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就看不惯他这样没大没小。平时倒也罢了,一声大哥不叫,一说就是“他呢”,要不就是“你”,再不就是“老大”。这会倒好,没脸的事他也能说的有头有脸,还把屎盆子都扣扣到了沈四海的头上。
石氏道:“老八,你这是什么话?好歹他也是你大哥,长兄如父,哪有你这么跟大哥说话的?”
“我呸。”沈四河就像疯了一样,道:“我没有大哥,我没有这么狠毒恶毒歹毒的大哥。哪家大哥要把兄弟送到牢里,哪家大哥不存善心,想方设法的不叫亲兄弟好过……”
“你——”石氏气的头脑发晕:“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只会污蔑你大哥,怎么就不反省反省你自己的做为?要不是你错在先,他干吗要这么对你?”
“我做什么了?”沈四河一步就逼近了石氏,粗壮的胳膊在石氏前面晃了又晃,好像随时都会打到石氏脸上一样:“他凭什么管我?我招他惹他了吗?还是我坑他害他了?现在明摆着是他挖坑陷害我!”
沈四河嗓门大,震的石氏耳朵嗡嗡的,又见他的胳膊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她越退,沈四河越往前逼进,一副不罢不休的架势。
沈四海一拉石氏,对沈四河道:“有话你跟我说。”
“我就是要跟你说,谁让你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一个女人背后不敢说话。你现在倒说,说啊,你为什么要害我?”
沈四河仗着嗓门大,一声声质问,压根不容沈四海解释,甚至挥舞着胳膊,只逼着沈四海去镇上解释,说他无罪。
场面混乱,根本没法说话。沈四河一个人控制了全场,满院子,甚至整条街上都只有他吵吵嚷嚷的声音。
青玉一皱眉,插了一句道:“都别吵吵了。”
沈四海本来就只是无谓的解释和辩驳。沈四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会索性就闭了嘴,一时间只有沈四河嚣张的声音在回响。
青玉站到他面前,道:“八叔,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讨回个公道,想揭穿你爹的伪善面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恶毒,居然陷害自己的亲兄弟……”
青玉清冷的道:“想要揭发我爹的面目,你在我家里大喊大叫没有一点用。你想讨回公道也很简单——”
她忽然就闭住了嘴。
沈四河听到这,一时愣怔住,竟然没能及时接得上话。就这么一瞬间,屋子里豁然就清净下来。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青玉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何必讨?”
沈四河才意识到自己被青玉耍了,刚要张口大骂,又听青玉道:“八叔,你来这,只怕不是为了这些吧。”
沈四河再度噤声。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么,先声夺人,不过是想逼得沈四海听他的,去撤案销案,把自己择出来。
反正骂也骂了,该吓唬的也吓唬了,是该说正事的时候了。只是被这么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制住,沈四河老大的不甘心,他悻悻的哼了一声道:“我为了什么,要你管?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没你插嘴的地,你的家教都学哪去了?”
青玉毫不掩饰的笑出来,道:“我娘从来没读过书,倒是听说八叔是上过几年私塾的,想来忠孝二字的道理,八叔多少听过一些。长兄如父,这话在理吧?”
沈四河不接话。要说在理,那他刚才就完全违悖了先贤们的教诲,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没有家教。可要是说不在理,他哪敢批驳古代先贤?那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化身,这要比别的骂人的话更难听。
青玉眼神坚毅,眼睛雪亮,一眨不眨的直盯着沈四河。他不回答,她也就不出声,倒无形中多了一点令人惧怕的气势来。
沈四河只得道:“在,在理。”
“那么,不管我爹做的对错,你都不该失了尊敬的本份,对吧?就像我对八叔也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该直呼其名,或是只叫八叔的绰号,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规矩和本份,八叔有什么问题,可以和爹平心静气的讨论。吵是吵不出结果来的,要是八叔一个人能解决的,也不至于非要来找爹了,对吧?”
沈四河恨恨的哼了一声。
青玉便转向沈四海,道:“爹,你先和八叔去屋里聊吧。”
沈四海也就沉沉的看一眼沈四河道:“进屋吧。”当先一个人进去了。
青玉伸手,收拾着桌上洒了的汤汤水水,对石氏道:“娘,咱先把桌子收拾了吧。这饭,横竖是吃不下去的了。”
石氏这会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谁说不是,幸亏这饭还好,只是可惜了这锅了。”
青玉跑过去把锅端起来,上下打量了打量,道:“娘,这锅没事,就是锅沿这摔掉了点铁皮。”
石氏也就凑过来瞅,道:“幸亏这锅的锅底厚。”说时又压低声音道:“你快回屋吧,刚才你怎么那么胆大,万一要是你八叔一巴掌挥到你脸上可怎么好?”
青玉不以为然的道:“有理不在声高,我只跟他讲道理,他还能做出不讲理的事来?”
“你呀。”石氏感叹,道:“跟你爹一样,把谁都当成善心的老实人,这万一要是……”
青玉却一扯石氏道:“娘,您去做活吧,哪那么多万一啊。”
石氏没办法,只得道:“知道你嫌我唠叨,不爱听,可是老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以后别只管往跟前凑。女孩子家家,万一要是吃了亏可怎么好?我和你爹皮糙肉厚,就是挨几下也没什么。”
青玉眼圈一红,掩饰的低了头,道:“娘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和爹挨打?你不是常说,要是家里有儿子,你和爹就会壮胆提气,不受人欺负的吗?如今我虽比不得男人家有把子蛮力,可是我自有我的办法,是不会叫你和爹受气的。”
青玉这一说,石氏也心酸起来,伸手把青玉搂进怀里,抚摸着她道:“好闺女,娘从前不该拿这话打比方,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一样的,如今娘是有女万事足,这话,以后再别说了。娘也是怕你吃亏,知道你是一番孝心,可也得量力而行,要是你吃了亏,可叫娘心里怎么安生呢?”
正这会,忽听东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声,接着就是沈四海严厉的声音道:“跪下。”
077、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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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便宜
沈四河小时候是怕这个大哥的。随着自己年长,又成家生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就越发瞧不上这个大哥了。他自己力气大,脑子灵活,活力充沛,对生活有着很强的掌控能力,沈四海在他眼里,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窝囊废。
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乡下男人,连地都种不好,家里家外要指望着一个女人,这实在是身为男人的悲哀。
因为沈四河同别人一样,看沈四海的眼神里就带了不屑、轻视、嘲弄,还有一份不以为然。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现在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这个昔日曾经耀舞扬威的大哥,停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也不过是那高高举起,却并未落下的小木棍。
那是他的耻辱。
不过是逃学罢了,也不过是不认真写字罢了,连先生都不曾训斥,连亲爹亲娘都不曾表达过什么情绪,只有他这个讨厌的人非得讲什么大道理,用小棍子威胁自己不读书便去种地。
如今看来,读书还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自己实在是个种地、过日子的好手。倒是沈四海,满腹经纶,可是抵不得力气,顶不得粮食,更抵不得银钱。
因此沈四河揣着这种对这份耻辱的铭记,对读书就尤其的反感,因此对于青芒,能有门路去陈家做更有前途的绣娘,他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是青冬,现在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他也没打算让他上什么私塾。
考状元之类的,那都是神话,十里八村,几十年也未必能出一个,那还得是祖上几辈积德,祖坟上长蒿子,冒了青烟,才会摊上这样的巧宗罢了。
就是沈四河进门的时候,也是打着把沈四海家闹的天翻地覆的念头的。他知道,以大哥这样软善的性子,那就是欺负了也是白欺负。
他倒并不真的怕报了官自己会吃亏。有陈病己呢,再者,老爹也不可能眼瞅着亲儿子吃官司。这件事,摆明了就是烂疮,只能烂在自家锅里。
沈四海一辈子窝囊,他敢去报官?现在是不管你有理没理,只要上了公堂,先打一百杀威棒。
那会儿沈四海的命先去了多半条,他就是打赢了,又图的什么?这样两败俱伤的事,他再没脑子,只怕也不会去做。
因此沈四河就是来找碴,就是来闹脾气的。
谁想竟结结实实的挨了沈四海一个耳光。
他一瞪眼,就想动手,可是沈四海却阴沉的板着脸喝了一声“跪下”。这一刻,沈四海那张发黑的脸膛,有些苍老的眉眼,小却充斥了愤怒和失望的眼睛,就如同一个异样的陌生人,和记忆中少年的沈四海重合,沈四河膝盖一软,竟然真的跪下了。
地上冰凉,还坎坷不平,硌着沈四河的膝盖,他一下子又清醒了,懊悔和羞愤充斥心头,他略动了动身子,就想挣扎着起来。为什么要听他的?他说跪就跪?自己现在又不是小孩子,凭什么还要听他的?
可是才一动,就觉得后背上啪一声脆响,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从后椎骨直传到脖颈,那疼刺心刺骨,他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一处是真实,哪一处是虚冷的。
沈四河一动不没敢动,心中是又疼又怕,竟然乖觉的老实的跪了下去。
沈四海并没有继续抽打,将鸡毛掸子收在手里,沉声道:“你可知错?”
“我——”沈四河一歪脖子,要说耍赖。横竖沈四海不是官,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那也不算证据,他能耐自己何?
可是一抬眼,看见沈四海眼里的坚定,以及那手里结实的小木棍,他一吸冷气,没敢耍横,竟然乖乖的道:“大,大哥,我,我错了。”
沈四海的脸色稍稍有些动容。沈四河的心里豁然就开了一扇窗。他虽然不承认自己是大门里的光棍,但的确是遇强就弱,遇弱就强的主儿。一见沈四海这架势,显然自己今儿要是不认错,只怕是要吃苦头的。
好吧,就算他拼了力气,把这鸡毛掸子抢过去了,可这事一传出去,自己百分百不占理儿啊。
因此,不如说两句好听的,先把今天这事遮过去再说。
他虽服软,沈四海也稍稍收敛,可这事毕竟不是小是小非。沈四海敲打着旁边的柜沿,一件一件的替沈四河整理着罪行。
一是偷。不管那是谁的,总之不是自己的,不告而取,这就是偷。二是不孝。违背爹娘的意志,偷偷卖地,这就是不孝。三是不仁。老而不养,枉为人子……
沈四河不敢还嘴。那小木棍每磕到柜上一下,他就在心里哆嗦一下。刚才那一抽,可真是抽的他生疼生疼的。再来几下,他哪受得住?
沈四海没说多久,就叫他起来:“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关键是知错就改,你回去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人做事。”
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把沈四河放过去了。
沈四河灰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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