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气的直哆嗦。冯氏嗓门又尖又亮,这一喊起来,硬生生把她的声音给盖过去了。这不是倒打一耙吗?明明是她无理取闹,颠倒黑白,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自家男人再憨厚,也不能白白的就任人欺负,说把一只鸡让人就让人啊?
石氏老实,虽然平时和沈四海吵架从来都是占上风,可她和冯氏显然不是对手。她只就事论事,用各种充分证据来说明这鸡是自家的。
只是,鸡长的几乎都一样,谁家没有一样颜色的鸡?越说越糊涂,又架不住冯氏扯七扯八,胡搅蛮缠,到最后石氏只一口咬定,这鸡就是我家的,爱怎么着怎么着。
冯氏便不干了,扯着大骂门就嚎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怎么一个一个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就是一只鸡吗?你要是实在过不下去,跟我好好说一声,我也不是舍不得。乡里乡亲,一墙之隔,都在一起住着,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干吗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还腆着脸说就是你的,这不是昧着良心吗?”
在门口听了半天的沈四海一步就迈了进来,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很显然十分生气。他虽然恨冯氏撒泼打滚,可正因为恨,才巴不得早点把她打发了。
登时喊了一嗓子:“别吵了。”
声音不大,也不算太严厉,沈四海一辈子就没跟人吵过嘴,红过脸。冯氏有恃无恐,越加变本加厉,上前道:“四海大哥,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我知道你为人公正,从来不会像有些人似的,为了芝麻大的一点私利,就把做人的根本给忘了……”
石氏却早就闭了嘴。自家男人回来,她也有了点主心骨,心想,就算他再老实,可终究是个男人,顶门立户,断不会叫自家人挨欺负,吃了亏。
因此颇有点看戏的意思。
就见沈四海啪一下甩脱了冯氏要攀的手,走到石氏面前,道:“把鸡给她。”
“啊?”冯氏和石氏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冯氏是惊讶加欣喜,没想到这么容易。石氏却是惊诧加恼怒,道:“为什么给她?那鸡是我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的,被她无端端的打折了腿,我都没说什么,琢磨着那是这只鸡嘴欠,吃了人家的鸡食,怎么凭白无故,她说是她的就给她?沈四海,你这窝囊废,那是咱家的鸡,我省吃俭用,从鸡蛋里省下几个钱,你倒好,说给人就给人?”
石氏气的涕泪交流,一边骂一边哭。
沈四海看都不看石氏一眼,只瞅了一眼冯氏道:“哪只鸡是你的?在哪呢?”
冯氏忙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还是四海大哥最公正了,在鸡窝里。”
沈四海一言不发的往外就走,石氏气的喝道:“你给我回来——”
青璧忙拽住石氏的手,小声道:“娘——”
沈四海是最宁最倔的性子,他不说话倒罢了,只要一开口,石氏是再也拧不过他的。当着外人的面,甚至是当着这条街的邻居,只怕这会都听到了吵嚷,说不定都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呢。石氏再气再恨,也只能跟沈四海使,自家人跟自家人闹,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石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就算追出去了,又能怎么样?莫说她抢不过又高又胖的冯氏,就算是抢得过,沈四海也做得出把这只鸡送到人家手上的事来。
听着院子里鸡飞狗跳,几声鸡叫之后,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石氏抹了抹哭的红肿的眼睛,觉得疲惫之极。看一眼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青璧,不由的柔声道:“二妞,先去玩会吧,等娘做好了饭再叫你。”
青璧点点头,自己进了屋。
石氏站在当地呆了半晌,很有一种把房子都掀了的冲动。她才真是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呢。就没看见过沈四海这样的男人,自家女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他不说帮着出气,反倒替别人说话。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遇上这样没用的男人呢?
要是她没理倒也罢了,可明明她占着理,那冯氏分明就是强抢啊。沈四海的脾气早不发晚不发,不朝别人只朝着自己家人发,他拿自己家的东西做人情……
青玉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进门,快乐的打着招呼:“爹,我回来了。娘,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石氏瞥她一眼,问:“你怎么才回来?跑哪去了?”
青玉看一眼冷锅冷灶,殊无失望的道:“我去八婶家吃饭了。哼,就知道家里肯定没吃的,早回来有什么用?”
石氏气个倒仰,白天才积攒下来的歉疚一扫而空,看着青玉那散漫的,天真的,不懂得一点世事的小脸,只觉得委屈突然扩大了十倍。她都不知道她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014、安慰
014、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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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这会才发觉石氏的神色不太好,不由的怔了怔,问道:“娘,家里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最要强的,虽然经常耳朵要饱受荼毒,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母亲精力旺盛的特征之一。猛的见母亲露出这样的软弱之态,不像从前那样噼哩啪啦的说话,青玉一时只觉得不太适应。
她再粗心,也隐隐觉得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青璧在里间掀开帘子,露出一个不缝,直朝青玉使眼色,打手势,意思是叫她别多问,别多管闲事。
青玉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己有责任替家里分担,便再一次问:“娘,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
石氏长叹一口气,头一次没有爆发、唠叨,只是平淡的道:“没事。”是她自己性子软,要是拼了命的护,未必不能护住。沈四海多半辈子就是这样的老好人,从来都是以息事宁人为主,原本就不该指望着他的。
何必再气再恨?
这些家里邻里的琐事,也实在没必要跟青玉一个孩子叨唠。她还小呢,又不是男孩子,能指望着她做什么?今天早晨迁怒,就连累的这孩子没吃上早饭,连午饭都没带。
石氏看一眼闷声进来的沈四海,别了头对青璧道:“去屋里跟你妹妹玩吧。”
青玉眨了眨眼睛,心想一定是爹娘又为琐事吵架了。老生常谈的话题,毫无新意,就算是劝也劝不过来。自家爹爹就是这样的身板,多半辈子都这样了,难道指望他忽然一夜之间爆发神力,拳打脚踢,干活麻利又快捷?
那跟痴人说梦也差不多了。
爹没法改变,他跟娘之间的矛盾就永远都是个死结。
娘是个好强的性子,可往往有时候也只是个会做,做的更多而已。青玉实在看不上自家娘的小家子气,永远都只会唠叨,永远都不会想办法解决事情,永远都指望不上爹还要一次次的指望,于是每一次都以失望和吵架而告终结。过不多久,便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再次循还往复。
青玉进屋,见青璧扒着窗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的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放下书包,爬上炕,凑过来道:“青璧——你在看什么呢?”
这个妹妹虽说只比她小一岁,可是心思却极玲珑繁复,又不爱说话,有时候倒比自己还像个小大人。青玉从来没能猜中青璧的心思过,大部分时间看她发怔,几乎每次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干吗”?
青璧看她一眼,没说话,只问:“今天学堂里好玩么?”
青玉把被子扯过来一点,盖上自己的双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叫冷,一边道:“好玩极了,今天先生又教了好多,我背给你听。”
青玉声音不高,却脆声声的抑扬顿挫,背的很是投入。她背完了,又给青璧解释每句话的意思。
见青璧似懂非懂的模样,便道:“你小呢,什么也不懂,等你大了自己去跟先生学吧。”
青璧悠悠的道:“我自是没有你过目成诵的本事。”
青玉咯咯一笑,道:“小心眼吧,爹也就说了一次,你就有本事记住了?”
青璧却不作声,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爹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一次,可是爹当着外人的面,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爹说这话时脸上那份自豪,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青璧从没看见过的。
她一向敏感,知道自己小,不怎么得爹娘的宠,可是看着爹这样向全村的人炫耀似的夸赞青玉,青璧还是觉得心头泛酸。
青璧转头问青玉:“你不是说学堂好玩么?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行啊。”青玉答应的很是轻松,却想了一瞬才明白,道:“原来你就是为着这个记恨我?说我说话不算数?”
见青璧不好意思的扭头,算是默认,不由的好气又好笑的道:“你真是,有什么话跟我直接说不就成了?还总要让人猜。你去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跟我坐在一块,先生上课时是不许人打扰的。”
青璧心道:那有什么意思?
青玉却又说了:“不过私塾外边有个湖,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水也清清的,你在那可以听见我们的读书声,也不错。”
青璧只默然听着。
青玉把学堂夸的天花烂坠,怎耐青璧没有一点追问的架势,兴致大减,也觉得无味,便道:“算了,你明天自己去看看就成了。”
青璧嗯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娘今天为什么……”哭字没说出来,只用手在眼睛上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青玉一顿,问:“为的什么?”她还以为是爹娘吵架呢,看来不是。
青璧便把隔壁冯氏过来强抢黑公鸡的事跟青玉说了一遍。青玉嗨了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一只鸡么?也太小题大作了。”
青璧不解的看向青玉。
青玉卖弄道:“人生难得糊涂,你懂不?”
青璧摇头。人要是活的稀里糊涂的,那不是傻子了么?要是都跟后街那张二傻子似的,过的固然无喜无悲的,可是昏昏噩噩的,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青玉又道:“那换句话,叫吃亏是福,这你总懂了吧?”
青璧还是摇头。吃一次亏,吃两次亏,总不能次次吃亏?那还叫福?
青玉一甩手,道:“跟你说不明白……”叹了一声,从炕上爬起来就下了地,趿了鞋到了外间,对石氏道:“娘,我帮你烧火吧。”
石氏心头不顺,懒的支使沈四海,只闷声一个人又是灶上又是灶下。可是心里窝着一团火,又兼带着失望,做什么都懒洋洋的,连话都懒的说。
见青玉跑到跟前来,也就强打精神道:“行,你也大了,替我招把手吧。”
青玉便坐到小板凳上,一边往灶堂里填火,一边道:“娘,今儿隔壁的婶子把咱们家的鸡给抢走了?”
“可不是。”石氏一提这个,话匣子便打开了,把刚才发生的一幕重新说了一遍,气哼哼的道:“你倒是说说,天底下还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吗?”
青玉托着腮,火光把她的小脸照的亮堂堂的,听石氏唠叨完了,这才道:“娘,你甭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气恨咱家鸡比她家鸡多,又能下蛋呗。”
说起这个,石氏便有几分得意,低声道:“那倒是,她开春的时候孵了两窝蛋呢,不下四五十个,结果只剩下那么七只,后来传鸡又死了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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