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得都冒一席子汗了,都没能把你热醒?”我讶异的轻笑了几声,“你真能睡。”
司机哈哈大笑起来。我满意的抿嘴,彼此距离拉近了,套话就更为容易。
此时出租车被堵在一条主要街道上,以龟速爬行。司机回头向我解释,“这是我们这最堵的一条路,堵个半小时不稀奇。”
我想了想,回问,“任先生有没有跟你说我们要几点到?”
“哟,这可没说,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我去酒店接您,然后送到南山别墅就是。”
我再问,“那回去呢?你等我么?”
“这个……也没说,”他回忆了一下,然后宽慰我,“能住南山别墅的都是有钱人,小姐别担心,任先生会安排的……”
我们左边停着辆高级车,里头两个少年男女正在听歌,估计喇叭开到了最大,连车身都在震动。右边是辆小货车,大概赶时间,在笨拙的挤来挤去,惹得周围一众车主发了毛,抗议的喇嘛响个不停。
整个城市都是浮躁的、焦急的,平静唯有头上的蓝天白云。终于,晚霞收去最后一道光,夜色正式降临人间。
我抬腕看表,已经被堵了将近二十分钟。似是看出我的不耐烦,司机调着收音机音频,边道,“听点音乐吧。”他倒一点都不焦躁,看来是个有耐心的好司机。
轻音乐缓缓流动,抑扬顿挫凄婉哀鸣,是二胡《二泉映月》。一曲毕后,我大赞,“好听!真适合上坟的时候听。”
“一哟~”司机一声惊笑,舔着下唇说,“小姐您是做什么的呀,这话说得可真有点吓人!”
我贼笑;“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看不出来,”他又从后视镜中看了我一眼,然后欲言又止,“不过吧……”
我等了等,没有听到那个‘不过’的后文不由有些着急,最怕别人说话说半截,遂催了他一下。司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憨笑续道,“我说话直,说错了小姐别生气啊。”
“不生气不生气,”我忙不迭表大度,“说吧!”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那位任先生定的……呃,小姐……”
“唵?”我没听懂。
“就是那种‘小姐’啦!”司机这一解释,我就懂了,他把我当出台小姐了。
很多高档酒店都有妈妈桑常驻,这是国情……
说实话,我压根一点脾气都没生,我还挺高兴的,这话至少也从侧面证明了木子我的姿色不是?可是心里刚生出来的这点窃喜在听见司机的后续解释时便荡然无存,他可能以为他在安慰我,但我听着怎么感觉都不是滋味。他道,“但我刚才一看见您,就知道我之前弄错了,您肯定不是‘那种小姐’,哪有这么质朴的一点儿都不打扮的鸡呢?连妆都没画呢!”
我,“……”
“一哟,小姐,您不是真生气了吧?”大概他又偷窥了我,看见我面色不豫便忙着道歉。
“没有,”我只能这么回答,然后将话题转到了任‘大奔’身上,“那个任先生,你跟他很熟么?”
“不熟的。”司机摇了摇头,“任先生坐过一次我的车,跟我要了张名片,说以后有事让我帮他出出车,就这样。”
“噢,那我能不能跟你要张名片?”我立时起意。
司机马上应允,“当然可以。”说着一只手在前座储物箱里掏摸一阵,反手递过来一张小纸片,顺口说,“哦,对了,这次还是任先生头一次定我的车呢。”
我接过来,轻轻将他的名字念出,余军,名字下面是一行电话号码。
~
出租车终于从堵塞的车流中挣脱出来,拐上一条空阔的、但周遭有些荒凉的马路。路边野草茂密,足足齐腰高,随着晚风起起伏伏,让我想起小村外的麦田。春天时,麦苗饱饮滋养的雨水窜上老高,青青的,韧韧的,也是这样的随风起舞麦浪翻滚。
余军调换了收音机频道,音响喇叭中放着一首流行歌曲,挺好听。曲毕后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的声音,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念着读者来信,跟着有人打电话进电台点歌,点了一个老歌星的一首经典老曲。
这个歌星我前文曾有提过,就是在阴埠忘川吧外,我默默听完了他的一首清唱,虽然当时他唱的不是属于他生前的作品。
主持人很有感情的缅怀了一下,唏嘘了一下,然后播放起来。歌曲刚放到一半时,余军突然将声音调得很低。我正要表示不满,却见他摸出了一只手机,小小身躯在他手中震着,原来是有电话进来。
余军低头看看屏幕,接通后靠在耳旁,客气道,“任先生您好……”
是‘大奔’,估计刚才我们堵了太久的车,他有点等不及了。也是,让那个有钱人等我这么久确实不太好,毕竟人家手里还攥着另外那五个小金块不是。做过工程的都知道,尾款没收回来当真好比壁虎被踩住了尾巴,断尾是可以的,但是……痛啊……
心比肉更容易觉得痛啊……
“我们在通程大道,嗯,刚过新增的十字路口,”余军在向‘大奔’汇报,“嗯?木小姐是谁?噢,就是让我接的这位小姐是么?”
我将耳朵竖了起来。只听余军连连应道,“好好,我这就将电话给她。”说完,将手机递来,“任先生请您接电话。”
我接过电话,看着这只式样老气的手机心里一喜,这不是跟我兜里的那个和尚用过的手机一模一样么,余军肯定有充电器,等下要借来一用,边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木大师,你好,哎,您好……”‘大奔’好生客气的跟我招呼。
“大奔,你也好啊……”哎呀一不留神把我给他起的绰号叫出来了,我马上用夸张的语气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哇……刚才好堵啊……马路上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你们H市真是好发达!”
‘大奔’呵呵笑了几下,然后吞吐道,“那个,一哟,不太好意思啊……”
我以为他在为不能亲自来接我而抱歉,遂大方道,“没关系。”
‘大奔’却惊讶起来,问我,“什么没关系?”
“你不是在说不好意思么,”我也奇怪了,“那我就说没关系喽。”
“噢,这个,”‘大奔’恍然道,“是,呃,这样的……”看‘大奔’反应,刚才我可能误会了他,遂闭上嘴巴只听不言。他再道,“我家主人突然有事情,要赶着去一趟香港,这次恐怕见不了大师了。”
我不由心头一凉……这人怎么回事?难道真有这么凑巧?不,我其实是不信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人,不想见我……
‘大奔’还在一叠声的说着道歉,还拍胸脯保证说他家主人一定会尽快和我见面。我决定再试探一下,打断电话那头正喋喋不休的‘大奔’,提议道,“那,你现在能把电话给他么?我想跟你家主人聊一下。”
‘大奔’很明显的愣了愣,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执着,跟着话筒中突然无音了,隔了一小会儿声音才响起,“我家主人已经离开了……”末了又是连串道歉。
那个人果真不想见我,至少现在不想见我……
既然他没打算见我,那么安排这么一出又是为什么?我不由狐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之七
我和‘大奔’话别,但车还在飞奔,窗外景物唰唰闪过。眼看着群山黛影隐约出现,一条长河漠漠伴路而流。我们已经接近一处风水灵地,南山别墅一定便在左近了……
敲了敲驾驶室的塑料防护栏,递还手机的时候顺便通知余军不要再往前行,麻烦他将车调头送我回酒店。余军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放缓了速度,然后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调了个180°的头。
回去的路上,街灯一盏盏亮起。有了灯光的衬托,夜色愈发幽静。我盯着窗外,数着一盏一盏‘biu~’一下掠过的路灯,百无聊赖。
我的诸多猜测都需要从‘大奔’的主人那里得到证实,但是,他却不愿意见我,难道他并不想最快解决他家祖宅的问题?
若是不想,干嘛找来那么多修道人来除魔,还连累人家命丧老宅!
忽觉车速放缓,转头见余军又将手机掏了出来。我暗自欢喜,没准是‘大奔’的主人改变主意又想见我了,遂充满期待的盯着。但是余军接通电话后唤了对方一声,“夏姑婆,找我什么事?”
唉,不是的……我兴趣缺缺,继续数路灯。
车厢空间太小,所以余军说与对方的话都落进了我的耳里。我于无聊中开始猜测他们的对话内容,比如说——括号中为我的心理活动——如下:
余军刚问了对方一句,“哦,是么?”(语气中惊讶很少疑问也很少,有可能是对方跟他说了什么平时他司空见惯的事情。)
接着余军说,“要是敲门不开,那就是出去了。”(对方好像在向他打听某人下落。)
“哦,是,TA这个时候是挺少出门的。”(她还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去哪了?嗨,姑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开车,要不您再等一等?也许我小姨只不过出去散步了,可能马上就回来了。”(噢……原来对话中的主角是余军的小姨……)
“一哟,您找我小姨有急事?等不了?”(我想起了祖奶奶,人老了有股倔强劲头,啥事都想顺着自己心意来,估计这个夏姑婆也是。)
“什么?做凉茶的食谱?”(呵呵……)
“我也不知道呀,只有我小姨知道!哎,姑婆,我在开车,我车上还有客人!您看……”(……)
“噢,您着急要啊,哦,有人等着拿啊,那,那我也没办法啊!”(余军有些着急起来了,因为他的声调高了一度。)
“您让我回来帮您找?一哟,还马上?嗨!”余军噎住了,伸舌出来连舔下唇好几次,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夏姑婆果然是个缠人的老顽固。
我心念一动,拍了拍余军的肩膀,插话说,“你小姨家在哪啊,回去绕一绕也不要紧,我反正不赶时间。”正好顺便认个门,看看他家附近有什么个厉害的妖能让他这一脸妖气森森的。没准就是这个夏姑婆,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若论老了还能坚持着不死这个本领,那妖可谓得天独厚。
一开始余军还跟我客气,一个劲的说着那怎么可以之类的话,但看我确实是不在意,于是转而道谢,还说等下算车费的时候给我打个折。我本想说打折就不用了这点钱我也没放在心里,一瞄计价器,六十多块,回去后肯定超一百,忍不住肚子里暗骂了‘大奔’一句不厚道。害我白跑一趟不说,还得自个儿掏出租车费,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他报销。
余军熟门熟路的拐着车来到一个胡同口,周遭都是一片低矮的老房子,和我从总统套的窗户朝外望时看见的那片老城区的环境很相似。
他先将车泊在路边,然后对我说,“木小姐,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我回说,“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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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余军离开,我的目光便一直追着他,见他直接拐进了胡同里的第一张门。我想下车跟过去看个究竟,顺便研究一下地形以便二次拜访,正要开门时,惊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出现在泊车位的街口对面。虽然之前只见过她的侧面和背影,但我还是一眼将她认出,只因她的衣服太好辨认了。
白衣白裤,走起来裤脚飘在空中,真是摇曳得很,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