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必再提,这些道理我还明白的。”仪萱道。
致韵笑了笑,又将话题绕了回去,“如今云和师伯被掳走,身为同门,岂能真的不管不问?可那一战之后,永圣天宗的幸存弟子皆修炼‘镇神诀’心法,而这几年来,真虚灵气多般变化,如今两者已是水火不容。若踏进境内,莫说道法无法发挥,只怕连自如行动都困难。所以我只能托师妹了。”
这时,苍寒开了口,道:“且不论往事。是那云和自造杀孽,才引此报复。我师妹方才出手相助,已是仁至义尽。纵容门人杀生害命,又置门人生死于不顾的,是你们自己的掌门。你们永圣天宗惹下的麻烦,凭何让我易水庭善后?”
仪萱听了苍寒的话,原本的哀伤震动顿化作怔愣。
致韵也是愕然,忙道:“这位师弟别误会,哪里能谈到善后呢,只是请二位帮个忙……”
便在致韵说出“师弟”二字时,苍寒的双眉微微一敛,神情中闪过一抹暗色,道:“我也是死在云和手下,方才没杀他就已经是帮忙了。”
“师弟……”致韵刚要说话,却又被苍寒打断。
“我位任易水庭净行坛坛主,‘师弟’之称未免太过失礼。”苍寒沉声道。
仪萱实在忍不住了,无奈道:“这种时候就别在意称呼了。”
苍寒不悦,道:“为何不在意?九岳虽共出一师,却也自有门户,辈数情分皆不可视同同门。你还说我未曾如兄长般照顾过你,当不起‘师兄’二字。她又如何能妄言狎近?!”
“怎么又扯到我?”仪萱欲哭无泪了,“不就一声‘师兄’嘛,也值得记到现在?”
苍寒道:“总之,她当称我‘坛主’才是。”
眼见他们如此,致韵有些尴尬,却又隐觉好笑。她清清嗓子,道:“方才是我失礼。呃……坛主何不先听我把话说完呢?”
苍寒皱着眉头,依旧不悦,只冷冷道:“说。”
致韵缓了缓,方道:“云和师伯对真虚境中的人毕竟有再造之恩,虽有仇怨,想必他们也不会痛下杀手。只是不知他们掳走师伯究竟意欲何为?我也不敢厚颜请二位救人,只是……”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珠子,递到仪萱面前,“只是想请二位再入境一次,将这珠子置于真虚境中央的法坛内。珠内的‘镇神诀’法力,可削弱灵气,允我自由出入。剩下的事,便不麻烦二位了。”
仪萱看着那珠子,道:“若是削弱了真虚灵气,那里面的人呢?”
“师妹不必担心,这珠子顶多能维持半个时辰,不会造成性命之伤的。”致韵轻轻将珠子放进仪萱的手心,含笑道,“师妹不必现在答应我,若这珠子被置入法阵,我自能感觉。”
致韵话到此处,起身告辞,却又想起了什么,斟酌着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师妹,先前我答应替你找那些失散的弟子,但寻遍全山,仍未能得,只怕是……”
“在真虚境内?”仪萱皱了眉。
致韵点了点头,“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她惆怅一叹,抱拳拜道,“告辞了。”
目送她离去,仪萱也是一叹。她捏着手中珠子,思虑重重。
“你想帮忙?”苍寒听她叹息,如此问道。
“没想好呢……”仪萱摸了摸额头,叹道。
“不必顾忌我。”苍寒道。
“哎?”仪萱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哪有顾忌什么……”
“先前你以镜界护着云和,若不是顾忌我的伤势,你是准备跟那妇人硬战的吧。”苍寒道。
仪萱想起那时的情形,又是一叹,“硬战什么呀,你也知道我道行不济,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你再不济,也是镜剑双成,能差到哪里去?”苍寒道,“潜元门不过是个小派,武技功法皆是平平,本也不能同我九岳仙盟相提并论。你是天云长老亲传,在易水庭中也非无名之辈,若真动起手来,未必不能赢她们。”
仪萱笑了出来,道:“哎?我竟被苍寒师兄认可了不成?”
苍寒道:“无关认可,这是事实。你多少也拿出点易水弟子的自觉来,不说还未战败,就算是真输给了她们,也不当如此沦心丧志。”
看他一脸的端严认真,仪萱笑得愈发开心,“好好好,师兄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改,绝不给师门丢脸行了吧?”
她的声音轻快,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虽有戏谑,偏又温柔。他无奈一哂,转而道:“想帮忙就去,放一颗珠子能有多难。思前想后,顾忌考虑,你也安不下自己的心。”
仪萱竟不知道,这么一句话也能让她生出感动。她想了想,问他:“那我入境去,你……”
“我同你一起去。”苍寒答得坦然,“记着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仪萱不禁庆幸他如今双目失明,否则她那无法自抑的笑意该如何隐藏才好。她凝眸望着他,轻轻应了一声:
“好。”
第二十一
仪萱和苍寒稍作休息,便起身重返真虚境。来时经过的那片花海,已经从战时的狼籍中恢复了过来。轻粉翩飞,香红满地,道不尽的鲜艳烂漫。
仪萱搀着苍寒走在林中,不由又放慢了脚步。
苍寒认得那花瓣的触感,虽不能见,也知自己身在何处。感觉仪萱又慢了步伐,他开口问了一句:“有这么好看么?”
仪萱一听他问这句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犹记得长月河谷中的重逢,被殛天府令主控制着的他也说过这句话,不过当时是“本座有这么好看么?”
“我的话哪里可笑么?”苍寒不悦地问。
“没。”仪萱笑道,“也不是好不好看啦。只是这些花木恢复得迅速,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前几次倒也没多想,现在知道真虚境的事,总觉得有些诡异。这里是真虚境外,不该如此啊。说起来,我们遇到狼群也是在真虚境外。还有,陆小莺也是,当时还是她给我们带的路呢。”
听到陆小莺三字,苍寒微微蹙眉。
“难道是真虚境的灵气外溢,或是真虚法阵又自行扩大了?”
仪萱正说着猜想,苍寒却开了口,打断她道:“这些事与我们何干?”
仪萱只好打住,继续前行。眼看真虚境的入口就在眼前,仪萱心中暗思。照方才的情势,他们贸然进真虚境恐怕不妥,倒不如以飞天之术御空搜寻,再潜行入内的好。她正想跟苍寒商量,却见几道身影倏忽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是刘素心的三个女儿。她们手中各执兵器,俨然是备战之态。为首的少女身着一身翠色裙衫,模样甚是娇俏。她冷眼看着他们,道:“二位如今还来做甚?若想入境生事,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仪萱看了看她们,为自己径直前来后悔不已。这时,苍寒离开了她搀扶,似要放手一战。仪萱哪里敢让他乱来,当机立断,暗暗伸腿在他脚下一绊。苍寒猝不及防,一下子失了。仪萱连搀带抱,勉强将他扶住,口中还惊呼一句:“师兄小心!”不等苍寒斥责,她便开口对那三名少女道,“三位不要误会,我不是来生事的。我只想再入真虚境,替我师兄疗伤罢了。”
苍寒听她这么说,蹙眉一叹,弃了站直的念头,索性佯作无力,任她扶持。
那三名少女听她这话,将信将疑。仍是那绿衣少女开了口,道:“若要治伤,何必离开。既然有胆量离开,还会贪求真虚境内的长生不死么?”
仪萱几乎是立刻找到了对词,道:“我原本以为师兄的伤势已经痊愈才要离开的,哪里知道这真虚灵气根本没有真正治好他。一走远,他就倒下了。我这才不得已回来的。”
“踏出一步,万劫不复——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了么。”刘素心的声音响起,听来依旧亲和。
仪萱抬眸,便见刘素心从真虚境内走了出来。她顺着她的话道,“现在我信了。如今只有真虚境能救我师兄了,还请让我们进去!”
仪萱的话半真半假,但话里的感情并无虚伪。刘素心听罢,轻轻一笑,道:“既然是来这里治伤的,那就没有把你们拦在外头的道理。”
“娘。”那绿衣少女闻言,轻唤了一声。
刘素心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又对仪萱道:“姑娘,希望这一次,你我还能像先前那般和洽。再别为了某些人动刀动枪的了。”刘素心话到此处,让自己的女儿们收了兵器,转身为他们引路。
仪萱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轻易,又听她后头的话像是警告,心中也有些怯然。但既然来了,便没有回头的道理。她扶着苍寒,跟了上去。路过境外那块石碑之时,她顿了顿步子,心有戚然。
欲海沉浮终须醒,红尘辗转心自明——其中的道理,她终是完全明白了。
……
入真虚境后,刘素心依然领着他们去陆信宅中落脚。陆信的家人并不知他们离开之事,只当是他们又如先前般出境寻人,如今见他们回来,忙上来嘘寒问暖。陆小莺更是跑在第一个,她见苍寒倚着仪萱,沉沉地不言语,小脸上满是担忧。她拉着他的手,难过地道:“大哥哥,我都说过不可以走太远的啊。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大哥哥你千万不要死掉啊……”
苍寒略微犹豫,还是开口劝慰了她一句:“我没事。”
陆小莺听他这么说,稍稍高兴了些,“大哥哥,你下次要出去,就来找我。我会带你走不会生病也不会死的路……”
陆小莺话没说完,却被刘素心打断。刘素心满脸笑容,拉起陆小莺,哄道:“小莺啊,大哥哥和姐姐都累了,让他们休息吧。婶婶带你去玩,好不好?”
陆小莺看看苍寒,稍稍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了头,随着刘素心离开了。
仪萱看出刘素心是在隐藏什么,却也不好追问。刘素心的三个女儿一直送他们进了客房,才告辞离开。但她们并未走远,就在离客房不远的花园里谈笑。只怕是刘素心并不信任他们,监视看管之意。
又变成“走一步,看一步”了。仪萱无奈一叹,扶着苍寒到床边坐下,自语般道:“不管怎样,进来就好……”
她话没说完,“好”字的尾音也还没绵延出惆怅,苍寒却开口,无情道:“利用我进来也罢,方才出脚也不知收敛力道么?”
仪萱忙“嘘”了一声,道:“小声别让人听见了。干嘛说‘利用’这么难听。方才绊你,是情势所逼。再说了,不用点力气,你哪里会倒。”
苍寒虽有不悦,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也不与她多争了,打坐调息起来。
房内安静下来的时候,仪萱又生了不自在。她犹豫着,开口道:“呃,师兄,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情况。”
“不行。”苍寒否决。
仪萱也料到是这个回答,只好悻悻走到桌旁坐下,无奈地看着他打坐。她这才第一次清晰地看见真虚境灵气的神效。虽看不见他衣下的伤口,但气色神采的变化,再显然不过。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泛出可喜的光彩。倦怠无力,乃至颓唐痛苦,都被荡涤一空,焕然如新生。那一刻,她竟不知该喜该悲……
片刻之后,苍寒打坐完毕。他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了坐姿,道:“仪萱,你过来。”
仪萱起身走到他身旁。“什么事?”
“取你的镜子出来,我教你‘镜影照双’之术。”
这“镜影照双”是苍寒的绝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