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开少有的没有跟人争辩个不休,抱起双臂不出声。
早看穿他的心思,黎远又笑:“少爷,他们是未婚夫妻,只要还没成亲少爷您就有机会。”
沈开低头,嘟囔道:“他们一起做杀手多年,生死相依的情分,我顶多能把她栓在身边,还能做什么?”
黎远劝:“少爷,女人是用来疼的,只要你真心疼她,心里有她,一定能把她的心捂化。”
女人的心能捂化?沈开心头没底。
大家都说乾王夫妇伉俪情深,深爱对方,可沈开却看得出,虽然继父对母亲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每天黏在母亲影子里,但母亲对继父总是淡淡的。不止乾王,多少英雄豪杰死心塌地追随母亲,邪王葛丹,边疆六虎将,黎远,哪个不是为母亲终身不娶?母亲对他们也都是淡淡的。
唯有他十六岁生辰的晚上,母亲带他上河边祈福放花灯。那夜,母亲在河边的小食摊喝得酩酊大醉,盯着他的脸凄凉冷笑:“凌羽,我养大了你的儿子,又重振凌家门楣,欠你的命已经还清。而你欠我的又什么时候还?我要你还我。“
可叹,继父快二十年的付出,那么多男人把心掏出来卑微地献在母亲脚下,也比不上父亲无情的背弃。
像母亲这样的女人,太执着,太冷血。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执拗对自己影响太深,每次看见小鱼那抹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身影,沈开就只想欺负她。如果女人的心太冷,捂是捂不化的,不如来强来硬的,让她没得选择。
如果她心里早已有了可以记挂一生的未婚夫,他沈开也不会像继父一样白白浪费那么多年心思。
他会……
斬断她所有牵挂,让她不得不呆在她身边,别无选择。
这是母亲教他的。
终于捏紧了拳头,沈开越过黎远走到小鱼身边,伸手把三弦琴夺了过来,问:“你弹得甚好,谁教你的?”
小鱼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眸光透过飞扬的发丝,柔媚刻骨:“我师兄。”
看着她的目光,沈开刚才的一片雄心壮志顿时散了形。他原本起了坏心,想要把琴砸了,但此刻心里头想的却是,他是不是真的欺负小鱼过了头。像这样狠心的女人要是恨起人来,大抵也是死心塌地的。
所以忽然他就胆怯了。
抬手把琴扔给黎远,挺了挺胸膛,他道:“本少爷要去花满楼,你换上男装,随行。”
花满楼是梧州有名的风月之地,鬼眼神卜凤至被流放之后就天天赖在花满楼,每天只替一人占卜。
小鱼自然知道花满楼是什么场所,她没抗议,默不作声地进里屋换衣服。
黎远蹭到沈开边上,低声问:“少爷,刚才您气势汹汹的,不会是想砸人家姑娘的琴吧。”
魔物就是如此可恶,普通人想什么做什么,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沈开瞪了他一眼,板着脸没出声。
黎远又道:“少爷,听说凤至算姻缘也很准。”
沈开觉得一向无趣的黎远此刻说了一句最有用的话,立刻眉开眼笑,拍了拍黎远的肩膀:“知我者,黎叔也。凤至喜欢好酒,我去准备一下。”
说完哼着小曲跑下了楼。
看着他的背影,黎远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阴沉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光,令人不寒而栗。
黎远听沈开的母亲说过,沈开和他的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是么,那个让沈圆月挂念了一辈子的男人,那个名叫凌羽的男人就长那个模样?如果可以,真想撕下那张脸皮贴在自己脸上,用那张脸摄取那个女人所有的注意。然后咬死那个女人,吃掉她,让她永远融入自己的身体。
是的,每次看着沈开,这种妄念就会缠着他。杀念无数次在心头腾起,无数次让他差点破了自己在那个女人脚下立下的,永远保护她儿子的誓言。天知道,他多想杀了那个长得像凌羽的臭小子。
“杀气。”背后传来道轻轻的声音。
杀手总对杀气特别敏感,黎远冷笑,转身看着小鱼,发现她全身绷得很紧。五鬼索命戒仍在修理中,这样的毒鱼对阵阿鼻黎远,根本没有胜算。
“既然怕输,何必想跟我打?”黎远问。
小鱼蹙眉:“我是怕我输了,再无人阻止你杀沈开。”
黎远笑出了声:“毒鱼,跟在沈开身边真的只是为了活命?”
小鱼看向他:“为了杀沈开,我跟了他三个月。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黎远道:“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想杀他,叛阁也是为他?”
小鱼道:“不是为他,只是杀人累了,想换一种被人杀的生活。”
黎远笑笑,忽然一个闪身上前,小鱼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他探住动脉:“司千廉也太大胆,这等大事竟敢瞒着爷。”
小鱼面不改色:“司千廉能帮我暂时压制住此毒,已是厉害至极。”
黎远笑道:“世上最蠢的人,便是坠入情网的女人。”
坠入情网么?
小鱼笑了笑。那日在善堂,当看见那张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时,她鬼使神差换了毒。杀手的痴迷和杀手的职业习惯一样,毫不犹豫,不留退路。也许从决定手下留情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此生万劫不复。
“我只是任性而为。”她道。
黎远点点头:“好个任性而为。可惜那臭小子像他爹一样,只看到自己,配不起你的用心,只怕要让你含恨而逝了。”
说完将三弦琴扔到她怀里,大笑着离开。
小鱼轻轻擦掉嘴角渗出的乌黑血液,抱着琴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章
花满楼,听名字好像是一座楼阁。到了才发现,花满楼居然是一艘大船。
一艘四层楼高的大船,涂着朱红大漆和金粉,停在平静无波的湖水上,夜里灯火辉煌,好似半夜一幢水上宫殿。
灯花摇曳中,身姿曼妙的女子笑吟吟地迎着那些上船的客人,笑面如花。
丝竹音乐之声穿透黑夜,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公子来啦,外面风大,快进来。”
刚踏上甲板,几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就迎了上来。没人理外表看似羸弱的书童小鱼,几只手不约而同伸向英俊潇洒的沈开。
可还没碰到沈开,几道轻微的呼痛声同时响起。
“哎呦……”
“疼……”
“呀……”
几位姑娘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一脸疑惑地看着沈开。
一位美女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你,身上,带了针?”
女人肯为你吃醋,证明她心里有你。此时此刻,沈开心情极好,喜笑颜开,他捏了捏小鱼的胳膊,意味深长道:“没有,只是昨日进玫瑰园,沾了几枚酸玫瑰刺。”说完拖着小鱼跟着引路人走进了花满楼。
“别会错意,我只是担心有人会行刺你。”小鱼冷着脸解释。
沈开一扬眉:“什么?我会错何意?”
小鱼噘了噘嘴,不理他了。那樱桃小嘴噘起来嫩得想让人咬一口,沈开忍不住多看了她片刻。
就在两人打嘴仗的功夫,已经到了大厅。
厅里一片鲜艳。
粉色的沙罗如云般翻飞,恍若波浪式的包裹着那一张张娇艳的笑脸。甜甜的胭脂香味从妖娆的身躯里溢出来,挠得人心头发痒。
一位白衣琴师端坐舞台中央,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拨着一首美丽的曲子,对周围的喧嚣置若罔闻。只是时不时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放肆调笑男男女女,清冷的眼神恍若谪仙般出尘脱俗。
不知道为何,沈开心头莫名其妙发慌。扭头一看,见小鱼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立刻醋意翻涌。
和女人一样,男人也有近乎敏感的直觉。当附近出现强有力竞争对手的时候直觉就会泛上来。有时候,这种直觉甚至能胜过像小鱼这种一等一杀手的自制力。
他脸一沉,对小鱼嘟囔道:“喂,书童,好好服侍我,别左右乱看。本少爷可比他潇洒多了。”
“有吗?”小鱼似乎波澜不惊。
沈开咬牙切齿:“有。”
小鱼疑惑地打量着他。
不错,那琴师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冰雪似的模样,帅得像个精致的妖精似的。别说女人,男人见了也喜欢。
沈开冷冷一笑:“你也是个肤浅的女人,这样吧,等办完事我带你去看美男,看到你不想看为止。每年我家的风月地都要新进俊男美女,父亲和阿乐都会先挑一遍,留下最好的用来赏人送人。像这样的货色,要多少有多少。”
闻言,小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未等她回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领着婢女迎了上来,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您可是沈爷?”婆子问。
沈开问:“你认识我?”
婆子掩袖而笑:“凤至先生在楼上,是他叫婆子来接您。不过在请公子上去之前,先生还有一些嘱咐。”说着摊开了手。
沈开掏出一叠银票放在婆子手里:“还望嬷嬷行个方便。”
婆子心满意足地将银票收进袖子,又道:“先生还吩咐了一件事,请这位小姑娘跟我的婢女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小鱼问。
沈开笑笑,对她道:“凤至无所不知,他既算出我要来便有他的安排,你且跟着去。”
小鱼不动声色:“你一个人很危险。”
沈开小心眼地提醒:“没有五鬼索命戒,你在我身边也没用。”说了又笑,“你放心,花满楼是我家的产业,黎远早已安排好了。”
小鱼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喵,有人没。
☆、十六章
打发走小鱼,沈开打开扇子随嬷嬷上了楼。
拉开牡丹花推门,房内一片红帐翻飞。猩红的圆床上坐着一个女子,鲜红的纱衣松松垮垮,香肩如玉般精致。黑玉般的长发水似的流泻而下,掩去了半边精致的妆容,看着沈开的眼神淡漠冰冷。
光滑的大腿上,枕着一个中年人。身形瘦小,像虾米一样蜷缩着。一头凌乱的白发下,一张邹巴巴的脸上洋溢着的却是某种醉生梦死的恍惚表情。浑浊的眼睛往上,贪婪地盯着女人娇艳的容颜,傻呵呵的笑着,唇边挂着几丝口水。
鬼眼神卜凤至,两年前还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沈开觉得有些恶心,微微皱眉,收起扇子:“凤至,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凤至缓缓转过头,傻傻地对他笑了笑。模糊不清地说道:“婊,婊,婊,子的,儿子,你来了。”
话音刚落,白衣一闪袭到床前,抓住凤至的白发往床下一拖,那具瘫软的身体就落到了床下。一脚踏住凤至的脸,沈开手握紫砂壶,将滚烫的水倒了下去。
“没人敢侮辱我的母亲,如果这壶茶不能洗干净你的嘴巴,”沈开的眸光黑得像墨,“我就令人再烧一壶来。”
像不知道痛似的,凤至在他脚下嘿嘿嘿地傻笑。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臂缠住了沈开的脖子,床上的女人贴了上来。白玉般的手轻轻拿开沈开手中的紫砂壶,语音婉转若黄莺:“他已是将死之人,何苦再折磨他?”
说着,衣服垮到腰间,无限旖旎。
沈开将头扭到一边,冷声道:“把衣服穿上。”
女人朱红的唇几乎贴到沈开的脸颊,娇艳欲滴:“怎么,林小鱼从没告诉过你,她有个双胞胎妹妹?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