸体。
原来特务在病房内外安排的是双人双岗,萧冥羽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无论他们是谁,至少都是来救这个叫“宗坤”的肉体的,绝对可以信赖。
“还能走吗?”那张床上的两具尸体已经被挪到了地上,男人掀开萧冥羽的被子,显然是想让他躺到那张床上去。
会意的点了点头,立刻在三个人的帮助下转移到了刚放过尸体的床上,男人拿起病床上的干净被子重新盖在萧冥羽身上,说了句快走,便将床推出了病房。
几乎在走廊里小跑了起来,萧冥羽这才发现他的病房是最尽头的一间,要到楼梯口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幸而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过了探病的时间,走廊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床推到楼梯口不能再往下走了,其中一个男人腰一躬,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就将萧冥羽负到了背上。另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握着白大挂口袋里的枪掩护着,飞快的下了楼。
马上就到一楼楼梯口了,突然听到了日本军靴特有的沉重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摆手,示意暂停一下,伸头往下面一看,回头压低声音急促道:“是近藤平助!”
“去厕所。”刚才在病房里跟萧冥羽说话的男人走在最后,显然是三个人中主事的,立刻拉了一把背着萧冥羽的男人,闪身躲进了楼梯旁的女厕所里。
脚步声从他们旁边上了二楼的楼梯,大家才刚松了一口气,一个刚方便完的女护士突然从厕所隔间里出来,一下子看到四个大男人躲在女厕所里,还有两个是握着枪的,下意识的就要尖叫。主事的男人一个箭步蹿上去,在女护士发出声音前,死死的掩住了她的口,并竖起了一根指头示意她不要叫。快吓哭了的女护士红着眼圈的点了点头,男人才放开手,低低的说了声谢谢。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爱国的,女护士果然没有再喊叫,还主动帮他们看了看楼道里的情况,然后示意他们快走。
如果说刚才的脚步还需要掩饰一下,现在就直接是在奔跑了。近藤平助上了三楼立刻就会发现特高课的人死了,他们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德美医院位于德租界威尔逊街的南头,离日本特高课设在此处的一间以经营胶鞋的洋行做掩护的情报室很近,萧冥羽之前受刑和被关押的地方就是那间洋行后院仓库的半地下室。
出了医院的大门不远就看见那停了辆美国福特汽车,几个人飞快的把萧冥羽塞了进去。车上有司机,一直没熄火,他们几个上了车,还没来得及关好车门,车子就急速的驶离了威尔逊街。
刚刚开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后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然而及时的拐过了那个转角,近藤的特务们连个车尾灯都没看到。
德美医院三层的小楼看不见了,几个人都长吁了一口气。萧冥羽更是紧张的汗湿重衫,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支原本想用来当武器的钢笔。
总算顺利脱险,主事的男人忍不住兴奋的一把抱住了萧冥羽:“总算把你活着救出来了!”
满身的伤处禁不住这样的拥抱,萧冥羽疼的都产生了眩晕感,但还是勉强自己接受了这种友善,毕竟他们是无意的。
只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些话总是要说的了。萧冥羽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却在他紧挨着自己的耳旁轻声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人明显先是一愣,随即摘下口罩笑道:“我是大海啊!你小子让小鬼子打傻了啊?”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都摘下了口罩,附和的笑了起来。
萧冥羽依次看了看几个人,决定还是将失忆进行到底吧!不论怎样,失忆总比穿越重生那样荒唐的理由听起来可信度要高一些。
“我不记得你们是谁了。”摸了摸头上的绷带,萧冥羽语苦笑了一下:“我也不记得我是谁……”
“宗坤,你在开玩笑吧?”大海有点笑不出来了,但又觉得难以置信,所以笑容僵在脸上的样子比较别扭。
坐在萧冥羽右边的是背他下楼的男人,此刻一把拍到了他的肩上:“你小子又作弄人是吧?有本事说连曼婷也忘了才算你有种哩!”
满身的伤被这种力道的一拍实在很够受,萧冥羽忍住没有呼痛,只是慢慢转过头,特别认真的问:“曼婷……是谁?”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两眼。因为他们所熟识的那个宗坤,是绝不会拿曼婷来开玩笑的。
“宗坤!”大海的眼光在惊诧之后闪现出深深的懊悔,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握住萧冥羽的手。
“嘶……”倒抽了口冷气,萧冥羽这次是真的惨白了脸色。他的双手大拇指在那天的吊打中完全脱臼,细绳深深勒进肉里,如果再晚些时候解下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两根手指能生生被勒断。十指连心,纵然不想表现的多娇气,这一下却是再也忍不住的。
低头看了看萧冥羽被包起来的双手拇指,还是手背上脸上的处处伤痕,大海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笔债,早晚让小鬼子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义愤填膺的话在小小的汽车空间里引起的几个年轻人的共鸣,各个都一腔仇恨两眼怒火。
开车的司机年长他们几岁,此刻也显得最为镇定,车子虽然急速的向前驶去,话却说的很是慢条斯理:“只要人回来了就好,我们在德美医院的同志说宗坤头部受过重创,暂时性失忆也是可能的,等见到了曼婷,也许就会想起来了。”
司机的话无疑是剂宽心药,让大家的情绪都稍稍缓和了些,只有萧冥羽暗暗蹙起了眉头。
这个曼婷是谁?是“宗坤”的女朋友么?让他代替宗坤去抗日也许还可以,但让他去代为照顾人家的女朋友,这恐怕就比较难了……
第四章 向往新生
4、向往新生
河北省香河县淑阳镇一个绸缎庄的后院,不大的天井里搭起了一个葡萄架,节气还早,远不到葡萄成熟的时间,现在才刚长出些不大的嫩叶来。
今儿天气不错,漏下些斑驳阳光的葡萄架下,围着张低矮的方桌零散的搁着几个板凳,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跪在一张板凳上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学写“中华”二字。孩子手中用的那支钢笔,正是萧冥羽从德美医院那位医生口袋里偷出来的那支。
萧冥羽从西屋里走出来,穿了件洗的泛白的蓝布长衫,手里握了本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旧书。
走到桌旁伸头看了看小男孩的字,萧冥羽将那本《东方杂志》放在桌上,由后面握住了孩子的手。小男孩扭头看了他一眼,甜甜一笑,由他带着将那个繁体“華”字写的更齐整些。
“爸爸,这两个字念什么?”写完华字的小男孩抬头看见了刚被萧冥羽放到桌上杂志,指着上面的两个字问他。
那是他闷极无事随手翻看的一本民国十三年的旧月刊,刚好看到鲁迅先生发表在上面的《祝福》那页。
“祝福。”简单的告诉孩子,萧冥羽依然不太适应给一个三岁的孩子当爸爸,虽然他已经当了三个多月了。
这个孩子是“顾宗坤”的亲骨肉,顾韬世。
之前只以为曼婷会是“宗坤”的女朋友,等被安全的送到淑阳镇的这个绸缎庄养伤见到曼婷后,他才知道,曼婷原来是宗坤已经成亲四年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韬世。而最为让他吃惊的是,现在的“宗坤”自己才不过十八岁而已!
来这里养伤的两三个月里,萧冥羽终于把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了解了一个大概。
现在是民国二十八年,即西元一九三九年。他所占用的这具肉身的原主人“顾宗坤”生于民国十年秋末天津卫的一户殷实人家,祖父曾就职于开平矿务局,其父与人共同筹资在山西开办过煤矿,其母为南开女中教员,正是由于家境颇好,“顾宗坤”才被祖父病逝前安排和童养媳曼婷早早结了婚。“顾宗坤”的父母都是留过洋的民主进步人士,本来是不同意他们这么早结婚,但最终还是不好违逆老人临终前的遗愿,为他们举办了婚事。婚后不久比丈夫大了三岁的妻子曼婷怀孕休学,“顾宗坤”独自在天津耀华中学就读。
民国二十六年,为鲸吞中华万里河山而蓄意制造北平卢沟桥冲突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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