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的确是我闯的,可……可你也不能对神医如此啊!”
听到第二个声音,仪萱心中一惊。这人,似乎是陆信?她贴着墙壁,小心地探看一眼。只见前方正是一处法坛,莹润白玉筑起三层坛庭,玄青长幡围作九重法界。光辉赫奕,如星辰明空。灵气喷薄,如流泉不息。
如仪萱听见的那般,刘素心和陆信正站在坛前,还为方才的事争执。
“若不是你的私心,灵气又如何会外散?待一日散尽,这里所有的人非死即伤,你难道要我坐以待毙不成?”刘素心道。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啊!我也不想弄成那样,所以我也去找神医了啊。”陆信急忙辩解。
“你找他如何?他会出手么?没被他杀死,是你运气好。我可赌不起这个。如今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你还是照我说的做吧。”刘素心冷声道。
“这……”陆信满面沉痛,摇头道,“这不行!若我那么做,他会变成废人的!”
“他现在跟废人又有什么差别?与其让他疯疯癫癫地受苦,倒不如给他个解脱。”刘素心语带残酷。
陆信还是摇着头,迟迟不愿应允。
刘素心无奈一叹,道:“以现在灵气的外泄之速,只怕撑不过端阳。到时候,其他人还好说,你那苦命的女儿又该如何?我到今日还记得她的死状……身首异处,四肢不全,身上血肉被狼群吃去大半,这般凄惨你当真忍心再经历一次?”
陆信的脸色因那悲惨回忆变得煞白,他微颤着,凄然无语。
“好好想想吧。”刘素心将手中竹篮递给了陆信,道,“这是晚饭,里头有你女儿亲手搓的糯米丸子,慢慢吃。”
刘素心说罢,便转身离开。仪萱眼见她来,忙匿进墙中暂做躲避。估算着她已走远,仪萱才又出来。这一进一出,让她愈发感叹幻身这东西的好处。
刘素心一走,法坛之前只剩下了陆信。仪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个究竟,却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幽幽回荡道:“陆镇长,你无需害怕。灵气外泄不打紧,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你和你女儿一定能平安离开这里。”
“你真的做得到么?端阳之日,灵气耗尽,我的女儿还有机会离开这里么?”陆信怒道。
“你怕什么,不是还没到端阳么?你若听了那女人的话,法阵一旦稳固,我们长久的努力就付诸东流。如今她抓了神医,对我们倒也有利,你就好好施展所长,将那真虚天演的心法全部取来吧。”那声音道。
陆信皱眉,只是不答。
那声音笑着道:“你先考虑,我来处理掉混进来的杂物……”
仪萱听到这句话时,暗觉不祥。但她虚身幻影,并无气息,也无声音,应当不会被发现才是。但就在她思虑之际,一股黑气从脚下窜了上来,瞬间将她缠住。认出那黑气真形,她更是惶恐难当。
魔气?!
第二十三
魔气?!
仪萱心惊,一时乱了方寸。神识动荡之际,幻身陡然消失,因祸得福地脱离了魔气的钳制。
那魔气失了猎物,盘桓片刻,道:“好个幻身,真虚境中无人会这个本领,陆镇长,你应当知道是谁吧?”
陆信本也没有看清闯入者的形貌,但听那声音如此说,也明白了几分。他面带沉重,默默地点了点头。
……
却说幻身一灭,仪萱的神识瞬间回到了本体之中。法术突止,引得神魂动荡,气血颠覆。仪萱只觉全身剧痛,如被撕扯一般,只低哼了一声,就倒在了水中。
苍寒察觉,忙将她揽进怀里,略探了她脉搏,又急切地唤了她几声。迟迟等不到回应,他一把抱起她来,往岸上去。
湖底泥石湿滑,他目不能视,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岸上的三姐妹见状,齐齐下了水,伸手搀扶。
“滚开!”陌生的抚触,让苍寒怒吼了一声。
那三姐妹见他如此,不敢再轻易触碰,只好护在周围。待到岸上,姐妹们见他依旧拒人千里,一意前行,不禁忧虑。长姐开口,劝他道:“我知道你在防备我们,可你双目失明,又能带着她去哪里?虽不知她是怎么了,但这里是真虚境,只要稍等片刻,她便会痊愈。还是随我们回客房吧。”
苍寒听到这番话,脚步迟疑着停了下来。虽不想承认,但眼前的混沌幽暗,将他的自信和骄傲狠狠压抑。记住那宅中的路径不难,可要记住这整个真虚境又谈何容易?他分不清方向,辨不出路径,再往前也是徒劳。
见他止步,三姐妹都松了口气。长姐走上来,道:“我等只是监视二位,并无加害之心。况且在真虚境内,又能如何加害?公子大可放心……”
“告诉我出境的路。”苍寒冷着声音,说道。
三姐妹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才好。恰在这时,刘素心提灯而来。她原是来叫众人吃晚饭的,见到这般情况,微微不解。三姐妹忙迎了上去,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
苍寒有些焦躁,他开口,重复道:“告诉我出境的路!”
刘素心一叹,道:“公子这又何苦?你难道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出境只有死路一条么?公子不惜生死,却可曾为这位姑娘想过?她千里迢迢带你来此寻医,难道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不必多言,我是怎样的人,她早已知道。”苍寒道。
“因为她知道,所以就该咽下悲痛,成全你的一时意气?”刘素心道,“为何你不想想,留在谷中暂做权宜,而后寻找能够真正痊愈的方法。如此,才不辜负你的鲲鹏之志,也不辜负她的一片痴心。”
这一席话,让苍寒无法反驳。他默然而立,抱着仪萱的手臂微微收紧。
“好了,快随我们回去吧,都这时辰了,大家都饿了。”刘素心笑着走上前,轻轻扶上了苍寒的手臂。
苍寒皱了眉,却不喝退,只道:“这里是真虚境,我不是境外那个奄奄一息的我。就算加上你的三个女儿,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知道。我们必定好自为之,绝不招惹公子和这位姑娘。”刘素心语气轻巧地说完,扶着他往客房去。
……
待到了陆宅,进了客房,刘素心的三个女儿帮仪萱换过衣服,扶她躺下休息。三人本也想帮苍寒换下湿衣,但他满脸冰冷霜寒,全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三人只好作罢,识相地退出屋外,留他们二人独处。
苍寒坐在床沿静等了片刻,慢慢抬起手来,摸索着抚上了仪萱的额头。他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语一句:“快醒过来……”
也不知是因这句话,还是真虚境的灵气起效,仪萱呛了口气,醒转了过来。她的意识还有些朦胧,思维也还混乱,但见苍寒守在床边,她笑了笑,唤他道:“师兄。”
苍寒听到这声呼唤,暗暗松了口气。他正色,问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法术会突然中断?”
仪萱支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回忆道:“我跟着刘素心到了法坛,听她跟陆信说要对云和师伯不利……然后……”她想到这里,恐惧乍然复苏,让她瞬间醒了神,“这里有魔物!”
“当真?”苍寒也有些惊讶。
“我不会认错的,那是魔气!幸好我是幻身,才得以脱逃。”仪萱紧张道,“一定是当初攻上永圣天宗的那些妖魔没有除尽,如今躲在真虚境内!”
正当仪萱要细说之时,敲门声起,陆信的声音依旧温和,道:“仪萱姑娘,你可醒了?”
仪萱吓了一跳,拉住苍寒的手,轻声道:“别开门,他跟魔物是一伙儿的。”
苍寒闻言,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对着门口击出一掌。刚劲掌风,瞬间将木门轰成碎片。陆信哪里能料到这般攻击,被生生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这……这是……”陆信骇然望着屋内,颤抖着道。
苍寒的脸色阴沉无比,他走出门外,对陆信道:“伤我师妹的魔物现在哪里?”
陆信震惊无比,摇头道:“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帮你想。”苍寒说完,再起一掌,击向陆信。
陆信大惊,翻身而起,避开了那一掌。他站到一旁,屏气静息,不敢妄动。
“你以为不发出声音,我就找不到你么?”苍寒说着,摊开了手掌。明光盘旋,凝聚掌上,依稀是明镜之形,“镜剑双解,神荒太虚!收!”
话音一落,明光如水,四散流溢,如活物般搜寻着敌人。
这般发展,仪萱如何还能安心留在屋内。她走到门口,见苍寒使出这招,更是忧心忡忡。这吞收之术,不再是凝镜之法的粗浅招式。若没有十二重功力,勉强吞收魔物,只会损及自身。虽然在真虚灵气的作用下,苍寒的伤势尽数痊愈,但功力的回复岂能如此之快?他现在连宝镜都未凝成,使出这样的招数,太过勉强了。
仪萱越想越担心,正要上前阻止他。却见原本慌乱闪避的陆信,忽然变了脸色。他改守为攻,飞身跃起,出爪袭向了苍寒。仪萱见状,不假思索地飞身过去,为苍寒挡招。苍寒察觉,转身揽过仪萱,出掌将陆信逼退。
陆信退开,在一旁站定,阴笑道:“还真是棘手的人物。”
“你也不是泛泛之辈。”苍寒应道。
便在对峙之际,仪萱忽然察觉了奇怪之处。照理说,刘素心的三个女儿一直在外监视,打成这样她们都不出现,莫非……她想着,眺了不远处的花园一眼。只见那三姐妹颓然躺倒,显然是遭了袭击。
果然来着不善!
仪萱忿然道:“枉我当你是好人,没想到你竟与魔物为伍!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陆信笑了笑,只是不答。
仪萱正要再质问,苍寒却道:“有什么阴谋不重要。杀了他们,就什么阴谋也不能得逞了。”他话到此处,再起吞收之法。
陆信退步闪躲,本还想再次攻击。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飞身腾空,倏忽消失。
“他逃走了……”
仪萱话未说完,就听脚步声近,刘素心和陆信的一众家人急急赶来。战斗的狼籍,让所有人惶恐。刘素心走上前来,看了看苍寒和仪萱,又看了看一旁花园中自己的三个女儿,脸色阴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素心问。
仪萱注意到她的眼神,又想了想先前法坛中所见,直觉刘素心和陆信不是同伙,便解释道:“是陆信伤了你的女儿,他还想加害我们。”
此话一出,陆信的家人皆生不悦。刘素心摇头,道:“姑娘这话差了。陆镇长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你们?何况他受我之托,在法坛祈愿,不可随意出入,如何能到这里来?”
仪萱想起方才刘素心为陆信送饭之事,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探讨的功夫了,她认真道:“我骗你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好了,方才我用幻身跟着你进了法坛。你走之后,出现了魔物,它还与陆信交谈。”
“魔物?”刘素心一惊。
“对!正是魔物!你若不信,自己去查验就知!”仪萱急道。
刘素心将信将疑,只是蹙眉深思。
苍寒却已没了耐性,开口对仪萱道:“不必跟他们费口舌。我们去法坛。”
刘素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二位别急,且等我的女儿们醒来……”
就在她说话之际,苍寒的身子猛地一震。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