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还有办法改变」的最后防线也瞬间失守,让奈奈瀬益发丧失自信。
失去自信之后,行为就会变得可疑;行为变得可疑之后,别人就会远离自己。别人越是远离,自己就越没有自信。东京这块土地,基本上是透过漠不关心才能运作的。孤独的奈奈濑亲身体会了这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英则出现在奈奈濑的公寓门前。
那是一个下雨天。当年,火车意外发生后,英则出院的同时就被亲戚家收养,因此和他本人见面已经是暌违八年的事了。从面包店打工回来的奈奈濑见到仍然保有几分童年面貌的哥哥,尽管惊讶却也十分高兴。拿回家当晚餐、卖剩的咖哩面包连同袋子一起掉在地上,炸面包则是滚呀滚地画出一道螺旋形的轨迹,滚到英则的脚边。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阿姨说的。」
「是吗?我完全没有和妈妈联络,所以都没有听说。如果事先告诉我的话,我就可以去车站接你了呀!」
「……」
「我先进去整理房间,稍等一下喔!」奈奈濑说完这句话,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她总算看出英则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英则动也不动地紧抓着一个当地居家大卖场的纸袋。仔细观察后发现,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来到这里之前大概都没有撑伞吧。不仅没有事先联络,而且还为了何时回家都不确定的自己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思忖及此,奈奈濑开始讶异起英则突然来访的目的。
「发生了什么事?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似乎让英则混浊的目光顿时了锐利起来。破烂公寓的二楼,两人面对面地站在插着钥匙的门前。奈奈濑无法判断到底应不应该让英则进入家中。虽然英则原本就有隔着眼镜镜片瞪人的习惯,但他现在的眼神实在相当奇怪。说到奇怪,那让人觉得害怕的压迫感似乎也是如此。
「那个袋子是居家百货的?你买土产给我吗?」
看着面带笑容开口询问的奈奈濑,英则似乎总算愿意开口说话了。他从干燥脱皮的嘴唇当中,挤出了更加干枯的声音。
「……当我回溯到完全没有犯错的那个时候,就出现了你。」
「……没有犯错的那个时候?」
英则把脚举到咖哩面包的上方,像是在表演似地,慢慢将体重压了上去。奈奈濑也只能默默看着咖哩内馅挤破面包,在水泥地上噗滋噗滋地吐出满地的咖啡色鲜血。咖哩的香味飘过鼻前。
「你要为我混乱的人生负责。」
那一晚,奈奈濑搭上最末班的新干线,和英则一起回到他独居的集合住宅里。过了几天后,奈奈濑才知道他手中的纸袋里,装的是刚买的菜刀。
14
「……欸、啊?什么意思?难道要是你没有跟他一起回去的话,他就会当场杀掉你吗?」
坐在秋千上仔细倾听的番上,一边忙碌地舔着嘴唇,一边把两只脚撑在地上。
「唔——嗯,我想应该是吧……」
同样坐在秋千上的奈奈濑,把玩着放有感冒药的黄色纸袋,暧昧地点头。
「呃、骗人,所以山根先生果然不太正常吗?」
「不过不过,那好像只是单纯的冲动而已呀……!」
「因为冲动就拿着菜刀去别人家,这样反而比较可怕吧!」
「可是可是,就结果来说他并没有杀我呀……!」
「那是因为奈奈濑答应他,愿意等待他想到复仇的方法不是吗?」
「因为……」奈奈濑轻轻咳嗽起来,做出躲避香烟烟雾的动作,稍微远离了番上。
「因为哥哥好像很希望我等他。」
「好温柔!」
仿佛再也压抑不了兴奋之情,番上蹲在狭窄的秋千上,锵啷锵啷地玩着铁链。
「真是太温柔了,奈奈濑美眉!这果然是因为那个吧?因为山根先生对你说回溯到没有犯错的那时便找到了你?话说『没有犯错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嗯,我想那应该是……」
奈奈濑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前后摇动;她的眼睛望着天空,开始拼命解释。
「呐,假设你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带钱包,不是都会开始反向回想当天的行动吗?例如刚刚坐电车的时候还带着、吃午餐的时候也还带着……如果用同样的方法稍微回顾一下人生的话,我想哥哥一定是以火车事故作为分界,分成犯错之前和犯错之后吧。」
「我确认一下,所谓的犯错,就是山根先生所说『混乱的人生』的意思吧?」
「大概吧。」
奈奈濑异常注意着公园厕所,简短地表示肯定。
「因为哥哥在那场事故里失去了很多东西啊。」
「可是可是啊,那场事故是发生在奈奈濑美眉十四岁的时候吧?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呢?」
「嗯嗯……因为时差?」
这还真是夸张的时差啊。算出相隔八年这个答案的番上转了转脖子。憎恨的潜伏期真的有这么长吗?可是奈奈濑还是一样紧盯着公园入口,一边摇晃着秋千一边回答:「我也想过很多关于『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来?』之类的事情。哥哥的说法是他在调闹钟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一定要复仇才行。」
闹钟?这是某种比喻吗?」
「不,是真的。」
奈奈濑继续说了下去。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已经在收容所工作的英则,一如往常地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当他正按着心爱的电子闹钟的按钮,准备对时的时候,一不小心松开了手、设错了时间,导致他不得不让时钟多转一圈、好让时间多前进二十四小时。就在他开始觉得持续按钮的手指有点累,双眼凝视钟面到连数字都失去意义的时候,不知为何便做好了跳上新干线的心理准备。英则对奈奈濑是这么说的。
「结果你还是不知道山根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想做这件事嘛?」
''文'「哎呀?呃、嗯,对耶。」
''人'「呜哇,什么东西啊。我超在意的说。」
''书'「是会在意没错呢。」
''屋'「一般都会在意的吧。咦?可是愿意接受那个不知所云的复仇,应该是因为奈奈濑美眉自己有接受报应的自觉吧?那、那奈奈濑美眉到底做了什么?」
差不多可以走了吧?奈奈濑说完便站了起来。番上盯着她后脑勺上清楚分成左右两边的头发分线,松手,放开了秋千的铁链。他用眼角余光看见,一直在等他们离开的小孩子一脚踢散了沙坑里的沙子,向这里接近。
「……那个,我也记不太清楚。」
「……奈奈濑美眉吗?不记得?」
「是的。有关那件事故,我也因为冲击太大,有好一阵子都不敢看电车。」
「……也就是说,奈奈濑美眉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却觉得自己一定要负责吗?」
「虽然不记得了,但我想一定都是我的错吧。」
「应该先把这一点确认清楚吧!」
「就像错过了最佳时机……或是时间过得越久就越难开口询问,不是也会有这种事吗?」
奈奈濑露出了扭扭捏捏的害羞模样,抬头仰望番上,如此说道。
15
「等等,你要去哪里?」
看见英则费力地移动着自己的病体,企图走出房间,阿梓叫住了他。
「……你的香水味搞得我头痛。」
英则不屑地丢下这句话,随即粗鲁地甩上门。阿梓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像是想用耳朵把它吞掉一样,紧按在耳朵上。
电话铃声立刻转成语音信箱。一个不认识的女声叫阿梓留下三十秒以内的留言,她马上用足以折断大拇指的力道,猛地按下通话终止键,接下来便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动手把苹果盘子推开,整个人趴在矮桌上。
你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事啊,番上!能够回答这个简单问题的人并不在这个房间里。番上要求自己铭记在心、准备询问的问题还如山一般高,但是负责回答题的英则却跑掉了。结果那家伙对于自己想说的话就滔滔不绝如长江大河,但真正重要的部分却仍一片模糊,而且谈话还被强制结束。缺乏协调性也该有个限度吧!要说有什么幸运的事,顶多就是自己完全没有色诱的余地。
阿梓一边注视着矮桌上东一道西一条的刮痕,一边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冲出去寻找恋人。
不过,既然自己不知道他和绪川奈奈濑在什么地方密会,那么,还是待在这间他们迟早会回来的屋子里比较好——阿梓好不容易才做出堪称冷静的判断。为了让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担忧恋人的花心而做出疯狂举动的内心平静下来,她决定做些转移注意力的事。
虽说是转移注意力,但在这个小房间里,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首先,第一步就是把房间里所有足以称为柜子的柜子,叫作抽屉的抽屉、看似箱子的箱子全部打开。如此一来,她便掌握到一项令人落泪的事实,那就是英则和奈奈濑的生活,只能勉强算是满足了人类所需的最低标准值。鸡蛋、乳玛琳、高丽菜、豆芽……就连冰箱都似乎在诉说着奢侈是罪恶一般,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在跟哪个国家交战啊?阿梓试着挑毛病吐槽,不过那个男人一定是透过这个做法,获得了近似剥夺绪川奈奈濑的自由的优越感,并且对此感到十分愉快吧。
不出所料,他们的存折就藏在柜子的最里面。阿梓毫不犹豫地翻开一看,发现里面记录着理应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的存款金额。
阿梓心想,说不定还有其他被藏起来的东西,于是爬上了几乎垂直的双层床梯子。她就像第一次造访这个家的番上一样躺在上铺,双层床就是有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承受她体重的床垫比想像中还要更有弹性。
天花板手可及,阿梓的视线追着如同迷宫一般的木板纹路四处游走,翻了一个缩手缩脚的身。若能至少发现一本色情书刊都会有趣得多啊。阿梓的手指在枕头底下摸索,但只找到一些哲学性质的文库书、眼镜布、掏耳棒等等提不起兴趣的东西,完全满足不了汹涌而来的好奇心。
感觉不够满意的阿梓,故意用头摩擦着记忆枕头,留下了香水的残香。如此一来,相信那个有洁癖的英则一定会气到睡不着。
「……喔?」
柯梓是在再次翻身、转成仰躺姿势时察觉到异状的。当她打算重新开始半途而废的迷宫之旅,正在挑选新起点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只有一个角落的木纹和其他地方不同,呈现出微微倾斜的样子。
「……这是什么?」
阿梓躺在床上,按照平常在家进行美容体操的要领,垂直举起了脚,轻轻踢了几下后发现,只有这一块正方形的部分,传来和其他天花板木板分开的感觉。
「喔喔?」
这一次阿梓真的坐起了身子,伸手将木板移开。接下来,她战战兢兢地把头伸进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黝黑入口。带着尘埃的潮湿空气让鼻子痒了起来,以致于她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她屏气凝神,细看之后,才隐约看出已经裸露在外的木材,以及覆盖整片墙壁的银色隔热材。
随着眼睛渐渐习惯黑暗,阿梓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该不会……?这里应该是毫无特殊之处的屋顶夹层。毫无特殊之处?毫无特殊之处……阿梓快速地左右张望;当她看到一个用得破破烂烂的小抱枕滚落在一旁的角落时,阿梓的眼睛瞪大到假睫毛都快要掉下来了。
难以忍受的不快感正冲击着阿梓的每个细胞。她连忙将身体退出那片黑暗,迅速用木板封锁了那个人口。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