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说话声音很轻,却不抖不颤,仿佛是聊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的血,止住没,受不受得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声,抱着某种幻想。问完又觉得自己在废话,身体被刺穿,任谁都不能撑多久。
于是他扯大了嗓门喊:“戈得落,拿止血药来。”
意料之中的,对方没有回答。
“叛阁者,必死。”小鱼气若游丝,“把脸凑过来,让我闻闻你中了什么毒?”
车厢一颠,沈开整个人被摔到了车厢另一侧,虽然身体发麻不知道疼,但还是差点没喘上气。
“全身麻的,动不了。”他吸着气说。
“惹过阁主的人,只有一人,逃得性命。”
“哦?”
“他被,阁主,削去四肢,剪掉舌头。沈开,刀子不认人。”
沈开沉默片刻,小声道:“小鱼,你帮我解毒!”
“滚过来。”她说。
“我不能,手脚都麻!”
话音刚落,车厢一颠,他的身体整个朝对面弹去,撞在一具软绵绵的身体上,胸口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随后一条修长的腿缠住了他的腰,迫使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在不合时宜的场景里,沈开居然心脏猛地一跳,喃喃出声:“小鱼……”
“听好,”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钉魂针我没解药,噬心血我能解。我帮你解毒,报酬是,你帮我埋骨。若暴尸,我怕虫子咬我。”
噬心血的解药不是被戈得落抢走了吗?沈开想问个究竟,就听黑暗中“啪”的一声,好像小鱼咬碎了什么东西,接着她模糊道:“唇边。”
一枚飘着甜甜异香的蜡丸被柔软的唇送了过来,顶在沈开的唇瓣上。
沈开愣了愣,轻轻将蜡丸卷入口中,蜡丸上还沾着甜甜鲜血的味道,她的血。心神一动,嘴唇便不由自主地……堵住了对方的唇。
“嗯……”不知是无力还是气急,缠着他腰的大腿骤然松开。紧接着马车猛地一颠,两人的身体就一齐朝另一侧滚去。
黑暗中的小鱼已没了呼吸,没了生气。
“小鱼……小鱼……”沈开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停车!”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然后渐渐地停了下来。
门打开了,戈得落拎着盏灯笼站在门口,森森一笑:“沈爷,不舒服?”
火光一照进车厢,沈开不禁抽了口冷气。天花板,车厢壁,血,血,血,沾满了鲜血,满目鲜红,粗目惊心。小鱼蜷缩在他身边,小小的一团,头发和衣服已然湿透。车里的血,全是从她纤瘦的身躯中淌出来的。
伸手探探小鱼的鼻息,戈得落冷笑道:“变成死鱼了,便宜她。”
“杀!”凄厉的声音从沈开喉咙中挤出,沾满鲜血的他双目赤红,盯着被鲜血糊了满脸的小鱼,“杀!”
话音落,几道身影从天而降,一道铁链哐啷两声不知从哪里窜出,缠向戈得落的脖子。戈得落眼疾手快举刀挡住,却连刀一起被铁链缠住,整个人被扯得飞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接着几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车厢前,阿乐斜坐在一个侍卫的肩头,只瞄了车厢里一眼就扭开头干呕,侍卫急忙将她驮到一边。
医圣司千廉在斜背的药箱里找出镇魂钉的解药,上前喂给沈开,另有侍卫帮沈开解了身上的绳子。
身上麻木的感觉慢慢褪去,正常机能渐渐恢复。沈开摇了摇胳膊,抱起小鱼走出车厢。貌似找不到北似的,先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面对司千廉,道:“救她。”
语调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小鱼生气全无,头像软面条一样歪在半空,好像一个刚用血洗过的布娃娃。
阿乐远远的用手绢掩着口鼻喊:“救什么救呀,哥哥,快把她扔了,抱个死人也不嫌脏。”
“救她。”没理阿乐,沈开重复对司千廉道。
司千廉后退一步:“不救。”
“你是医圣。”
“医圣也救不活死人。”
沈开面无表情,轻轻吐道:“庸医。”
司千廉脸色一白:“沈开你不要强词夺理。”
“庸医。”
司千廉烦恼地抓抓脸:“沈开老子救过你好几次。”
“庸医。”
司千廉一跺脚,伸手飞快在小鱼胸口点了十几处穴道:“她中了化骨散,毒阻血脉,兴许能捡回一条命,抱她进来。”
沈开抱着小鱼,同司千廉一起三人回了车厢,关上车门。
阿乐不喜欢到处是血的地方,继续坐在侍卫肩头看手下与戈得落等人打斗。
车厢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血迹。司千廉脱下外衣铺好,让沈开把小鱼放下。然后取下身上的药箱,拿出了他引以为豪的全套器械和照明的夜明珠。
准备好一切,他伸手去解小鱼的衣扣。
“哎……”
“闭嘴!现在老子说了算,你出去,找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进来,她要用血。”
沈开刚出一声就被他喝住。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司千廉最大,沈开没再试图说刚才的话,他放低了声音:“我就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用我的血。”
司千廉抬头看看沈开,斜着嘴笑了笑:“好吧,就用你的吧。”说着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小鱼的衣裳,一具曼妙的少女身躯便露了出来。然后拉住沈开的手臂,将一枚细小的针刺入他的臂弯。针后连接着一根肠管,管子的另一头连着另一根针。血液从沈开的臂弯涌出,顺着皮管,很快就涌到另一根针的针头处。
司千廉飞快将另一枚针刺进小鱼的臂弯,顺势在小鱼胸膛的几个穴位上连拍几下。就见小鱼极轻极轻地呼出一口气。
“小鱼……”沈开压低了声音喊。
“别急,还没活透呢。你最好求上天保佑她能容下你的血,哦,还有,在你的血也流干之前,别出声,我要缝针。”司千廉笑嘻嘻地说。接着他拿着一枚细如银丝的冰铁针,针上穿着细如银丝的线,将几根手指探进小鱼的伤口中,闭上眼忙碌起来。
不看伤口,不考虑病患是否痛苦,司千廉“医圣”的外号起得名不副实。但他的医术又的确无与伦比,仅凭指尖微弱的触觉就能分清筋络血管,并用灵巧的手指将伤口缝补完毕。
沈开跪坐在一旁,静静地盯着小鱼糊满鲜血的脸,臂弯一直保持着伸直的姿势,以便让鲜血能够顺利流出。
直到车厢外亮起肚白,司千廉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缝得很整齐。”
接着又探了探小鱼的鼻息,再次点点头:“不错,还有气。”
最后看了看脸色白得像瓷片的沈开,第三次点了点头:“不错,你还没死,果然血气方刚。”
沈开白了他一眼:“庸医……”
说完一头栽倒在小鱼身边,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六
小鱼被一阵嘿嘿的奸笑声吵醒,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男人跪在床边,用两把小刀扒开自己胳膊上的皮肤,正专注地看着皮肤下血红的肉和经络。
痛,痛得她满头虚汗。
于是她问:“你是谁,在做什么?”
那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却因为奸笑有些错位的男人抬头看着她:“醒了,我在欣赏我的作品。你瞧,被化骨散融化的筋络天下只有我司千廉一人接得上,没有我,你的胳膊就废了。”
小鱼敛眸:“我的筋络,你确定接上了?”
“确定,都长好了。”
“既已接上,劳驾,把我的皮肤缝上。”
司千廉看着她的胳膊,摇摇头:“不行,我想多看几天,完美作品啊。”
小鱼好言相劝:“缝上吧,你想看的时候我再给你看。”
司千廉为难地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说:“好,那就缝上。”
说缝就缝,拿起针就缝,也不给小鱼用麻沸散。未几伤口缝好,小鱼全身已被汗浸透。
“缝好了?”她问。
“缝得很漂亮。”司千廉洋洋得意。
话音刚落,小鱼一拳挥出,正中他鼻梁,将他打得仰面翻到。疼得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才捂着鲜血直冒的鼻子哇的一下哭出声:“你打我,啊啊啊啊,你打我。”一边哭一边还像小孩一样蹬腿。
吸着冷气,小鱼坐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你救了我,所以我只打你不杀你。”
“鬼哭狼嚎做什么?”
斜里刺进一道声音。
小鱼循声看去。
沈开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雪白的武装,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眉眼不是特别英俊,却十分精神耐看,叫人讨厌不起来。
“你醒了?”他问。
小鱼拥着被子,转头看着窗外的竹影。
沈开走进房间,顺带用脚碰了碰还在嚎啕大哭的司千廉:“别哭了,有损你神医的形象。”
这话甚灵,司千廉哭声立止,他抬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看小鱼:“对,我是神医,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可别落在我手里。”
说完爬起身,捏着鼻子骄傲地一仰头大步走了出去。
“你睡了半个月,再不醒,我就把你扔出去。”说着话,沈开坐到床边,拉起被子裹住小鱼的后背。但被子老掉,思量片刻,他伸出双手将小鱼连同被子整个抱住。
窗外竹林刷刷作响,没有一丝杂音。
将头放在小鱼光滑的肩膀上,沈开低沉出声:“小鱼,你想杀了我?”
小鱼没回答,可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她的想法。
闭上眼睛,沈开深深地嗅着小鱼的脖子:“你杀不了我,除非你引诱我,我才会露出破绽,引诱我吧。”
小鱼微勾嘴唇,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我妹妹长得漂亮,被我叔叔卖到风月之所,我不好看,只能卖到素阁做一个不会引诱人的杀手。沈爷,你的眼光,欠佳。”
沈开淡淡道:“我觉得我眼光不错。”
“所以你做登徒子?”
沈开毫无羞愧之色,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我是沈开,天下只要是我想要的,拿就是。你身体仍未复原,忍着吧,等身体好了再反抗。”
小鱼闭上眼睛,催动气脉试了试自己的内力,睁开眼时已有了计较:“滚开,否则我跟你玩命再躺半个月。”
沈开的脸皮很厚:“那换个说法,我在查一件事,你已回不了素阁。戈得落又跑了,他不会放过你这个叛徒。不如你帮我办事,呆在我身边,我付你酬金,日后也好有些傍身的资本。”
“我不想帮你办事。”沈开貌似惹了大麻烦,因为这个麻烦整个素阁都被卷进来做了棋子。
小鱼不想惹麻烦。
“你必须帮。”沈开冷冷道。
小鱼冷笑:“理由?”
沈开双臂用力,深深地陷进了被子中,勒得小鱼有些喘不过气:“我很想用你殉葬,既是如此,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小鱼道:“你很自大。”
沈开道:“我娘说过,要了解一个人,看三眼就够了。林小鱼,我看了你很多眼,我喜欢你的模样,性子……”声音越发低沉沙哑,“气味……”
小鱼突然发起了脾气,双手猛地一击床板:“滚开!”
可惜她内力全散,这一击只扯动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她浑身打哆嗦。
沈开忙松开被子,扶她躺下,道:“不想落在司千廉手里,就别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