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过早饭,就开始各自捯饬,沈安沉没有自主权,西装方童是不允许他穿的,给他拿出一条深棕色的休闲裤,搭配黑色的棉布衬衫。方童自己也没闲着,她穿一件白色洒满红色碎花的裙子,头发高高的挽起来,耳朵上缀着沈安沉送她的钻石耳钉,只是没敢穿高跟鞋,她还要帮助沈安沉挪动位置,上车下车,上楼下楼,颇多不便,就不要臭美了。
幸好方童父母家也有电梯,这才让他们不至于太狼狈,沈安沉一路上都脸色煞白,任凭方童怎么跟他胡闹也不搭茬,就跟要进考场的高三学生一般,哪里是去祝寿,分明是去考试。方童停好车拉住沈安沉的手,对他说:“没关系啦,我父母很通情达理的,最多也就是给你些脸色看,绝不能狠心把你轰出门的。”
沈安沉惊恐的瞪大眼睛:“会给我脸色看的是吧?那个,骂我时不会很大声吧?”
“安森,对不起,因为我才让你这么难熬的。”方童见他是真的害怕,心里隐隐作疼,她用脸颊摩挲着沈安沉的手背,“我爸妈说什么都好,你只要听着就行了,假如他们说了让你难堪的话,你就把那些全都转换成我的声音,想象是我在说无数个我爱你就好了。”
“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理解他们,你说什么对不起呢,放心吧,我会对他们说无数个对不起的。”沈安沉轻松的微笑,让方童安心。
方爸爸和方妈妈从早上起床就忙个不停,女儿终于要带男朋友回家,他们兴奋又期待。家里的卫生都做了好几遍,节俭的方妈妈一咬牙还买了束鲜花摆在客厅,方爸爸提着鸡毛掸子来回绕圈儿,看哪里都不干净。他们订了家门口的酒店,一桌丰盛的午餐,丰盛到奢侈的地步了,万事俱备,就等着宝贝女儿带着未来女婿闪亮登场了。
比方童他们先登场的是按摩椅,被工人搬进屋子,又是一番调试,方爸爸和方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大家伙,直到工人都走了才想起来坐上试试,结果越试越美,不住的夸着女婿会买东西,孝顺又大方。方童他们就在这时敲门的,方爸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来开门,先是没看到沈安沉,刚要开口问,低头才发现轮椅上的优雅男士。
方爸爸还在错愕,方妈妈已经拍马赶到了,她满脸的喜庆,边走边问:“是童童他们来了吗?快进来啊!”
“爸爸,妈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哈,这是我男朋友,沈安沉。”方童大大方方的牵起沈安沉的手,又对沈安沉说:“这是我爸我妈,方先生和方太太。”
沈安沉连忙弯腰颔首,礼貌的向他们问好:“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
方妈妈还张着嘴愣神,方爸爸咳嗽几声,稳定情绪,从女儿手里接过大包小包,客气的说:“沈……沈安沉是吧?小沈啊,请进吧,别在门外怪冷的。”
方童推着轮椅到客厅中央,方妈妈手足无措,磕磕巴巴的说:“小沈,小沈随便坐啊,别拘束。”说完才知自己犯了禁忌,人家都坐在轮椅上了,还怎么随便呢,只能拘束着了。
“好的,谢谢阿姨,我坐在沙发上吧。”沈安沉撑住沙发扶手,双臂用力,利落的移动到沙发上。尴尬的局面就这么让他巧妙的化解了,方童心中暗喜。
方爸爸坐在沈安沉对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看人家脸吧,觉得像是审问,看人家腿吧,又像是嫌恶。他舔了好几轮嘴唇,才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小沈啊,工作挺忙的吧?还让你跑这一趟,谢谢你啊。”
“不忙的,事实上,叔叔,我目前还在失业期,刚刚辞职了,所以时间很充裕的。”沈安沉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打算隐瞒,更没有欺骗的念头。
方童好气又好笑,这香港出生,德国成长的大少爷,哪里能了解咱们中国的国情啊。在中国你头一次拜访岳父岳母,敢声称自己是无业游民的,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不健全,或者成心就没想跟人家闺女百年好合。方童狠狠剜了沈安沉好几眼,然后跟在后面补充道:“爸,他是准备自主创业呢。”
沈安沉不明就里,立即谦虚的纠正道:“还早得很,都在探索阶段呢,距离真正的创业实在是遥遥无期。”方童听了,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
“哦,年轻人嘛,有理想总是好的。”方爸爸继续寻找话题,又问沈安沉:“小沈啊,平时有什么爱好吗?下棋吗?”
方童顿时领悟了她老爸的用意,她爸是围棋爱好者,一般家里来了客人,但凡是她爸不知该怎么跟人家沟通的,就使出杀手锏,拉过来下棋,下棋无需多言,瞬间化解难题。方童刚想暗示沈安沉跟她爸下棋,沈安沉就摇摇头:“不好意思叔叔,我不会。”这把方童气得啊,你就不能说我虽然不会,但是叔叔,我很想向您请教,您看看方便教我几招吗?这多好啊,不仅今天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还能接着用这个方法相处。
“哦,这样啊,对了,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肯定是炒股能手吧?”方爸爸憋了半天,回想乔森每次来家里,他们两个讨论最多的就是股市行情。方童她爸以前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有钱就送到银行,有国家帮他打理才踏实。后来就是在乔森的鼓励下,才加入炒股大军,而且还曾轰轰烈烈过一段时间。
“这个,叔叔,我不懂股票的。”沈安沉又摇头,颇感难为情。
方爸爸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又把方妈妈给沈安沉倒的茶水递到沈安沉手里,亲切的说:“没事的,我也不是很精通,小沈啊,喜欢体育吗?”
方童不等沈安沉回答,就要晕了,她料定沈安沉还得如实相告,果不其然,沈安沉搓着手心的冷汗,再摇头:“几乎没看过,也不了解,真不好意思叔叔。”
完了完了,乔森俘获她老爸的三个重要突破口啊,要知道当年乔森跟方爸爸侃起足球篮球,能从五大洲白话到四大洋,各种杯各种赛,头头是道,废寝忘食。方童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她爸爸显然是放弃找寻与沈安沉的共同语言,求助似的望向方妈妈。
方妈妈作为女性角色,当然要深入生活,问些家长里短的,她不假思索,脱口就问:“小沈啊,父母都好吗?你家不是北京的吧?”
“哦,不是的,我家在香港,不过父母现在都在北京,因为之前我身体不断出现状况,所以他们暂时没有回去。”方童恨不得跳起来捂住沈安沉的嘴巴,她严重怀疑沈安沉是不是真心想娶她,不然怎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方家爸妈面面相觑,都不言语,空气瞬时凝固,方童抓耳挠腮,方爸爸也不忍心让女儿为难,赶快岔开话头,对沈安沉说:“小沈啊,我们家童童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细心,跟她相处你多费心吧,我们也不能总跟在她身边,让你受累了。”
方童觉得她爸爸还是挺开明的,没有刻意刁难沈安沉的意思,甚至言语之中,对于他们的关系还是默认的。方童很感激的对她爸爸笑笑,撒娇道:“我哪有那么差啊,老爸你不要抹黑我。”
“是的,叔叔,说这些话的应该是我,方童为我付出很多,不仅丢了工作,还那么辛苦,但请您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她幸福的。”沈安沉说话的时候表情专注,但方童却再次抓狂,她失业的事还没向父母坦白交待,此外,哪个父母愿意听到自己的女儿天天为别人操劳奔忙啊。
她不等父母表态,推着轮椅就往自己的卧室跑,方妈妈不解的追着问:“怎么了童童?进去里面干什么啊?”
“没事没事,给你们点儿空间,你俩先私下议论议论吧。”方童头也不回,“砰”的关上卧室门,气喘吁吁的瞪着沈安沉。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怒气冲冲却又不敢放大音量,打了沈安沉好几下,数落他道:“不带你这样的,你知道有个词叫善意的谎言吗?你就不能说你的腿伤是暂时的,恢复行走能力指日可待啊?你就不能说你爸妈留在北京是为了跟我爸妈商量咱们的婚事,怎么就非得把你生病的事和盘托出呢?你就不能说我不上班是因为你舍不得我朝九晚五,想把我养在家里吃得白白胖胖的啊?”
“童童,我从大学毕业后进入社会,起初是做小职员,后来慢慢得到信任和重用,逐步升职,直到成为瑞克莱北京分公司的经理,所以你看,若是要论言不由衷的话,我未必讲得没有你好。但我不想这么做,你父母有权利了解我的实际情况,然后决定是否同意把他们的宝贝女儿嫁给我……”沈安沉揽着方童的腰。
“那他们要是不同意呢?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还放弃不成啊?”方童急不可耐的打断他。
“我会让他们看到我多么真诚,多么坚定,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假如他们认可我是世界上除了他们以外对你最好的人,自然会同意的,自然会相信我的,对不对?”沈安沉耐心的解释。
屋里交流得热火朝天,屋外的人也没闲着,方爸爸和方妈妈交头接耳,一通分析,方妈妈眼圈红了,吧嗒吧嗒掉眼泪,方爸爸安慰她:“你不要这样嘛,我看小沈也还不错,咱们就算不支持,也别反对啊,再说姑娘也大了,你反对也没用不是?”
“我能不伤心嘛,童童长这么大我们都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哪里让她吃过苦啊,要是真跟这个小沈结婚了,那以后……”方妈妈说不下去,低着头抽泣。
方爸爸抽了几张面纸递给方妈妈,正要再劝她,方妈妈却一跃而起,蹿到方童卧室门外,贴上耳朵。方爸爸也跟过去拽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什么年纪了还干这种事,你快坐回去,一会儿孩子出来看见了成何体统啊,我这点儿面子全让你踩脚底下了。”
方妈妈甩开他,食指竖在唇边,方爸爸心领神会,索性不管了,垂着手也走近一些。沈安沉对方童说的话就这样传了出来,清清楚楚的进入了方童父母的耳朵里,方妈妈脸上露出笑容,把眼泪擦擦,拉着方爸爸回到客厅,小声耳语:“这孩子长得还是挺帅的,是吧?高矮胖瘦,眉眼神态,都不错是吧?”
“嗯,我总看他眼熟,好像有点儿我年轻时的影子,都说女儿谈恋爱是按照爸爸的标准找的,咱闺女眼光还成。”方爸爸挺直腰板,神气十足。
方童的父母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描绘未来女婿的样子,高大的,健壮的,最好像他们喜爱的乔森那样,随和又谦逊,热情又诚恳。他们刚知道方童与乔森分手时,打击颇大,他们对乔森说不出的满意,感情也是很深的。女儿这次说要带男朋友回家,他们两口子望眼欲穿,就盼着方童能找个乔森二号呢,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别的不提,单说最基本的,竟是连身体健康这一条都远远不能达到。
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他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可沈安沉所说的那番话,让他们舒服许多。这不是花言巧语,也不是阳奉阴违,沈安沉与方童的对话是私密的,他们之所以能听到纯属意外,不是人家提前编排演练好的,这味道就截然不同了。
方妈妈敲门把他们叫出来,四个人到订好的饭店就餐,换了另一种心态,再端详女儿带来的男朋友,竟有了些许好感。沈安沉执意陪方爸爸喝一杯,方爸爸平生最讨厌两种人,耍花腔和说大话的,好在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