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我在榆木岭被他们每天打每天打的时候,我被抓到731部队做芥子毒气活体实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我都会想你明天就能查清楚那个人不是我的,你明天就会来救我的,可是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都不管我?”我在他晶亮的眼眸里找到神色憔悴的自己,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嫌弃,被阿福这么直接地问起那些伤痛,我再也绷不住心底的委屈,重重打着阿福的肩头,再次痛哭起来,“你为什么要等我连自己是谁都忘掉了才出现?你要是早一点,我就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慧云。”阿福抓住我胡乱挥动的手臂,把我制在怀里,“小心伤口。”
“我很想把事情都吞到肚子里去,谁也不告诉,可我憋不下去了,每次一想起就很难受。”我泪眼迷蒙地看向阿福,“书华,你是不是嫌我现在这样子很丑……”
“你瞎想什么?我怎么会嫌你?”阿福俯身浅吻着封住我的嘴,直到我安静了才松开我,看着我的眼底道。
“可是真得很丑。”我扭过头,逃避阿福注视的目光。
“不丑。”阿福伸手扳过我,硬要我看他的眼眸,问道,“我不信你,不管你,你恨我吗?”
“恨。”我张嘴咬上阿福的手,看他眼里突然闪过紧张,松了嘴道,“骗你的,不过你要再扔下我不管,我真就恨你了。”
“不会,我发誓不会。”我能感到阿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慧云,你别恨我行吗?”
“怎么了?”我看不透阿福刚才那个紧张的眼神,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阿福闪躲我眼神,而我却能感觉出他身上竭力克制的恨意。他在恨谁?我不知道。他抚上我的额头道,“你烧得厉害,让玲珑进来好不好?”
“我……”想到那支寒光闪闪的针头,我本能地露了怯色,想要拒绝。
“我在这儿。”阿福宽慰道。我点了头,玲珑便应声进来。针头轻柔地埋进皮下,药液蔓至全身,微微的疼当下卷起恐惧。我咬咬唇,将脸埋进阿福怀里,仿佛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能让我脱离记忆的折磨。一针完毕,阿福理着我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没事了。”
“阿贵姐姐,你好好休息。”玲珑哽咽的一句让我脸上微烫地挣开阿福,转头看她收拾东西出去,却在门口顿了顿又折回来,“扑通”跪在阿福跟前,哭出两行眼泪,“阿福哥,千万要救石头出来,我求你了……”
“我会的,你先起来。”阿福答应着,喊起玲珑又沉色道,“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许告诉别人,任何人,能保证吗?”
“能……我保证。”玲珑许是被吓住了,失措地点了头便愣愣出门去。
“你干嘛?”我拉拉阿福,轻声道,“吓到她了。”
“石头还吓到我了。”阿福皱起眉头,训斥着我,“我跟猴子都去追了,你瞎闹什么?”
“我怎么瞎闹了?”我反驳道,“等你们追上石头,他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那也不行。”阿福严肃了脸色,“以后不许擅自行事,记着没有?”
“我记着,你倒是叫你徒弟也记着。”我埋怨道,“别没练成神枪手先把大家害了。”
“这小子别无本事,就坏事最行,你少去惹他。”阿福叹口气,“教他一百遍都没用,也不知道要怎么着才能懂事。”
“就这臭石头,玲珑还不知为他哭多少次了。”玲珑每次伤心的苦总能唤起我心底的伤痛,想到那些找不见书华的日子,心里莫名来气,“下次要被我知道他再惹玲珑哭,我教训他,你别拦我。”
“行了,你是想教训我吧?”阿福一笑,带着宠溺道,“是我不好,等伤好了,你怎么教训都行。”
“好,”我看进阿福眼底,在那里捕捉到久违而熟悉的温暖。外面的世界沧海桑田,唯独这一刻,我相信了我们彼此的心亘古不变。心事被说中,扯出一个笑容给他,“你说话算话。”
“好。”阿福轻点我鼻尖,让我躺好,掩好被角道,“他们一会儿要和佐藤去挖地道,我跟上官请了假,你先睡会儿,我在这儿陪你。”
屋外太阳偏西,天空染了浓烈的金色,映得屋里也是一片祥和的金碧辉煌。手在被下被温暖的大手握住,指尖传来阿福脉搏的节奏,一下一下,安定平和,让人心安。梦回漠北,似是年少,嘴角微微上翘:书华,有你的地方真得再苦也是天堂。
“阿福!阿福!”迷迷糊糊之间被喊声吵醒,不情愿地睁开眼,只见阿福斜倚在门框边被猴子一顿劈头盖脸,“死阿福,一会儿女人一会儿孩子,咋就你事儿最多?”
“你家阿贵收、收养的孩子,哄一下午都、都哄不住。”孩子哭闹得厉害,猴子必须扯着嗓子嚎,“大家要、要挖地道去了,你给抱、抱走。”
“怎么了?”我听见孩子的哭声,警觉起来,起身问道,“我听到孩子哭。”
“没事。”阿福回头答着我,一边将门关上,一边赶走猴子,“抱走!”
“你凶什么?”我听孩子因为阿福“砰”一下关门哭得愈发厉害,不禁心疼,数落阿福,“那孩子是我从官县救回来了,我跟上官说了要收养他。”
“不行。”阿福拒绝得出乎我的意料,“你不问问我去收养什么孩子?”
“昨晚想跟你说的,结果被石头一闹。”我解释着,摸不着他为何突然不快,纳闷道,“怎么了?以前在漠北不也收养过孤儿吗?”
“以前是以前。”阿福打断我,“现在不行。”
“你就忍心那么小的孩子哭成这样?”我反问阿福。
“你现在连你自己都管不过来,哪有功夫管孩子?”阿福针锋相对,孩子的哭声在屋外回荡,叫我心里惴惴不安,咬着牙下床要去开门,被阿福一把拉住,大吼道,“干什么你?”
“算我求你,把这孩子交给上官处理好不好?”见我一愣,阿福放缓态度,手却未松开。
“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救下那个孩子的?官县那次,我被日本人逼进死胡同,和鬼子就隔一堵墙。他们拿机枪扫射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我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杀了一个女乞丐。我就是在女乞丐的身下救出那孩子的,孩子被紧紧护在怀里,除了生病发烧毫发未损。”挣不开他,我也来了火气,说着说着,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从小没娘,所以到自己有孩子才知道母子之间是什么感情,可我没保护好他……我把那个孩子救回来,现在后方医院不收他,你要叫我撒手不管,我做不到。”
“慧云……”阿福烦闷地长叹一声,“我是怕你……难过。”
“你到底怎么了?孩子没了我不可能不难过,可光难过有什么用,谁害死他的,这笔债我一定会讨回来。酒井她能伤我一次、两次,但我绝不会让她再有第三次。”我看向阿福,“这孩子你答不答应我都要收养的,你放手。”
“慧云……”阿福松了手,带着我不解的绝望和痛苦。我想追问,可孩子的哭声让我停不下脚步,直直向门外奔去。
“猴子。”院子里猴子被孩子弄得手足无措,我喊他一声,他便像见到救星一般跑过来。
“这、这孩子太、太能哭了,还哄不住,你赶紧抱走吧,不然大伙都、都得被他弄哭了。”猴子一脸苦相,急忙地把孩子交给我,一看我肩上的伤,顿住手臂,脸上却装出不讲理,“阿福呢?我被这小子欺、欺负了一下午,他倒好,叫、叫他来抱。”
“给我吧,哭成这样了,你俩谁抱都哄不住。”知道猴子是替我抱不平,我无奈笑笑,忍着肩头的疼痛,接下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嘶……”孩子皱着小脸,脸上挂满泪痕,大概是猴子抱得他不舒服,回到屋里,熟悉了我的怀抱,他便放肆地舒展手脚起来,小手软软的虽说没什么力道,可碰到伤口还是疼得我眼前发黑,脚下没站稳,向一边歪去。
“小心。”身体被阿福撑住,他责怪道,“你看你。”
“乖,不哭不哭……”小东西不安分地扭着身子,像在找合适的位置,小手啪地往阿福脸上打去,当然是没打到,因此也就钻进我怀里又要开始哭,我连忙哄住。小东西抽噎了一会儿竟又伸出另一只小手朝阿福挥去。转身看阿福,只见他退后一步,正无奈地看着那只还想继续“行凶”的小手,便和他开起了玩笑,“你要赶他走,所以他要打你。”
“慧云,你……我……”阿福突然喊我,我回神,看他,他欲言又止,挣扎一会儿便夺门而出,吓得刚停歇的孩子哇得又哭了起来。我没力气追出去,只能抱着孩子躺回床里,边哄边想阿福今天的各种异样,隐约感到应该与我们的孩子有关,但一想及就本能地抗拒:漠北、酒井、孩子……细节的记忆无章无序,斩不断,理还乱。
“小馋鬼,梦见什么了?”孩子被我放在枕边,安稳地睡去。闹得累了,一睡过去竟然响起细微的鼾声。不知梦见什么,咂着小嘴,流出口水来。我轻轻抱他起来,拿毛巾轻柔地擦拭。但细小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小东西,小眉头皱皱,我连忙拍抚,他便安静下去,将小脸贴紧我胸口,放心地睡了,我不由轻吻他的额头,爱不释手。
小东西柔软粉嫩,从手到脚都小巧玲珑的,还散发着新生的清香,我端详着他,原来被孩子依赖的感觉这般美好,看着沉睡的小东西,我都记不得外面是战火纷飞,都记不得我经历了难以承受的苦痛……如果我的孩子活下来,也有三岁了吧?……他肯定长得和书华很像,肯定和书华一样聪明……父亲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不好管教,还是像书华多些好……书华会给他取个什么名字?一定会和他自己名字一样的好听……可是孩子,我的孩子,被我弄丢在漠北,再也找不回来了。
怀里有动静,我才惊觉原是自己泪流满面把孩子弄醒了。我平稳心绪,低头擦去落到小东西脸上的眼泪,只见他不哭也不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一会儿竟伸出小手轻轻触碰我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像要学着我的样子将它们擦去一样。
“好,我不哭……”孩子并非我亲生,我只救了他,他居然就这么喜欢我。鼻头一酸,嘴上虽说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是感动的眼泪。从小没有娘亲,也就不懂母爱,但此时“妈妈”二字,心里却是澄明。我要做这个孩子的娘亲,想听他喊我“妈妈”,想看他健康快乐地长大。抱紧了孩子,我吸吸鼻子,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柔声道,“宝宝乖,妈妈不哭。”
玲珑送过饭来,大伙儿便陆续走干净了。天色黑下来,院里静悄悄的,我忽然地害怕起来。酒井她没死!她还活着!她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次到这里来的!越想背后越发寒,挣扎着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将门落了锁,掩上窗,关了灯,抱着孩子蜷缩在床角,视觉、听觉在黑暗里警觉地捕捉着周围一切动静。
“啪嗒”,门口有异响,我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门外的脚步声急促地走近了些。
“慧云!你在吗?”门口传来紧张的拍门声,是阿福。我长吁一口气,放下孩子,亮了灯,过去开门。阿福一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