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料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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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料峭-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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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萱愣了愣,大惑不解,“哎?!”
  天云皱眉,道:“别大惊小怪的。”
  仪萱忙赔了罪,恭谨问道:“不知为何要送师兄去永圣天宗?”
  天云面露忧色,叹道:“这几日治下来,苍寒的伤势早已痊愈,却始终不醒。照理来说,元神归位,不当如此。方才几位掌门又诊过一遍,怕是他根元已损,纵然不死,也恢复不了神识了。”
  仪萱听罢,心上一沉,通身都发了凉。神识,即是五感。若然五感不存,与死何异?
  她忽然想起了那魔头狠厉的宣告,还有那白衣男子冷冷的断言:
  “若本座被逼出这具身子,也绝对不会让他活着!”
  “他就算醒过来也是个废人……”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言?!
  她心慌不已,摇头道:“不会的!九岳有的是能人,不可能救不了他的!”
  “谁说救不了。”天云打断她,“所以我让你送他去永圣天宗。”
  仪萱稍稍镇定了些,“永圣天宗……可没听过永圣天宗会治病啊?”
  天云道:“这永圣天宗是九岳创立的第一个门派,其掌门深得真君真传,道行冠绝九派。而其门派所在的‘六虚圣山’更是灵气炽盛的宝地,多的是珍兽异草。山中更有一处,名为‘真虚境’,传闻置身其中,能令枯骨生肌、死者复生。”
  “这么厉害。”仪萱惊叹一声,又问道,“可如今各派掌门都在,直接把师兄交给永圣天的掌门不就好了?何必要送去?”
  这个话题,让天云的眉头紧皱,“永圣天的掌门早几日就带着门下回派了。闲话不说了,拜帖我已替你备好,你尽快启程吧。”
  仪萱看着天云递过来的拜帖,满面犹疑,怯声道:“师父……师父不如找其他的人选吧,弟子道行低微,只怕耽误了。”
  “就是低微才找你啊。”天云直白道,“你的几位师兄师姐都忙着追缴魔物,哪有这个功夫。”
  仪萱隐隐有些不悦,嘟囔道:“既然要找低微的,晚辈弟子也多得是啊……”
  “如今苍寒每日都要以天一玄水阵化解魔气,晚辈弟子大多凝镜之法未成,使不出此阵,如何能胜任。”天云道。
  “又要低微,又不能太低微,这不是坑人嘛……怎么每次都是我,上次长月河谷也是,师父未免对弟子太不公了些……”仪萱低低抱怨。
  “上次让你入谷,不是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么?”天云也不悦起来,“驱动宝镜,须得是我易水弟子。而修为太高,只怕那魔头有所警惕。低位弟子,又怕临阵慌乱。再者,同辈之中,你还算有几分姿色,所以才选了你。”
  “有师父这么说徒弟的么!”仪萱欲哭无泪。
  “为师说的是事实!”天云斥责了一声,又叹道,“仪萱,为师知道你与苍寒素来不和。这几日,你对他的伤势不闻不问,更在其他弟子面前说过些赌气的话,为师也有所知,也能体谅。可你已是师叔辈的人了,说话做事也该沉稳些才是,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再讨厌他也罢,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施以援手也是应当。这般推三阻四的,像话么?”
  仪萱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又找到了借口,道:“师父,此去永圣天宗路途遥远,弟子一个女儿家,怎么照顾他?洗漱怎么办?更衣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弟子陪着去茅……”
  仪萱还没说完,就被天云狠狠打断,“混账话!此去自然会派弟子随同,起坐照顾自有人做,你瞎想些什么!为师话到此处,快拿了帖子启程!”天云将拜贴往仪萱手中一塞,忿忿地说了最后一句,“纵然讨厌,也给我忍着!”
  仪萱不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哀怨地目送天云离开。待天云走远,她无力一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拜帖,喃喃自语道:
  “不是讨厌他……所以才麻烦啊……”
  


第三

    说到仪萱和苍寒素来不和这件事,其实也并非“素来”这么严重。他们同门却不同师。虽自小一起长大,却也没什么深交。苍寒师从掌门云隐上人,云隐座下还另有一个女弟子,名唤芳青。云隐身为掌门,对待徒儿自然严苛。苍寒和芳青自小便勤于修炼,加之这两人的性情也都冷淡,故而甚少跟其他弟子玩耍。但也是因此,苍寒和芳青两人的修为远胜同辈。尤其是苍寒,剑术道法皆出类拔萃,深得掌门器重,弟子也都以他马首是瞻。那时的她,跟这个师兄连打招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哪里能谈得上“不和”。
  事情还要从那一年的试剑大会说起。大会定在仲秋,胜出的弟子可晋升一阶,即位坛主。当时,掌门云隐早已属意苍寒,那场比试似乎毫无悬念。但出人意料的是,最后一场,苍寒竟败在了师妹芳青的剑下。一时间,全派哗然,无人不惊。上至掌门云隐上人,下至普通弟子,谁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坛主之位最终授予了芳青。
  半招之差,天渊之别。不久之后,苍寒竟离开了师门,不知所踪。派中传闻,他临行之前曾找过师妹芳青,扬言有朝一日,一定会向她讨回一切。
  听到这些,仪萱便已觉得这男人心胸狭窄。而后,一次机缘巧合,她与芳青一同收养了一个被魔物所害的孩子入门,两人也渐渐熟络。这才知道,这个凉薄冷淡的师姐,不过是个老实而不善言辞的姑娘罢了。更讽刺的是,芳青并没有争名夺利之心,不过是按着苍寒曾嘱咐的“定要全力一战,否则便是折辱”行事罢了。谁能想到,他会落败?
  这么一来,苍寒的形象愈发跌落。心直口快如仪萱,更不忘向所有同门宣传:“幸好没让这般小器的男人的当上坛主”。
  但这也还算不上“不和”,直到数年之后,还是仲秋试剑大会,苍寒竟回返易水,打断了试剑大会不说,还胁迫芳青与他比试。那时候,仪萱和芳青早已是姐妹情深。见到芳青被如此欺负,她哪里能坐视!当场就挺身而出,怒骂了他一顿。后来,苍寒执着胜负,依旧紧追芳青。她看不惯他咄咄逼人,直接拔剑跟他打了一场。那时的情况,少说也有十几名弟子看到。自此之后,“仪萱师叔和苍寒师伯不和”这件事才变得全派皆知。
  她讨厌他,连她自己都这样认定了。但后来,当她看到他是如何拼尽全力救助芳青时,她蓦然明白,纵然执着胜负、心高气傲,他依旧是个重情之人。即便是与他不和的她,他依然多次出手相救,单凭这些,她也不能再说他“小器”。
  事到如今,那份“讨厌”究竟变成了什么,仪萱也难说清。只是有件事,她万分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
  可悲的是,现在的她,与他不过一尺之隔。师命如山,最是害人啊……
  她坐在“凌云车”内,欲哭无泪地想着。
  这凌云车,顾名思义,便是能御空凌云的车辇。这本是火辰教教主的座驾,因为得知要送苍寒去永圣天宗,特地将此车借与了易水庭。
  原本带着伤者,行路缓慢,如今有了这车辇,倒是省了好多功夫。只是不得不与苍寒同车这件事,依旧让仪萱纠结。
  车内,还有几名随行的弟子:两名男弟子。其一是易水门下,名唤不言。论辈份是仪萱的师侄,是专门派来照顾苍寒起居的。另一名师从火辰教,因其稍通医理,其师又曾替苍寒诊过症,故而选了他,名字唤作乐庭。两名女弟子,皆是千影阁所出,一名汐洛,一名汐佑,两人原本就是姊妹。想那千影阁的掌门千峰上君倒是个有心人,说是这两个徒儿剑术还算出众,路上可做护卫之职。
  不用亲自服侍苍寒,对仪萱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些弟子大多年轻,难免好奇。一路上一直盯着苍寒瞧不说,还时不时问她些古怪的问题。
  比如说“这位师伯记不记得被夺舍时的事情?”“这位师伯的相貌跟被夺舍之前可一样?”“这么长的指甲是用来做武器的吗?”……
  为了门派间的情谊,仪萱少不得敷衍几句。但那些弟子见她回答,自然问得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古怪,就在仪萱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六虚圣山已然眼前。
  仪萱本以为这趟旅程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没想到有了这凌云车,竟不用一日就到了目的地。当然,越早治好苍寒,自己也就越早解脱,怎么也是好事。于是,她嘱咐弟子们看护苍寒,自己拿着拜帖欢欢喜喜地去拜见永圣天宗的掌门。
  走了片刻,仪萱却忍不住奇怪起来。这永圣天宗位列九岳之首,最先创派,照理说,弟子也该最多。但一路走来,满山寂静,竟无一点人气。待到大殿门口,仪萱简直难以置信了。若说山路上遇不到弟子,她还能理解为“大家都安分守己地呆在门派内”。但大殿门口都没有弟子,这就是匪夷所思了。难道偌大一个门派,连日常的守卫都没有么?
  她心生忐忑,也不敢贸然入内。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易水庭弟子仪萱,求见永圣天宗掌门!”
  声音幽幽飘荡,片刻消匿。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应答。她又喊了几遍,依旧如此,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待进了门,空旷冷寂之感更甚。这永圣天宗的殿堂皆是白玉造就,虽洁净素雅,但也别样清冷。她边走边看,却始终见不到人。唯有微凉云气盘桓脚下,随她步履,轻浮宛转。
  她不禁开始担忧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正胡思乱想时,却听琴声泠泠,不知何处而来。她立刻振奋了精神,循声寻找。片刻之后,她走进了一处庭院。院中亭台曲桥,也都是白玉所制,远远看着,就像是覆了白雪一般。加之院中别无花木,更添萧瑟之感,让她骤生一种身在冬日的错觉。
  好不容易,她找到了琴声来处。只见院中水榭之上,坐着一人,正焚香抚琴。那人一身白衣,与周遭景物全然一体,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出来。
  仪萱松了口气,飞身过去,抱拳拜道:“打扰了,我是易水庭门下弟子仪萱,不知永圣天宗的人都去哪儿了?”
  那人闻言,琴声一停,缓缓抬起头来。
  看到他的样貌,仪萱又是一惊。原来,此人正是先前她在长月河谷中见过的那个白衣男子。
  仪萱也不知他是什么辈分,只依稀记得殛天令主唤过他的姓名,似乎叫做“骆乾怀”。她笑了笑,道:“原来骆公子是永生天宗门下。先前蒙您出手相救,还未曾好好谢过。”
  “方才大呼小叫的就是你?”骆乾怀站起身来,眉宇间似有不悦。
  大呼小叫?这么说,他听见她的声音了?听见了也不回应一声?
  仪萱无语,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才道:“我奉师门之命,带师兄苍寒前来求医,正要拜会贵派掌门,不知骆公子可方便引见?”
  “我就是。”骆乾怀答得随意。
  仪萱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骆是我俗家姓氏,不准再提了。”骆乾怀道。
  仪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愣愣地点了点头,正想着是不是该行跪礼方才合乎礼数,却听骆乾怀道:“你方才说求医?”
  仪萱忙点了头,正要说详情。骆乾怀却冷笑一声,道:“我不是叫你杀了他么。”
  仪萱这才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长月河谷中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本也没当真,可如今不能不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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