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旗子姑娘开始做起食物介绍来,我留神听,然后选了几样。选好后,我扬手招服务生,手举到半酸,终于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点完了餐,我有些不放心的问服务小妹,“要等多久?”
小妹笑吟吟的,一张口就是一个‘一哟’,看来这词在H市使用频率颇高,人人都爱这么表示感叹,“现在正是饭点,小姐您瞧,大堂都满了,包厢也满了,你至少要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在我能容忍的范围内,我遂道了谢。
服务小妹临走前给我端来一壶凉茶,甜甜苦苦的,味道不错。我边喝边四下打量,看看老店里头,看看窗户外头。没什么花头好看,我目光重新落回桌面,琢磨起点心名字来。上百种点心,上百个雅名,现代的人哪有这个心思这个耐心?没准真是经过了一百多年积攒下来的。
可惜我不是个雅人,琢磨了一阵就丧失了兴趣,然后注意到菜单的右下角有一个地图,某某路、某某巷,显示着老店的方位,接着我看见一个地名,‘老胡同’,根据显示就在老店背面。
我正想着这名字挺有趣,忽而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我给胡婆打电话时的对话来。
胡婆说,“那地方在老胡同,你到那就知道了,胡同里就一个宅子。”
“哎?”我追问,“啥老胡同?”
胡婆解释,“没名字的老胡同!”
我明白的点了点头,“噢,没名字老胡同啊!这名字挺有趣的嘛!”
胡婆咯吱咯吱的笑了,“可不是嘛!老地方老名字……”
看来是我自作聪明的误解了胡婆的话,胡婆跟我说的地方,就是‘老胡同’!幸好幸好,走了点弯路还是让我绕回来了……
我心情大好。耐下性子等点心上了桌,慢慢品尝。
胡婆介绍的生意,大都相当不错,事少钱多,比如说看个风水选个址,调个布局镇个尸等等等,这个也差不多。
据胡婆介绍,H市有个有钱人——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的人——的祖传老宅文革时期被收了,被改做红卫兵临时办公室,于是里头颇发生了点造孽的事情,冤死了几个专家学者文人等。
文革结束后,老宅便被政府收归国有,该有钱人花了金钱走了关系终于把老宅给要了回来。本打算将老宅装修一下后自己住,结果宅子里聚集了许多阴魂不散之客,装修队吓跑了好几批。有钱人无奈,找到胡婆。
“我现在正忙,哎,”胡婆如是惋惜,“木子,大仙照顾你呢,跟我说这事你来做正合适。要不我也舍不得,再忙也得抽出空来,不说别的,就这酬金就丰厚得很呐!”
我见钱眼开,“多丰厚?”
“十两金!”胡婆道,“预付定金5两,事成后再付剩下的5两!怎么样,木子,胡婆照顾你吧,这么豪爽的客户可不多见!”
胡婆说的对,现在拿黄金来付酬金的客户可真稀罕……
我乃大俗人,爱的就是那些或金灿灿或银灿灿的阿堵物。
地方已经找到,其他就容易办多了!和跟人打交道比起来,我更擅长和鬼打交道……
优哉游哉,吃几口点心,喝一口凉茶,瞄一瞄街景,一坐就到了下午两点。又塞了一个糯米团子后,我的胃已经涨到了极限,于是将剩下的点心全部打包留作晚餐。金子还没到手,我现在得节约点。
太阳隐了下去,天阴了许多。我瞅瞅天色,有些后悔单买得太早。
作者有话要说:
☆、之二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我刚跨出老店店门,瓢泼大雨就当头浇下,将我堵在老店门外宽不足一米古色古香的遮阳走廊里。我拎着饭盒背着包袱紧紧贴着青砖墙,还是挡不住雨雾飞进来,沾湿了一身。
落雨如珠,大颗大颗的砸在柏油路上,渐渐的漂了一层,看来这条路的下水道系统做的不够好。很快,雨滴便成串成线,如银色的丝线将天地连接在一起,落在地上激起水花,漾开如朵朵涟漪,像是……
落在湖面上一般……
我百无聊赖,呆呆看景。忽而醒悟过来,暗骂了一句,嚓咧,谁给我下了套?好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带进了一个幻境……
湖就在我跟前几米处,一道青石板路直通小小码头。烟雨一色,看不见湖边。
眼前,雨还在下着……
落在亭顶,噼里啪啦,脆响不绝;落在泥里,倏地钻入,如针一般;落在树上,似无数只手,摇着,拽着,生生让树显出些婀娜多姿来……
落在湖里,圈圈涟漪荡开,大小不一,彼此穿插。
抬头,看见微翘的檐口,一根一根木椽漆成红色,四角朱红柱子落在雕刻成莲花座式样的绿金色的柱础上,天花正中央是一个藻井,金线描着‘卍’,四周绕着十二地支图。这是一个小小的重檐攒尖顶的亭子。一棵老树长在亭子外头,枯瘦的树枝伸了一小段进来,接近黑色的树皮冒出点点嫩绿的树芽。
我的目光沿着湖边逡视,但见树绿花红春景无边。
忽然‘吱呀’摇橹声响起,一只乌篷小船钻出雨雾摇曳而来,款款停在码头。
斗笠蓑衣的船家用竹篙抵着船,跟着便是好洪亮的一声吆喝,“到岸了,姑娘!”
我好奇心顿起,紧紧盯着船蓬口的竹篾挂帘。只见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四根指头出来,搭着帘边一掀,接着一柄青黄色油纸伞探出帘端,尚未完全露出便被撑了开来,将帘中人挡了个结实。伞面清清爽爽,简单墨笔描着几枝杨柳,还有两只燕子,拖着剪刀似的尾巴。
伞被转了一个圈,旋即便要立起。眼看着就可以看见伞中人模样,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哎,好大的雨呢!”忽然一只手从旁伸出,拽住了我的胳膊,“别探头看了,会淋病的!”
我讶然转头。只见一个老太太,穿着一身绵绸宽松衣裤,手里挽着只竹篮子,满脸担心的样子,跟着再道,“别急,夏天雨下的大是大,但是时间短,很快就会停的!”
我转回头,眼前一派车水马龙。刚巧一辆小车速度不减的压过一个水坑,溅起一片黄白的泥水,惹来路人咒骂。
幻境消失了……
我还是站在老点心店外的遮阳廊里,不知什么时候我边上多了个跟我一样避雨的老太太。我心情有些复杂,再看了老太太一眼,她将手中的竹篮往我跟前一递,笑着问,“小姐,刚煮好的茶叶蛋,要不要?一块钱一个!”
“呃,”此时的我肚子里撑得只想吐点什么出来才好,于是忙摇头,边扬了扬手里的饭盒,“这还有没吃完的点心呢,谢了……”
雨稀拉了很多,看来老太太说的对,很快就会雨过天晴。见我对茶叶蛋不感兴趣,老太太挽着竹篮向其他躲雨的人兜售去了。一对情侣模样的人买了两个,剥了壳吃着,男的一口就包了下去,女的小口小口的咬着。
凉风吹过一阵,雨停了。我离开老店,循着记忆中简陋的地图,踩着满街水绕到老店后头,果真见到一个窄窄的小巷子。
巷口贴着块铁牌,蓝底黑字三个字,老胡同。我往里看去,是个死胡同,不深,也就十几米模样。胡同右侧贴着老点心店,青砖砌了个满,左侧在靠内三分之一处开着张八字门。确实如胡婆描述的那般,这个胡同里就这么一户。
迈步进了小巷子,暗赞一句,好阴凉。
因为阴,所以凉……
大门满涂黑漆,大概刚被雨洗过,光斩的照的出人影。门做双扇,各镶着只衔着铜环的兽头,估计是用的少,已经生出了不少绿色铜锈。右边兽头上头还贴着张纸,已经被风吹雨打得掉色卷边了。我先伸出两根指头,在铜环上比划了一下,选到铜锈比较少的地方,捏起,敲了敲。
叮当金属撞击声响,不知能传进宅子几许深处。
松了铜环,顺手将那边卷起来的、已经湿透了的纸条挑开来瞅了一瞅。我纯粹是好奇,却在看见纸条上的字、尤其是落款时,忍不住面部肌肉轻轻抽搐。
字条上书:木子,你怎么不告而别?见到字条速速和我联系,号码没变!
落款是:霞!
魏大小姐可真是神通广大,竟然把寻人启事贴到了这里!让我怎么能不油然生敬……
等了阵,无人前来应门,我再敲了两下。
还是无人。
怎么办?我琢磨了一下,决定去找个地方给胡婆打电话,顺便也向霞问候一声。我知道号码不会变,她的手机全球漫游,着实为中国电信的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见巷口匆匆奔进来一个人,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见到我,立时面露喜色,打老远就招呼起来,“这位……是木大师吧……”
我冲他点了点头,本想说点场面话,一张口来了句,“你的车,没事了?”我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我坐出租车游湖时看见的那个倒霉的跟公交车相撞的大奔车主。
听我此言,来人色转愕然,“一哟,您怎么知道的?”
“撞了辆公交车是吧?公交车司机穿着白色和褐色相间的条纹衫是吧?”我微笑,在他愕然之色变成敬仰之前续道,“我刚好路过。”
“这……”看来我的答案超出他的意料,他呆立原地。
我上前迎了一步,“你好,叫我木子吧,不要叫大师了,折寿的……”
“啊?”他又惊讶起来,“真的么?”
“假的。”我笑了几声,然后指了指门上的字条,“这个,是你贴的?”
他老实点头,然后陪着小心的说,“一哟,这个……没冒犯木大……呃,你吧……这个,是胡婆大师,呃,胡婆,跟我说的,我就照做了……”
“没事,没事!”我答,将字条撕了下来,然后让在一边等他开门。
等了一会没动静,我看了他一眼,正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
“你要我看的是这个宅子么?”我索性直接问,见他点头如捣蒜便跟着再问,“不带我进去看看?”
“噢~”他恍然,然后搓着手说,“不着急,不着急……”
他是不着急,但一想到那些金子我就有点儿着急。
“先吃个饭,歇息会,”他解释,“一般我们都这么安排……”
“一般?”我忽略了我肚子已经饱得不能再饱的现实,转而抓住另一个重点。
“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他点点头,“不妨直说了,我家主人请了不少大师来看过,那个……呃,都是这么安排的……”边说他边让了我一下,然后转头朝外走,步伐比来得时候还显得匆匆,好似着急离去。
我看了看宅门,此时日头正烈,阴气最弱,是查探地形的有利时机,但是我还是转身跟上。到了别人的地头,自然要多一点儿服从意识。客随主便是一般的人情世故,我懂的。
巷口停着辆大奔,式样和我见过的那辆一样,但完好无损。
他摸出钥匙按了一下,奔驰车‘啾啾’叫了两下,然后打开车后座的门等候在一边。我道了谢钻进车,在等到他坐进驾驶座的时候问了一声,“车这么快就修好了?”
“哪能呢,”他回道,“这辆是备用的。”发动车子的时候跟着解释了一下,“胡婆大师跟我说,这几天应该你就能到,所以我每天都来蹲守。今天倒霉,撞了车,来晚了些,幸好你还没走,否则还真不知道上哪找你去。”
我坐在后座,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