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
万亿道金光如浪泼风卷般驱散乌莽山脉的幽暗与冷寂。
横亘于大陆西北域的乌莽山脉连绵不绝,据传方圆有八十余万里。山脉间恶岭险峰无计其数,绝谷yīn漳遍布其间,却也有洞天福地隐于其中,凤鸣麟行疑如幻境,飞瀑流泉好似仙山,至于灵草异根,宝贝珍奇更如银河繁星无以估量。
虎头山是乌莽山脉南麓边沿的一座山峦,高约九百余丈,恶头凶面,形如出林猛虎而得名。
在虎头山脚下座落一小镇。三百余户人家,rì升而作,rì落而息,千百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镇中居民多为李姓、陶姓,外人便称之为李陶镇,后来又衍化成了桃李镇。
桃李镇向东行二百里便是昌兴县,事实上,因山路崎岖难行,除了行脚的货商,大多数桃李镇的居民从未去到过昌兴县城。更遑论东行北上八千里外的大魏国都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桃李镇的人家背倚虎头山,自然多是进山打猎、采药、挖参的居多。尤其是虎头山的物产‘虎头参’,六头三叶,药力淳厚,百年以上的属于平常,千年以上的也算不得珍稀。所以昌兴县里的几家药铺每月月初都会来镇上收购。
在桃李镇,又有‘李耕田,陶上山’的说法。传说李姓人家先落居此地,镇子周围的一些肥田沃土便由他们先占上了。陶姓人家则是后来避难而来,属于客居,大多入山当了猎户。两姓人家世代共邻同居,相互通婚,渐渐混为一体。便是镇上的长老会,也是两姓各占一半。
山中晨雾弥漫,露水又重又寒。隐约可见一道山脊上行走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少年的衣襟、裤脚早已经湿透,矫健的身形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行走无碍,一般丈许的隙缝亦是一跃而过。
少年面貌俊秀,名唤陶宝,手中捉了尺长的药锄,背上一个紫藤编的药蒌,里面有形姿各异的几十株草药,更有三株锦绸包裹的虎头参,只看参首上的六颗虎眼大小的参果,就知道参龄至少在百年以上。除此以外,肩上还绕了一捆藤萝,别了一把反刃削山刀。
看着天光见亮,陶宝停下脚步,抹了把汗,辨了辨方向,沿着脚下山路向前,就是此行的最后目的地,“虎牙峰”。
虎头山山高峰险,但最险莫过虎牙峰,三面绝壁,只有一条小道曲向峰顶。峰尖陡峭,如刀削斧劈,飞猿难攀。
陶宝前天进的山,一道艰辛,为小妹陶菊儿采的草药已经十有仈jiǔ,只差最主要的一味‘还魂草’。
据师父许元说,‘还魂草’只在虎牙峰的南侧绝壁上见到过,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陶宝出身平常,家里父母早亡,有一兄一妹。兄长陶财十天前与村中猎户一道去碧螺岭狩猎四角铁犀,恐怕要等到下月才能回来。不幸的是小妹三天前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晕厥,四肢骤冷骤热,冷热之间,浑身血气cháo涌,似个血人儿一样,还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怪异味道。
师父许元仅是粗通药理,又从未见过此等症状,束手无策。找了镇上的几个大夫都是无方可医,最后还是师父求了宝林堂的大掌柜才给看了病,开了方子。
方子虽然有了,但其中一些药草份外名贵,宝林堂虽然有,价钱却不是陶宝能掏的起的,还好大部分的药草虎头山就有,只是都在绝谷断壑中,难以采摘。事到临头,也容不得陶宝多想,求了师父在家照看小妹,他独自进山来采药。
对于虎头山,陶宝非常熟悉,除去几处险恶之地,只当是闲庭信步。传说百年前还曾有几只灵兽出现,现在却连寻常大虫闻到了人气儿都远远的避开。
两天来,陶宝收获不小,除了这味还魂草,其余药草竟然有惊无险采到。陶宝暗暗心喜,看来是小妹的福缘深厚,让苍天保佑。
陶宝的师父许元,并不是桃李镇的人,听说以前是北镇府一家镖局的镖师,以十三路‘浑金指’扬名,指力坚凝,可劲破硬石。年岁大了,便随着女儿女婿到了昌兴县,后来随宝林堂到桃李镇购药,机缘之下,收了陶家两兄弟做了弟子,便一直留在村子里住下。
陶宝八岁拜师读书习武,许元自身武功虽然算不了高手,但教导徒弟却很有办法。长兄陶财早已经是桃李镇绝对排的上前十的高手。如今陶宝的一身武功也青出于蓝,最难得聪慧内敛,谦虚谨行,竟至连师父许元也不知晓陶宝的武艺进境。此次进山采药,能有这般收获,方才印证了陶宝的不凡身手。
虎牙峰上,崖顶绝壁,仿佛一把锋利的巨剑劈开山岭,向峰下望去,只见万丈悬崖,壁立千仞,树木横支,一层薄薄的云雾半腰缭绕,阵阵山风吹动,顿觉寒气冷冽,如刀割般。
陶宝寻了峰顶一棵腰粗的树木,系牢藤萝,另一头则盘系在臂腕上。站在绝崖边上,陶宝脸上全无惧sè地纵身跳出,如放开的鸟儿,冲向天空。
长长的藤萝在空中悠荡,耳边风声呼号,身如飞燕,zì yóu无拘。
陶宝一声呼啸,刹那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下来。
风声、啸声、心跳声、崖壁上野草的摇摆、远处漫布山岭的树林,脚下深不可测的谷底,这一刻,令陶宝心怀激荡,辽旷之极。
藤萝猛地一紧,似缓实快,失重感从脚底涌向头顶。
置身半空,陶宝双目凝视,飞速地在岩壁上寻找他的落脚点。
还魂草,有四片淡紫sè的弦月形状的叶片,叶长九寸,尤其是在白昼会散发出浓郁的鱼腥味,每百年叶片上会浮现出一丝淡金的叶脉,很容易辩认。另外,其xìng属yīn,却又喜欢生长在绝崖峭壁上,很少人能采得,所以更显得稀有。
脚尖轻踏在一块岩石上,手掌轻巧地松放藤萝,腰腹借力,身体再次离开崖壁,凌空坠向三丈下另一处突出来的一块岩石。
经年的风吹rì晒雨淋,表面看起来很坚实的崖壁或许经不起他的一踏之力,转瞬就会变成致命的陷阱。
陶宝全神贯注,虽然手中藤萝异常坚韧,自己的身手也足以在危机出现的刹那作出反应,但一贯冷静,思虑缜密的他绝不会让意外出现。
小心谨慎之下,足足小半个时辰,陶宝不过下降了三十余丈。崖壁上东一丛西一丛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草,无声而顽强地抗争着恶劣的环境。从它们的种子落在了这片崖壁上开始,它们便已经无法选择,只能努力地去抗争。
随着百余丈的藤萝被慢慢放下,陶宝的呼吸渐渐变的沉重,当手中的藤萝到了尽头,他在一小块凸出石块落下脚,脸上尽是失望之sè,这片崖壁上虽然遍布着各式各样的野草,但是唯独没有还魂草。
时已近午,阳光毫无阻拦地照shè下来,原本在山峦间飘浮的薄雾早已经散尽,不时有一两只鸟儿从空中掠过,飞向远处连绵的山峦。
陶宝休息了一会,只觉得体力尽复,探头向峰底望去,仍是那般的深不见底,空空荡荡,浓绿的山林犹如山的茂密须发,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难道三天来千般辛苦,仍是一场空不成,想到小妹正承受的痛苦,现在更不知生死,陶宝心中越来越沉。
陶宝想的明白,自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返回山顶,从另一侧崖壁下去,碰碰运气。其二就是继续向下寻找。
上不着天,下不落地。到底该怎么样呢?
思量一下,陶宝再仔细地向脚下周围观察,在下方不远,约五丈左右,很明显地突出来一块岩石,阻隔了目光,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况。陶宝暗自揣度,若用指力勾住裂纹纵横的崖壁,壁虎游墙,到下面去绝不困难,唯一可虑的就是这片崖壁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人悬在半空之中,双脚虚不受力,纵有千般武功,亦是难以施展,何况只是毫厘之差,便可能跌落山谷,死无全尸。
陶宝将藤萝系在了旁边的一棵小树桠上,双指运功,身子尽可能的贴在崖壁上,慢慢地向下交错着爬行。
在离那块凸石仅咫尺距离时,左脚勾住的一片崖壁到底松动脱落了,哗啦啦化作了无数碎石纷洒着掉落峰底。
陶宝闷哼一声,双指瞬间用尽全力,死死地插进崖壁,身子稳稳地挂住。
久违的恐惧在刚才那一瞬溢满全身。
陶宝长舒口气,神志凝聚,立时驱散了恐惧的感觉。
忽然,一股股淡淡的鱼腥味钻进了鼻子。
这是?还魂草的味道?
陶宝落在凸石上,扭身探出头去,顿时,两眼冒出狂喜之sè,在下面不远处,赫然生长着一丛淡紫sè的小草,四片弦月状的叶片在风中舒展着。
还魂草,正是还魂草!
陶宝大喜过望。
一丛又一丛淡紫sè的还魂草根植在崖壁缝隙中,鱼腥味也更加浓重了些。
顺着陡峭的崖壁,陶宝小心地挪移到还魂草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牢牢地稳住身体。
正午阳光下,淡紫sè的还魂草却显得很是娇嫩,弦月状的叶片上清晰地浮现出一道金sè的叶脉,令它又有几分妖异。
看到叶脉上清晰可见的金sè叶脉,陶宝惊喜地发现这一丛丛的还魂草竟然都有百年以上。
‘蓬’地轻响。
陶宝伸手拔出一棵还魂草,才发觉它的根部深扎在崖壁内,坚韧的茎干断裂处流淌出紫中藏金的汁液,一股浓烈至极的鱼腥味刺激扑鼻,令人作呕。
陶宝皱皱眉头,屏气凝神,强压下那种作呕的烦闷感觉,反手从背上取下药锄,在岩壁上另一棵还魂草旁边用力地锄起来,还要小心避免破坏了还魂草的根系。
细碎的崖石簌簌滑落,一棵完好无损的还魂草被陶宝收入腰间布袋子里。
那宝林堂的大掌柜曾说过,这还魂草是味名贵药材,若是有机会采到,尽可多采些,药堂自会以重金收购。
陶宝得此机会,那里舍得放弃,只见这一大片崖壁,少说也有百十多棵还魂草,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来。
兴奋之下,不过小半个时辰,陶宝便将崖壁上的还魂草一扫而空,尽数挖个jīng光。
虽然感觉疲惫,陶宝却也放下了心中大石。还魂草、虎头参、珠子花、析析果等等,十几种药材一概不缺,小妹的怪病终于有希望治好了。
陶宝振作jīng神,双手凝劲,如爪似钩,循着原路快速向上攀爬。
“咦?!”
陶宝无意间的目光一扫,却不经意地发现了一幕令他惊异莫名的景象。
那是个非常微小的细节。
刚刚,一阵山风横着吹来,从左侧脸颊吹过右边脸,鬓角的头发自然地随着风飘扬起来,挡住了眼睛。
但在陶宝眼睛的余光里,不远处的一束野草却并不是随着风向摇动,而是自顾自地顺着峰头谷尾的方向在缓缓摆动。
是山风的乱流?还是自己的眼花?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陶宝很快就肯定下来,绝对不是!
因为他发现,不仅仅是眼前的那束陌名野草,周围,甚至是目光所及整片崖壁上的草木,竟然都是在循着同一个方向在轻轻地摆动。
一息、二息、三息,无论山风气流多么强烈或者静止,这些草木依然是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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