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想问了,其实已朝门口张望了好几次。看看周围的东西,连我的化妆包都拿来了,手机充电器的线被卷的好好,杯子把手都是整齐朝外放的……但就是没看到他的人影。
「都敏俊呢?」我问。
「他去跟主治医生讨论一些事,很快就会来了吧。」辉京皱著眉,「我的出现这麽有威胁,他不会放心让我们单独一起待太久的啦……」
病房的门恰好就在这时被轻轻拉开,一个穿著黑色牛仔裤和深蓝底色、胸口有深灰横纹长袖衬衫的熟悉身影走了进来。黑亮的双眼在微长而整齐的额髮下方朝我们睥来,目光自带宝剑锋刃般流转的锐寒,落在辉京身上。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微带不满的腔调。
辉京似乎没打算挪开盖在我手背上的右手:「你不在的时候,我来陪颂伊。」
「我回来了,所以你可以走了。」说话间他已走到床边,目光转到我身上,放缓了语气:「有好些?」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像扫除般一拨,把辉京的手拨到一旁。其间,他的指尖不经意的擦过我的皮肤,有如玉石般带来些微凉意。
不知为什麽,我立刻感到悬浮的心踏实落回了原处。好想抱抱他,庆幸我劫后馀生,还能再看到他的面孔。
是的,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心裡曾有多害怕。
我都哝著叫出他的名字:「都敏俊……」
他毫不犹豫的把我揽进怀中,左手温柔抚摸著我的头髮。像是知道我要什麽似的,他的胸膛让我的脸紧紧贴著,我听见他的心跳声,舒缓而沉稳的,这是全宇宙最让我安心的声音。
我闭上眼,曾距离死亡那麽近,死没那麽可怕,但我不自禁的后怕会再也看不见他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辉京轻咳了一声,说:「那个……点滴快完了。」
都敏俊随之动了动,低声说:「没事了,我先帮你拔一下针头。」
我坐起来,看著他熟练的取下点滴针,用一个胖胖的棉花团在我手背按压了一会儿,最后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贴上胶布。
「继续压五分钟。」他说。
这间医院的护士至今还没出现过呢。也是,有我家敏俊在,她们的确可以偷懒了。真有眼光,专业的工作,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好,嗯。
「一定要挂点滴吗?」我问他,「这是什麽药啊?我不喜欢手会黑青。我的护手霜呢?」
「忍耐一下,」他随手把我要的那管粉绿色护手霜递给我,「先压完再涂……你早孕反应严重,需要一直输打营养液,而且,现阶段还无法进食。」
「啊?」我吃惊的说,「那宝宝怎麽办?他会饿……」我摸了摸自己的胃,我倒是不觉得饿,倒像吃饱了似的。
「你如果觉得饿,宝宝就会饿,你不饿的话,他也不饿。」
我抬头看看点滴袋,也不大,两人份的早餐牛奶盒大小:「喔,那,一天不用很多次吧?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呀?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这两个男人居然对看了一眼,虽然立刻就转开了目光,却还是被我发现。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都敏俊隔了半分钟,回答说:「先观察半天,可以的话就先出院,明天早晨我再回来取营养液,我们在家注射也可。」
到了下午,我一切正常了。虽然只能喝点严格煮沸过的水润润喉咙,完全不像一个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米的人,脸色红润走路有风。
「现代医学真是昌明,」我坐在副驾驶座有感而发,「如果不是必须用注射的方式,而可以口服的话,全世界的铮奈侍饩徒饩隽恕!
话音刚落,车子就突然往旁边轻微的颠簸了一下,似乎是压到石头。我诧异的望向都敏俊。这种情形真少见,他开车可是一向平稳到让我怀疑轮子到底有没在动呢。怎麽?难道是因为我很少发表这种严肃的意见吗?
他斜瞥我一眼,确认我没事之后,又转回去望著前方的路,仿佛刚才什麽也没发生过的说:「最近身体状况不稳定,就乖一点,不要乱走。我不在的时候,身边一定要有阿凡他们。」
「知道啦。」我摸摸他的肩头,「亲爱的老公,辛苦你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小心会长出黑眼圈的喔。」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无意中瞧见他线条坚毅的侧脸,睫毛漆黑分明如同自带描线的眼睛下面,似乎还真有淡淡的黑色印记。我探头过去仔细看看,「咦」了一声,确实是黑眼圈呢,这……?
一个头破血流都可以在两三天之内就自动复原的人,居然累到脸色变成这样,我心疼了:「这几天你都没睡吗?怎麽会累成这样?」
「没有。」他否认,「怎麽可能,就是学校有些事情,晚上可能会在家忙到比较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加班呀?不是还没开学吗?」
他振振有辞的回答我:「那是学生,做为教师来说,开学前就很忙了。要准备教案等等,不像学生只要带耳朵跟笔记本来上课就可以了。再说金仲和的部份也要一起准备。」
这我完全没办法争辩,我是那种连笔记本跟耳朵都不带去上课的学生耶,多半是他说的对吧!
当天晚上,他把我送上床,在旁边看书陪我,后来我就不小心先睡著了。
次日清晨,我是被饿醒的。胃部在抽搐,仿佛有隻小手从喉咙裡伸出来,在空气中乱抓,迫切的想要吞下点什麽。起床胡乱洗漱一通,走到客厅时,看到都敏俊已经把点滴架和药品准备好。
「来吧。」他简单的说。他让我在沙发较长的那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头,托起我的脚放在他膝上。由于担心两手的手背留下瘀痕,所以他换到我左脚的脚背,先小心翼翼的消毒,再轻而快准的寻到静脉刺入针头,一点也没弄疼我。
他将我的脚轻轻放平,站起来调节滴速。这时候,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苍白,黑眼圈似乎更明显了些,下巴的轮廓也更瘦削了。
说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再没有常识,我也知道光靠营养液和水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太妥当。但我无条件的相信都敏俊。不论这是他从哪裡带回的药品,不论裡面是什麽,只要他说可以用,我就用。他说不能进食,我愿意什麽也不吃。
而这药物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有效,开始输进我体内才短短几分钟,就觉得不适感渐渐消退,精神又好起来。
两人份牛奶盒的份量,就足以支撑一整天。虽然一个星期后,所需的量变成了三盒。
我愿意忍耐每天都必须注射的荒唐和麻烦,只因我隐约的感到,肚子裡的小生命在渐渐长大,他真的是不寻常的,来之不易,所以我们两人都得付出代价。
又过了一个星期,有天晚上,他突然停下正在翻动书页的手,侧耳倾听。我迷迷糊糊的问他怎麽了,他先是竖起手指,低低「嘘」了声,接著俯下头将左耳贴在我的肚子上。
这些日子他脸上少有笑容,连血色也浅淡,常常露出石像般僵硬的疲倦表情,只有在夜裡我们互相依偎时,他才会显得比较放鬆和愉悦。
但这时,他扬起嘴角,几乎可以说是两眼闪亮的笑了起来,揽住我的双肩,拿脸孔在我脸颊紧贴了一下,说:「我听到了,你体内多了个心跳声。小东西很健康。」
「真的吗?」我惊喜万分,不过,我努力低头,却什麽也听不到,「我都听不见耶。我也想听啦。」
「傻瓜,」他摸摸我的头,「你怎麽可能听得到,再等一个月,也要透过仪器才能听清楚。现在早点睡吧。」
听到宝宝心跳声的次日,下午我就饿了。还是上班时间,而且因为怀孕的关系,最近许多工作都被延后,连电影开拍日也遥遥无期,我实在有点无聊。都敏俊看起来也真的太累,不知为什麽,或许是为我担心奔忙太多了,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少。那麽,我能够自己做的事还是自己来吧。我决定自己去医院。
换衣服时,倒是发现一个惊喜。有件放在公司更衣间的连身裙之前穿著有点紧,现在试一试,居然变鬆了,腰围似乎也缩小了一两公分。往镜子裡看,怀孕之后气色和皮肤更好了,没怎麽运动身材却没走样,太神奇了。
我果然天生是就该吃这碗饭的人耶。
卸了妆仔细瞧,脸上还有绒毛呢,像水蜜桃般粉嫩,真的说是二十岁也没人会怀疑吧。
我把那条颜色娇豔、粉都都的裙子换上,走出来,阿凡见了立刻竖起大拇指:「姐姐最近真是像仙女一样漂亮!难怪广告邀约接都接不完呢!」
「姐姐我什麽时候不漂亮过吗?」我瞟了他一眼,「诺,给我把车开去五月花综合医院。」
美滋滋的赶到那裡,记得是在六楼,最高层,从电梯出来,却在登记柜台被拦下了。
「小姐,请问您找谁?」护士有礼貌的问。
「喔,」我取下墨镜,说,「我找……我的主治医师。」
她认出了我,愣了一两秒:「千颂伊……小姐?……您好,请问您要找的那位医师姓名是?」
「还没见过,不知道。上次我不是在这裡住了两三天吗?我今天也是回来输营养液的,你查查记录吧,查查不就知道了吗?」
片刻之后,她一脸迷惘的看著电脑上的检索结果:「您确实没有在这裡留下记录。」
「怎麽会?你们到底是哪一科呀?」
「我们这一层是特别疗养中心,只接受有预约的客人。请问上次是谁带您来的呢?」
「都敏……啊,是李辉京。」
她立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是李辉京先生,他正在605号诊疗室,请您顺著走廊往前走,左手边第三间就是。」
直接去问辉京也好。我谢过她,往那边走去时,觉得更饿了,有点虚弱的感觉,还好那房间不远。
被隐藏式灯光照得通体明亮却又毫不刺眼的走廊,两旁牆上都挂著素雅的风景画,地板不知是什麽材质,柔和的米黄色,踩起来还有微微的弹性,一点声音也没有。
走到房间门口,看见一旁牆壁上的萤幕亮著红色,上面还有「诊疗进行中,请勿打扰」字样。我犹豫了下,门却刚好从内打开了。一名穿著浅绿工作装的护士推著小推车走了出来,车上放著个灰色方形铁盒。她看见我让路给她,就朝我微笑著点点头,往走廊另一端走去了。
在门自动滑上前,我扶住了把手,听见裡面传来辉京的声音:「喝点水吧。」
他跟朋友在一起吗?
贸然进去不太好,我正打算补敲门,又听见他说:「我不是关心你。但正常来讲,500cc这个量,一般人抽一次不是要休息两三个月吗?你每天超量,现在还要再增加,确定受得了?我是不希望万一……看到她哭而已。」
他说话不大声,语气却十分郑重。但接下来并没听到有人回答。
我想了想,直接抬手敲门:「辉京?」
沉寂一两秒,门裡传来了椅子被踢到移动的声音。这小子,还是这麽容易慌张啊。我拉开门,把头伸进去,朝左边张望。这是间正方形的诊疗室,有白色帘子,还有桌椅,李辉京正站起身朝我走来:「颂伊?你……你怎麽来了?」
「我来见医生,」我走了进去,看见他对面的布帘半开著,裡面只有一张空椅子,「你在和谁说话呢?医生呢?」
「医生?」他愣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