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开将头扭到一边,冷声道:“把衣服穿上。”
女人朱红的唇几乎贴到沈开的脸颊,娇艳欲滴:“怎么,林小鱼从没告诉过你,她有个双胞胎妹妹?要不要试试,脸一模一样的人,做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抬手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沈开掀起被子往她身上一丢:“退下!”
女人的声音瞬间冷如寒冰:“我会告诉她你轻薄我,让她杀了你,我的话她什么都听!”
闻言,沈开斜瞥向她,一语不发。
女人复笑,坐起身,除掉腰间的衣物。张开双腿,媚眼如丝:“过来,要了我,我就告诉你凤至转告我的事。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在哪吗?”
沈开移开踩着凤至的脚,面不改色地理了理弄乱的衣襟,微微一笑:“姑娘,不行,你姐给我下了空折枝。你若想要,下面的琴师不错,我马上让人给你弄上来。”
女人脸上的媚笑迅速褪去,她收起双腿,坐直身体:“她给你下的空折枝?哼,原来你不是她的男人,那我也不要了。”
沈开冷笑:“你那么恨你姐姐?”
“当然,”女人冷冷淡淡地穿着衣服,“她是我最恨的人,我第二恨的就是你娘,沈圆月。”
沈开问:“为什么恨你姐?”
女人道:“当初,本该是我去素阁。可她对人牙子说,她敢杀人,我不敢杀人,所以她去素阁,成了第一毒杀,而我沦落至此。”
沈开再问:“为什么恨我娘?”
女人扭头望着他,眼神恨恨的:“我刚被卖的那天,你娘到花楼看热闹。我认出她是天下第一巾帼英雄,求她救我。她却扔给我一把匕首,说她便是花楼的老板娘,我要想救自己,只能刺死她。”
沈开道:“你刺她了吗?”
女人的手指狠狠地绞了一下衣角:“她是定北候,我一个弱女子,怎敢刺她?”
沈开扬眉:“既是如此,你能怪谁?我娘去花楼巡查时总喜欢做这种事。敢刺她的女人她都放了,还送了人家路费。”
女人怔在了当场。
沈开毫不怜香惜玉,他踢了凤至一脚,笑着道:“好了,闹够了。告诉我,凤至说了什么?”
女人回过神:“我不告诉你,你能怎样?你要来硬的,我就叫林小鱼杀了你。”
“你们姐妹,让人恨的地方还真像。”沈开轻声一笑,忽然抬袖一挥。
女人一声惊叫,捂着鲜血淋淋的脖子,惊恐地看着他。
沈开牵牵嘴角:“疼吗?伤口再深半分神仙也救不了你。林小鱼此刻不在这,不是吗?只要你一死,我有多少种谎话可以说?或者你不怕死?”
眼泪从女人脸颊上簌簌滑落。
那张像极了小鱼的脸让沈开不悦,他转过头:“说了,我便叫人给你卖身契和银钱送你回家。”
女人抽泣了一声,颤巍巍道:“西北大旱,凤至算出龙脉被魔物所侵,坏朝廷运势。一旦魔物破脉而出,天下战乱即将再起。天下芸芸众生,唯有第五天魔族公主能镇住此妖。”
沈开眼神下移,看着地上迷迷糊糊的凤至:“难道他说,我娘是什么魔族公主转世?”
“你娘手刃数万人,不是魔是什么?”
沈开凄凉地冷笑,竟流下泪来:“呵呵呵,魔物?她杀的哪一个人不是为了达步家的江山,不是为了天下国泰民安?到头来,却成了天下人眼中的魔物。我娘没有对不起天下人,天下人尽皆负她。”
泪流不止。
半晌,他突然抬扇指着女人,眼神里有种狂暴的气息在酝酿:“你们该死,天下人都该死!”
话音落,扇尖一排利齿冒出。白袖猛地一挥,利风直扑女人的面门袭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从窗口跃进,手持一具花架挡住了那道利风,可扇气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将花架切成了两半。
温凉的血液飞溅,冷却了沈开滚烫的双眼。
“小鱼……”他想上前。
另一道身影跃入,是那个妖精般帅气的琴师。
看了被鲜血浸满全身的小鱼一眼,琴师剑花一挥,直刺向沈开,剑势快疾如闪电。
沈开忙展扇挡住了第一剑。
但琴师的剑花接二连三袭来。
“别杀他!”小鱼扛起女人,吐着一口鲜血喊。
闻言,琴师停住剑花,一个旋身抱起凤至。四人一起掠出窗外。
“爷!”黎远带着一干侍卫冲进了屋子。
沈开追到窗口,看着四人逃窜的背影,飞快地下令:“小鱼受了伤,不能打斗,只跟不拦。”他按住窗台上还着体温的血液,“戈得落既然没出来,先别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翻了。
☆、十七章
往常灯火通明的花满楼第一次暗黑一片。残月挂在水面,沈开站在船弦边,静静地看着远方。
身后,嬷嬷不停地磕头,血流满面:“爷,我只叫人把凤至的纸条带给小鱼姑娘,其余事一概不知呀。”
早就算到自己会动杀机,所以让小鱼和夜魅救命?凤至,果然是鬼眼神卜。
沈开笑笑。
只是,林小鱼,借着凤至的话逃之夭夭,连五鬼索命戒也不要了,呆在他身边就那么难受?
“爷,风大,进屋吧。”黎远安慰道,“少年之爱,不过伤怀个几天也就罢了。”
少年之爱?
沈开敛眸:“她会回来的。”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时间并不长。他对小鱼一开始只是感兴趣,再后来,是对一个本不该做杀手的杀手的怜悯。但从怜悯到喜欢,却悄无声息得如同暖暖的春风。旁人不会明白,只要碰到了命中注定的人,只要不长的时间便足够爱上对方。
在外人看来他养尊处优的沈爷,可父亲家族绝情的遗弃,在他身上永远地打下了屈辱的烙印。一个人拼命保持着沈爷威严的同时,便想要旁边有一个人给他作伴。那个人,除了林小鱼,再无别的人选。她聪明而冷静,对他的一切都洞若观火,明白他的脆弱他的骄傲。而她有着不堪的过往,身上和心上都遍体鳞伤。但她的温柔却是世间最罕有的宝物,是世间隐藏得最深的宝物,可以包容他龌蹉的内在,足以勾起他想永远占有的贪恋。因为这点贪恋,他固执地夺了她的自由,将她留在身边。一点一点除掉她的仇家,慢慢地挤出她心底已经干涸的笑意。哪怕到达她身边要穿过摧金断玉的十弦线,要喝几大桶热水解空折枝……
只要他大喊一声就能把满脸不满的她叫到身边,坏坏地宠着,让她不用再杀人,不用再在修罗狱中过日子,一切都甘之若饴。
可她,不愿意么?
沈开苦笑:“她会回来的,她若不回来,我就在这等到她回来。”
乌蓬船内,一盏豆油灯昏暗地亮着。
小鱼将女人放在竹床上,掏出止血散往她脖子上敷。
女人一把拍开她手中的止血散,冷声道:“姐,你还是让我死了正经。”
小鱼不动声色,倒出止血散继续往她脖子上敷:“小苗,别乱动。”
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滴落在小苗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很渗人。再看到小鱼的青布衫已被鲜血浸得变了颜色,小苗的话当即就噎在了喉咙口,她不敢再乱动,乖乖地让小鱼给她敷上了药。
凤至还晕晕沉沉地陷在阿芙蓉的幻境中,夜魅将他往竹床一丢,对小鱼道:“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小鱼点点头,帮小苗上好药。飞快地扯开衣襟,露出了上半身。没有犹豫,没有羞涩,多年搭档,默契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防。白玉般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一道鲜红的伤痕从左肩斜斜地往下,直拉到右侧腰间。
夜魅伸出手指探进伤口最深处,眉头锁得很紧:“还好,未伤及筋骨。”
一旁的小苗看得头皮发麻,不禁喉咙发紧,弯腰干呕起来。
夜魅道:“我这就帮你缝合。”
小鱼拉上衣襟,道:“既是没伤及筋骨,我要回去了,沈开身边有好大夫,缝得很整齐。小苗有劳师兄照顾。”
说完,越过夜魅往外走。
夜魅一把拉住她濡湿的衣袖:“小鱼。”
小鱼道:“师兄这次的任务是要除掉我吧,怎么,师兄想完成任务?”
夜魅紧缩的眉目被灯火映得异常好看:“从未婚夫的角度来看,未来的妻子要跑到别的男人身边,除掉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鱼转身看着他,半晌才道:“师兄莫不是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我是你的镜子,你讨厌看到镜子里自己丑陋的模样。”
夜魅目光定定的:“后来我也说过很多次,当时年少。”
小苗从夜魅身后探出身体,像是要看看小鱼脸上此时的反应,但一看到小鱼身上的血迹,又赶紧弯腰干呕起来。
小鱼突然突兀地笑出了声:“当年,我一口气杀完十七个人,原本想着赶回来和你成亲。现在想想真是傻,每天都在一处,即使朝不保夕,又急些什么呢?可是回来到处找你,你居然在花满楼我妹妹房里。”她从夜魅手中抽回手,“我会找到戈得落,解了我和师兄的毒,还请师兄好好待小苗。她吃过太多苦,心虽然是冰的,也是能捂化的。”
她知道的,别说是一个风月场的人,就连杀手的心也是能捂化的,她知道的。
灯火潺潺,莹黄的灯光将夜魅的侧脸映得温润如玉。当年小鱼刚入门时,第一次拿起刀捅进人的身体,吓得魂不附体,噩梦连连,就是这张温润的脸庞抚平了她的惊恐。
可多年一同出生入死,情深似海,换来亲妹妹和情郎的背叛,还有一句:你是我的镜子,我讨厌看镜子。
讨厌镜子,却因为喜欢镜子,用和镜子一模一样的人当代替品。这样的喜欢,即使小鱼是杀手也承受不起。她早就明白了,同样冰冷的人依靠在一起,只会让两人冻得越来越僵。
“小鱼。”夜魅又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是抑制七绝毒性的药。他将药丸捏成两半,小的一半自己飞快服下,大的一半放在小鱼手心,“沈开举止轻薄,不是好人,呆在他身边你要当心。我会照顾好小苗,当妹妹那么照顾。小鱼,你信我。”
捏紧那药丸,如同捏住了沉甸甸的半条命。像往常一样,夜魅毫不犹豫地就把一半生的机会分给了她。这么多年,两人你帮我,我帮你,一次次扶持着走过成堆的尸首活了下来。不是不留恋,也不是痛恨妹妹的勾引和情郎一时的错语,只是如今他还站在原地,而她却已经被沈开拉着跑了很远很远。
原谅不原谅已经不重要。前方是否有更好的风景?她很想陪沈开去看一看,哪怕代价是死亡。
“多谢师兄,我走了。”她说。
湖面风很大,残月已没入水底。沈开还呆呆地忘着天边,手上的鲜血早已被风吹干。
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踏着湖水,轻飘飘而来。
他愣了愣,急忙张开双臂,嘴巴动了动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少倾,那身影踩着栏杆,带着浑身湿润的凉意扑入了他的怀抱:“沈开,伤口不打紧,我冷。”
夜晚迷醉而清朗,小鱼疗完伤沉沉地睡去。沈开躺到狭窄的玉枕上,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将她紧缩的身体扳开,完全拥入怀抱,然后将一样东西套在她的右手上。
小鱼抬起眼皮瞧了瞧,是她的五鬼索命戒。戒指用寒铁重新打造了外壳,银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