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没了动静,长长的均匀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有湿漉漉的东西沾了上来,聂天磊心头一缩,把她抱起来,在黑暗中努力的想要辨别她的脸。
“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假如说我会毁了你这半辈子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甚至有可能害的你一无所有,那你怎么办?不怕麻烦吗?”
“不怕,”聂天磊调笑的指了指她的肚子:“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你肚子里这小崽子更让老子麻烦的了。大不了回家种地,不过走之前我得把白河的弟兄们安顿好了,都是跟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那你能一辈子护着我?”
“废话,你是我老婆,老子不护着你护谁去?”
“那要是我……”苏三顿住了,没有问下去。
那要是我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存心拉你下水呢?
“傻妞,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快点睡觉。”聂天磊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脸上偷了口香。
“哦,”苏三想笑,眼睛里涩涩的难受,在他身上蹭了蹭,“我第一次捅人,就差点把人的肝捅破了,那时候一见着血,自己吓得腿先软了。”
“谁这么胆肥,敢惹你?”
苏三笑的很冷,压低了嗓子,拼命压抑住心底的恨意。
“苏文博。”
再见面
说完了这一句,苏三没了声息。聂天磊本来竖着耳朵等着听爆料,然而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感觉到怀里那人均匀的呼吸他确定了一件事。
苏三已经睡着了。
聂天磊叹了口气,把她往怀里收了收,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起来,洗漱吃过早饭后,聂天磊带着苏三去上坟。
那是一个不太高的土坡,苏三注意到密密麻麻的坟包林立,而且大多都没有墓碑。
聂天磊很沉默的把手里的黄表纸点燃,跪在坟前看着它们一点点的烧完。
苏三始终低着头,那两个不大的坟包几乎连在一起,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堆土,将活人和死人的界限划分的无比清晰。
直到最后一点纸灰也已经泯灭成火星消散掉,聂天磊才拍了拍手,牵着苏三的手道:“我们走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路上的碎石子又多,苏三小心翼翼的防着崴脚,但还是走的有些辛苦。
“累吗?”聂天磊回头问她。
苏三没吭声。聂天磊皱着眉头,索性半蹲在地上,向后招招手道:“来,我背你。”
他的背很宽也很安全,这对苏三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但是她脸色还是有点冷,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么麻烦!”聂天磊有点不耐烦的退了两步,用力把苏三扛背起来,手拢了拢她的腿,扭头说:“你自己抱紧点,掉下去我可不管。”
苏三用手环住他的脖颈,颠着被他背下了山。
“不怕丢人啊你。”苏三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冒出了这么一句。
“背自己媳妇儿有什么丢人的?”聂天磊嘿嘿一笑,反问道:“背不知道是谁的女人才叫丢人呢。”
他觉得苏三就像个别扭的小猫似的,脾气怪着呢,搞不好就给你来上一爪子,可是你宠着她的时候,就会觉得乐趣无穷。
而且现在她趴在他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乖巧柔弱,聂天磊的大男子主义心理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自然浑身是劲的一直把苏三背到了老婶她们家门口。
临走的时候,他给老婶留下了一千元钱。
“哎呀,你看这是啥意思?用不着的。”老婶推辞着。
“就当是给两个娃的。”聂天磊笑着把钱塞进她的口袋。
“这多过意不去……”老婶还在絮絮叨叨,但是没再推辞,算是把钱收下了。一千元钱在这种地方真不是小数目。
车子开出了好远还能看到她们一家子站在村头挥手,苏三盯着聂天磊道:“这么能收买人心?干嘛不多留点?”
聂天磊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过了一阵上到柏油国道上时,掏出了钱夹递给了苏三。
“干嘛?”苏三稍微有些错愕。
“帮我管钱啊,这活儿就应该是女人做的,我的存折银行卡什么的都在里面,收下了你就掌握咱家的经济命脉了。”
苏三把他真皮的钱包拿在手里掂了掂,慢悠悠的道:“想好了?我都拿走了你可就没钱泡妞了。”
“泡个屁。”聂天磊飚了一句粗话,“哪个妞有你好看?”
心里又加了一句:再说老子泡妞什么时候用过钱?
苏三很淡的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把那个钱包又塞了回去,继续不动声色:“算了,我还嫌累得慌,你自己随便吧。”
日子像水一样平淡无波的划过去了几天,安稳的让聂天磊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仿佛他一眨眼睛,苏三就会不见了。
他有点患得患失,不管走到哪里都跟着苏三,白天带着她一起去白河上班,给她单独安排了个办公室,晚上两个人一块开车回来,基本上形影不离。连上个厕所洗个澡他都恨不得砸门进去守卫。
苏三对这样的生活提出过抗议,她一个人住的习惯了,这么一搞弄得像是全天候监视,本来嫁给聂天磊心里就犯嘀咕,这回直接就憋了股火。
孕妇的脾气本来就大,心情不好,孕吐又多。偏偏碰上聂天磊脸皮厚,若无其事的继续跟着,而且装作不会看脸色的样子,镇日里就差和苏三粘在一块了。
“我要出去逛逛。”苏三抬起眼皮看看郑平,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跟你去。”聂天磊立刻紧张兮兮的从办公室里跳了出来,就要去取外套。
“去你个头!”苏三炸毛了,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你自己火气大了随便找个人压一压,别老跟着我,烦死了。”
聂天磊惊悚,立刻颠颠的扒过来:“三儿,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对身体不好。”
苏三很头疼的听着他在那边念念叨叨的,直觉自己是吃错药了,前段日子居然还会心软,这家伙根本就是不要脸到家了。
“聂天磊,你这样会给我产生一种还没断奶的错觉。”苏三深吸了一口气,“大老爷们儿的不能这么缠着女人,别告诉我你缺少母爱。”
这话让聂天磊沉默了一下,苏三见到他耷拉个脑袋的样子似乎有点颓废,直觉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我没妈,所以不知道那玩意儿是啥。”聂天磊抬头冲着她嘿嘿一笑:“你生这么大气就因为这个?行,我不跟着你,但是你得找个人拎东西不是?”
“我打电话让红线陪我的,你在这儿忙你的吧。”苏三语气松了松,紧跟着又补上了一句:“我没事,所以不许再跟着我!”
聂天磊的表情很是受伤,一脸的哀怨小媳妇儿样。苏三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跟这个变态住在一起,很容易就暴走。
这种悲剧的情绪一直到她和红线在商场里逛荡的时候还消弭不去。
“三姐,你最近看上去面色好多了。”红线拉着她在食品区里横冲直撞,挑了一大堆的零食,还不忘恭维她。
苏三自己倒是没觉得,但是路过化妆品区域的时候,她停下来很仔细的照了照柜台上的镜子。
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太一样,但是哪里不太一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变得活跃了许多,会笑了。”红线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脸,“三姐你长到真漂亮。”
苏三把乘着提拉米苏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去,“吃你自己的,说这个也没用,期末考试我不会帮你放水。”
“不是吧三姐。”红线苦着脸,“你这么无情啊。”
“我要是你就多注意点,整天没心没肺的,再被人挖了墙角我可不管。”
“萧何不会的。”红线耸了耸肩膀,微笑着看着苏三的眼睛,“他要是真想走,早就跑了。”
苏三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花茶洒出了一点,她不动声色的抹掉了水渍,没有说话。
“哦,我去上趟卫生间,三姐你等我一下。”红线慌慌张张的起身,在随身带的包里翻了一下,很不好意思的把一个方形的小东西塞进口袋,红着脸窜了出去。
苏三很无奈的甩甩头,继续低头一口一口的品着杯子里的茶。
对面的座位忽然被人拉开,那人很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苏三皱着眉抬眼,很冷淡的说:“先生,这里有人,请你去找其他座位。”
那人轻轻的嗤笑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姗姗,最近好啊。”
苏三冷笑,第一个反应就是拎起包打算结账走人。苏文博起身上前一步拖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后拉,苏三一腿后蹬直冲着他的腹部踢了过去。
苏文博堪堪的闪过去,眯着眼笑道:“大庭广众的,别动粗啊。”
周围的人已经纷纷侧目,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连服务生都皱着眉头犹豫要不要过来看看。
苏三冰着脸甩脱了他的手,很淡定的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姗姗,这么就没见,我挺想你的。”苏文博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有种不怀好意般的感觉,甚至连一本正经说话的声音都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我们没话说,除非你又想挨刀子了。”苏三一点没和他客气,避开他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
“哎,实话实说你那一刀扎的也挺爽的,可惜了当时劲儿小了点。”苏文博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裸的目光能把苏三扒光,“留道疤也不错,一看见我就想起你那时那样儿,没有现在大但是比现在有味多了。”
苏三手里的餐刀一转,“碰”的一声直直的插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全身都酝酿着风暴。
“长大了越来越不可爱。”苏文博叹息着露出一个几乎是残忍的表情:“你找的那个男的是开公司的?还混黑?呵呵,他公司里的账目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改天我去试试,没准儿还能弄出个抗税罪出来。还有他在道儿上压根没有一个能靠的安稳的靠山,钱这东西虽然好,但是其实也没用。随便动点手脚都能捏死他,就跟捏个蚱蜢似的。”
“疯狗!”
“对,我就是疯了。”苏文博哈哈的一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乖乖的不就得了,这么三贞九烈的我还真是吃不消。”
红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正用那种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苏三。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对苏文博道:“先生,这里有人,您能让个地方吗?”
苏文博抬头扫了她一眼,扔了张纸条在桌上,起身附在苏三耳边,低声道:“我的电话,省的你想通了又不记得了。”
再起身他已经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样子,对着红线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苏博文。”
苏三把红线往后一拉,厉色道:“你少招惹她!”
“呵呵。”苏博文笑着把手抽回来,“黎军长的女儿我哪里敢招惹?姗姗你太紧张了,改天回家咱们再叙叙。”
“用不着。”苏三的脸色发白,手指的指节被她捏的有些发青。
苏博文推了推眼睛,转身离去。
“三姐,这人是谁啊?”红线觉得奇怪,他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且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古怪?
“没谁,一个神经病罢了。”苏三起身,拉着她的手:“我们去结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