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被带至歌夜的牢房,远远就看见歌夜衣裳上全是鞭痕血痕,凌乱的头发下那一张如玉光洁的脸也不见昔日面目,全是可怖的伤痕。无忧握紧手指,抑制住要涌出的泪,站在牢门外静静的看着他。明王命人开了门,歌夜受了惊动,抬眼看过来,见是无忧进来了,眼里立时全是温和疼惜:“忧儿,你还好吗?”他想站起来,却踉跄一下,摔倒在地。无忧几步走近,蹲在他旁边,默默看着他。歌夜拉住无忧的手,说道:“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无忧看着歌夜伸过来的手背上也全是伤,泪水又忍不住要流下来,但知道明王就在牢门外看着,只好忙收住,默默的摇头。歌夜淡淡一笑,说道:“忧儿,能再见到你,真好。”无忧静静看着歌夜良久,极力平静情绪说道:“是我连累了你,当初知道我的身世后,你就该听歌欢的,让我远离你身边。”歌夜抬头,面目温和:“没有你,活着有何用?”无忧细细的看歌夜,在心里一点一点刻上他的样子:浓浓的眉如墨画清远,亮亮的眼如星辰闪烁,挺挺的鼻如山峦傲立,薄薄的唇如云霞轻软。无忧拂开歌夜凌乱的头发,凑近他耳畔低声说道:“歌夜,有你这样爱着我,此生足矣。”无忧说罢,再不看歌夜一眼,她缓缓起身,背对着歌夜,冷冷的道:“可惜,你若不在了,我也会好好活着。”无忧大步出了牢门,随着明王而去。
无忧被带到君昊宫,皇上高高在上,直视着她。无忧面色淡然,冷冷回视。皇上道:“你愿招了?”无忧道:“一切都是我,我对皇上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入了宫,皇上满意了吧?我没有任何同党,否则皇上也不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了。至于六皇子,是我骗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太善良,我利用了他的仁慈之心。林晟也是被我母亲所骗,我们母女,一个骗了林晟,一个骗了歌夜。”明王脸色大变,喝道:“林无忧,你在胡说什么!”皇上转头道:“谁也不许插口!”明王只得乖乖住嘴。皇上目光锐利:“那你现在为何帮老六开脱?他是朕的血脉,牵连到她,不也泄了你的恨吗?”无忧坦然回视:“因为我爱他!”无忧的目光,温柔含情,温情无限:“入宫以来,歌夜一直真心待我,还在这大殿上舍弃一切为我说情。我的恨被感化了,我爱他,我要他好好活着。”皇上深深看着无忧眼里的真情,久久的默然着。
无忧抬头道:“皇上杀了我,放了无关的人吧。”皇上拍案而起,朗声宣道:“林无忧,前朝余孽,混入皇宫,意图不轨!给朕押下去,明日游街示众,午时斩首!朕要那些意图不轨的人看看,与朕作对,只能是死路一条!”无忧平静的听着,心里闪过父亲,师父,歌夜,惜鸢,叶少寻……原来,她对人世,这般眷恋。
皇上忽的说道:“传林晟觐见!”凌月立时急道:“皇上,驸马身体抱恙。”皇上不耐烦的道:“这么多日,也该好了。这么大的事,朕要亲口问过!”凌月再不能阻止,依言派人出去。明王不想无忧并非指证歌夜,而是一个人扛下来所有的罪,他陷害歌夜的阴谋彻底落空了。他此时已经很是沮丧,更不愿多言语。无忧本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心如止水。可此时,又剧烈的不安起来,父亲会被牵连其中吗?
林晟被带入君昊宫,自入门,他便看着无忧,眼里满是疼爱与悲悯,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臣参见皇上。”皇上淡淡的道:“林爱卿,这几日受苦了。”林晟回道:“托皇上的福。”皇上冷着脸,指着无忧问道:“此人你可认得?”林晟说道:“她是臣的女儿。”这是第一次,林晟在公开的场合认了她,他们的父女关系再不用躲躲藏藏。无忧曾幻想过这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是这样的情形。无忧看着林晟,心里五味繁杂,林晟看着无忧,却是宠溺的笑着。皇上冷笑道:“很好!你可有参与他们母子的阴谋?”林晟道:“没有。”皇上道:“没有就好,朕现在要处死林无忧,你可有意见?”林晟答道:“臣请求与我女儿同死。”凌月惊呼道:“驸马!”皇上怒道:“不要考验朕的仁慈!你既与此事无关,就不要多嘴!”林晟说道:“臣说没有,是相信我的女儿与妻子也没有。”皇上大怒道:“你是说朕冤枉了她?”林晟淡然道:“事到如今,臣不愿多说,只求皇上成全。”无忧摇头道:“不,爹爹,求你不要这样,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林晟看看无忧,只是慈爱的笑,无忧看着那笑容,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落。皇上冷哼道:“好,朕就成全您!”凌月急道:“皇上,驸马是无辜的。”皇上哼道:“不是朕要他死,是他求朕让他死!”凌月过来拉住林晟,请求道:“驸马,你这样也救不了林无忧啊,你何必枉死!”林晟只说道:“我的梅儿一个人,会害怕。”凌月哀求道:“驸马,求你不要这样,你这是一时糊涂,快跟皇上说啊,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当真的!”林晟拨开她的手,道:“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皇上怒喝道:“好!林晟目无法纪,与林无忧同死!”无忧起身上前,跪在林晟身前道:“爹,我不要你这样,母亲要你活着。”林晟蹲下身子说道:“十多年了,再听到你叫我父亲,我怎舍得又丢了你这个女儿?我也想语心了,我想去见她。我们一家在地下团聚,不好吗?”无忧含泪摇头道:“不好,不好。”林晟凄苦的笑笑:“梅儿,你知道这十多年我活的多痛苦吗?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痛的。我早就想下去找语心了,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如今,爹保不住你,也好,我们一起去见语心。”无忧泪珠不断,抬眼看着父亲,目光带着儿时的崇拜。无忧凄然一笑道:“爹,娘有你这样爱着她,好幸福。”林晟一笑,宠溺的道:“是吗?”无忧含泪笑道:“爹,你说我们死后,会和母亲团聚吗?”林晟点头道:“会。”无忧叹一声说道:“可是,我才认回了爹爹,真舍不得呢。”林晟道:“爹爹会陪着梅儿。”无忧叹道:“我还舍不得歌夜,舍不得师父。爹,你喜欢歌夜这个女婿吗?歌夜其实和你好像,能文能武,写诗作画,什么也难不倒他,女儿很喜欢他。”林晟笑笑:“我的女婿,自然像我。”无忧笑两声道:“若师父在,一定会说,父女俩不害臊。”笑着笑着却掉下了泪。皇上等人不知为何,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父女,一时竟忘了言语。
☆、惊变
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天,说不怕,那是骗人的。无忧心里,充满那么多眷恋,这世上,有那么多她舍不下的人。也罢了,她死了,一切是是非非便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因为她受到牵连。歌夜,他会很难过吧?时间会慢慢愈合他的伤口,无忧希望他从此平平安安,将来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伴他一生吧。只要歌夜偶尔会想起她,这便够了。无忧转头,看见爹爹就在身边,正宠爱怜惜的注视她。无忧心里想,这样,足够了,所有的遗憾,来生再一一补上吧。
监斩官已经准备下令,午时就快到了。无忧抬头看一眼湛蓝的天空,浮云闲散,阳光明媚,这片天空,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无忧的目光从人群中一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人群里,叶少寻戴着斗笠,即使他将帽沿拉得很低,无忧仍然看得出是他。他准备做什么?无忧紧张的看着叶少寻,暗暗冲他摇头。叶少寻恍若未见,慢慢迈开了一步。无忧的心剧烈的颤动,她使劲的摇头,叶少寻这一步迈出来,便是造反谋逆,他和歌夜,从此便会落得乱臣贼子的罪名!叶少寻正要动手,监斩官正要下令,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策马急来:“皇上有旨,刀下留人!”监斩官的手顿住,叶少寻迈出的步子也收了回去。无忧和林晟都是诧异的看着来人。
无忧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宫里,已经天翻地覆。
无忧和林晟才进了君昊宫,洪公公就关上了门,手在剧烈颤抖。无忧诧异抬头,见天子身边,站着韩冷和尹雪薇。韩冷一把尖锐的匕首,正抵在皇上的脖子上。皇上面色沮丧,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韩冷造反了,他是为了救她吗?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不惜打乱了他万无一失的计划。皇上说道:“韩冷,没想到你居然在朕身边隐藏这么多年!现在,林无忧带来了,你快放了朕!”韩冷冷笑道:“要怪只怪你自己愚笨。我本想让你看着你的儿子一个个死去,心痛而死!可惜,棋差一招!”皇上变了脸色道:“韩冷,你兵马未到,不足以与朕抗衡。只要你现在放手,朕不会杀你。”韩冷冷哼道:“所以我才要挟持你,等待大军到来。”皇上语气放软道:“你不就是想要江山吗?朕给你,你放了朕和朕的皇儿。”韩冷呸一声道:“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稀罕这个狗屁皇位吗?我要的就是你的命,你的痛苦!”皇上一时不能言语,心内充满紧张和惶恐。
“放开我父皇!”有人推门进来,明王闯进来,凌月则架着仙妃跟在身后。明王进了屋子,就挟持住无忧,逼视着韩冷。韩冷皱眉看向门外,自己的侍卫已经被明王杀死。韩冷冷眼看着仙妃道:“不是要你去看住明王的吗!”仙妃被凌月制住,她歉然道:“对不起,明王太狡猾,我不小心,就被他擒住。”明王道:“你放过我父皇,否则我杀了他们!”仙妃着急的冲韩冷喊道:“你不要管我,你放了皇上,明王不会放过你!”韩冷对着仙妃哼道:“我没想过要管你!”明王一怔,刀锋立时逼近无忧道:“我都知道了,姜莲心是你最爱的女人,你连姜莲心的女儿也不管了吗?”韩冷说道:“等我的大军一到,你们都跑不了!”明王道:“我们是跑不了,但我会立时要了林无忧和仙妃的命!”
外面阵阵的响,刀剑相击,惨叫连连。无忧知道,韩冷的大军,到了。两军在门外,已经激烈交战。明王此时更是紧张道:“韩冷,你不让他们退下,我就杀了姜莲心的女儿。”韩冷面色难看的看着无忧,十指收紧,却不肯放手:“她的死活,与我无干!”明王道:“与你无干?那你为何要为了救他,仓促之下铤而走险?你入宫,就是为最心爱的女人报仇,如今,你连姜莲心唯一的血脉也要牺牲,你要这江山又有何用?你复仇又有何用?姜莲心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日日对你怨恨!”韩冷面色铁青,死死的瞪着明王。明王狠狠的道:“好!我现在就杀了林无忧,让你悔恨终身!让姜莲心恨你永生永世!”说着手里微动。韩冷喝道:“慢着!”明王面有得色的看着韩冷,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韩冷吩咐洪贵打开君昊宫殿门,外面厮杀的场景立时一览无遗。韩冷高喊道:“都给我住手!”皇上看事有转机,也慢喊道:“都给朕住手!”厮杀的人马终于分开,但都手持兵器,蓄势而发。韩冷道:“贺阳,带着你的兵进来!”贺阳领头,大批铠甲士兵涌了进来,气势恢宏。皇上道:“你想怎么样?”韩冷看着无忧,说道:“明王这畜生说的对,我连莲心唯一的血脉都不能保住,夺这个江山有何用?”无忧看韩冷神情,心里阵阵的害怕,韩冷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他此时作罢,只是死路一条,她不能让他因她而死。无忧忙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