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贞娘微笑看着,并不说话,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一定会在孩子满月前把名字定下来的,世人都说名字定得越早,越表示对孩子的看重。孩子身体不好,怕取名被阎王记上生死簿的除外。
我朝第一个云贵总督的爱女满月,整个云南都轰动了,早在魏贞娘产女的消息传出之后,连周边的贵州、四川都收到了消息,想走门路的,闻风而动。贵州官场最有体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史大人那么喜欢女儿,但不妨碍他们,接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史仲竹示好。
满月当天,史府当街派粥饼,发鸡蛋,送衣服,把能给小孩儿祈福的所有,都包干了。贵州官场上的诸位大人也表示长知识了,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孝女”的史大人,要知道木府外面的血还没洗干净了,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
不怪贵州官场反应不过来,史仲竹以前做事,即使是出兵镇压夷民,也有个好借口,遮羞帽,如今圣人要求得急,手段不免粗暴了些,没有了粉饰,真相就这么暴露了。
史仲竹才不管他们呢,一心和自家小女儿亲热,魏贞娘孩子啊坐月子起不来,史仲竹全程抱着女儿,递到赐福人手里都小心翼翼,即刻抱回,爱女之心立显。
给爱女过了个圆满的满月,史仲竹的重心,又重新回到了官场上,云南的改土归流事宜已经全面铺开,周有德虽然不作为,但政策还是有宣传的,云南挨着贵州、四川,那些夷民在大山中,可不是按行政划分生活的,之间互通有无,不足为奇。
不日,史仲竹接到了圣人“便宜行事、襄助军务”的圣旨,史仲竹大方的把圣旨递给周有德,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
周有德赞叹圣人对他的看重,表示云南在史大人的领导下,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更进一步。
史仲竹看着周有德前后嘴脸,心中冷笑。周有德写密折给圣人的事,写信给朝中御史,给荆远的事,史仲竹就是当时不知道,消息进了京城,史家自己会关注,他也就知道了。
史仲竹心中不忿,周有德尸位素餐,毫无作为,本想着他能稳定云南也是功劳,史仲竹也打算改土归流成功之后,送他一份功劳。奈何,周有德看不清楚,把云南当成自己的地盘,难不成还真想着在云南养老?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以他的资历,进京后,六部侍郎、尚书都可以,何必再云南浪费生命。果然是人老了,进取心也死了。
不管周有德的信息,史仲竹现在一心和时间赛跑,圣人的时间不多了,史仲竹也必须加班加点。
贵州、四川的改土归流初级阶段已渐进尾声,大环境下,先例在前,云南也没有负隅顽抗,自从木府人被杀之后,史仲竹的工作就推行的很顺利。顺利都是高压下的结果,必然出现反弹,这个反弹来的时间不定。所以,史仲竹现在唯一奢求的就是时间,等他熬过了这波反弹,把安稳的云南留给后来人。
世事不会等你做好准备再发生,4月,圣人山陵崩。
本以为熬过的冬日,到了春天,圣人怎会也会再多活一年,可惜御医医术再高,也敌不过阎王。
云南比较偏远,收到消息的时候,大量信息一起涌来。圣人山陵崩,太子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定在一月之后,要求各省布政使进京朝贺。
史仲竹打发人把府内的装饰全部换成符合礼制的,然后让魏贞娘主持内院搬家。魏贞娘坐了双月子,身体养了些回来,这样的家务,难不到她。外院就交给赤骥和护卫营。
走的时候,史仲竹有心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但又怕太露痕迹,只好拣重要的金银细软先撤走。新生的小宝贝,史仲竹取名叫珍珠的,也跟着一起上路。才几个月大的婴儿,跟着一起赶路自然危险,可比起放在云南托付给人照看,更危险。变数太多,史仲竹可不想上演十八年后再相认的戏码,也许,是黄泉再相见?
史仲竹身兼云贵两省,此次云南布政使周有德也要进京朝贺,云南的事宜,史仲竹没有交给右布政使来统领,而是交给了苏哲,这个领兵的来管。
云南可以预计的会有一波反弹,领兵的人来管理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史仲竹也有私心,苏哲更听史仲竹的,用自己的人不是理所当然吗?史仲竹终于明白结党是怎样加深的了,就算你一心为公,可一个能理解你政策意图的人来做事,对政事自然更好,而这个理解你意图的人自然更亲近你,慢慢会成为你这一党的人。公私已然分不清楚。
在迁就珍珠的情况下,史仲竹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京郊驿站住满了全国各地上京朝贺的布政使,都是封疆大吏,史仲竹也住进了驿站和各位互通有无,联系感情。
等了两天,尚未登基只能称嗣皇帝的准圣人,宣布各位布政使可以先回府,他现在不会召见任何人,一切事情等登基大典完成再说。
各位大人在京中都是有宅子的人,挤在驿站不过是为了给新圣人表个守规矩的态度,顺便和同僚交流感情。既然已经有了明令,自然各回各家。
圣人登基之前,查的紧,史仲竹一行,连保龄候府都没进,直接去了忠嘉侯府,等着圣人登基,尘埃落定,再看望家人。
好在礼部还是有效率的,很快就捋顺了整个流程,前后铺垫仪式略过不提,正式大典就只有一天。史仲竹站在所有朝贺外官的最前面,看着这位比他还小五岁的天子,一步步走来,头戴冠冕,身披龙袍,沐浴在阳光里,犹如神人,坐在了御座上。
顿时响起排山倒海的“万岁”之声,史仲竹跪在台阶下,都能感到这样澎湃的力量,高坐龙椅的圣人,恐怕更是自豪。史仲竹更加感受到了,为什么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登基大典上,圣人颁布了三道旨意,一是礼仪性的宣布继承大位,是上天和先帝的恩德,他会实行怎样的政策,保证国泰民安。二是朝臣最关心的定下了内阁八人,先帝后期,八人的名额没满,先帝也没有补足,如今圣人宣布的八人名单即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袁杰、史鼎、何德、司徒怡、万重、陈经纬、史仲竹、荆远,八人资历政绩都够了,入内阁名正言顺,只是史仲竹和荆远年纪都小,史仲竹还不到四十岁,不到四十岁的中央常委,怎么样都不和时宜啊~第三道旨意是加恩。减免赋税、遣散老弱兵丁、加开恩科。
所有礼仪程序完成之后,史仲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忠嘉侯府,下人来报,大爷回来了。
“安安,他怎么回来了?”史仲竹惊讶到,连忙让人去通知魏贞娘。
史安才十二岁的时候,史仲竹就做主把他送到了万里书院,如今想来已是四年没见。当初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少年。
史安着淡色长衫,进门便拜倒在地:“不孝儿给爹爹请安。”
“好了,起来吧,一家人不用讲礼,你怎么回来了?”
不带史安回答,魏贞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路唤着“安安,安安”而来,走进大厅,更是一把搂住不放,放声痛哭道:“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想死为娘了。宁宁和平平怎么没有一起来?”
“娘~”史安半大少年正式中二害羞的时候,抗议道:“您和爹能不能不叫我们小名啊,太丢脸了!”史安嫌弃到,这么嗲的小名,被同学知道了会笑话死他们的,好不容易外出求学,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小名了,怎么回来还是逃不过!
“名字怎么了,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魏贞娘拉这史安就是一顿唠叨。史仲竹赶紧把他解救出来,问道:“你两个弟弟怎么没来?”
“爹,我上京主要是为了恩科,他们俩现在还是秀才,来的有什么用。”
“这次恩科……”史仲竹正要给史安谈正事,下人又来禀报史鼎有请。
得,什么也不用说了,收拾收拾去保龄候府吧。史仲竹、魏贞娘、史安、珍珠,在的人,都一起去了。
到了保龄候府,魏贞娘抱着珍珠去后院拜见郑氏,史仲竹带着史安往内院大书房而去,到了地方才发现,史家所有在京城、能说得上话的都来了,包括旁支,乌压压一大片人。
第94章 家族进退路
史仲竹一家,因为带着个婴儿,路上耽搁了一下,是最后一个到的。史鼎坐在最高位,看见他们父子俩来了,指了个位子给史仲竹坐,史安站在史仲竹背后。史鼎才缓缓把目的讲出来:“今日召集诸位族人,为的是咱们史家第三代出仕的事情。这一代,年纪最大的是六叔家的孙儿,其次就是我的嫡长孙,我都押着没有让你们出仕,就是想想和诸位通个气。这一代什么时候出仕最合适?他们出仕了,我这样的老家伙退不退?什么时候退?”
那个史鼎称为六叔的老年男子,是京城史家第六房的,平日里族中杂事多是他在管,史鼎、史鼐忙不过来的时候,事务就交托给他办,在史家内部算是有头有脸。他起身说道:“族长,我看无甚可商量的,既然儿孙有本事,就让他们入官场历练历练,族长也无需避嫌,您现在名义上是二辅,实际上袁杰就是个吉祥物,权柄在握,更能荫蔽史家。”
对于这样的言论,史鼎、史鼐是理都不想理,既然把人都召集起来了,自然必须要商议的理由,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看到在场的族人,还是有点头的,史鼎翻了个白眼,拿眼睛斜了一下史伯松,史伯松作为下任族长,自然担负起了解释的责任。
“六叔爷此言差矣,族中能人众多,自然可喜可贺,只是在朝堂上占的位置多了,难免引起其他家族的不满,就是圣人,恐怕也不愿意,有史半朝,王全朝之类的出现。”
“当初王谢之家是何等煊赫,我们还不到他们一半儿呢!”史六叔道。
“所以,现在朝堂已无所谓的王谢。”史鼐淡淡道。
史仲竹接过话头,诚恳道:“如今,科举已取代九品中正;恩荫与军功并重,但已经偏向军功;举荐还在实行,但除了少数一两个,居高位的,都是科举、军功晋升。诸位,还看不透吗?”
“耀昀说的很是。”现在小一辈在场,史鼎也没有叫史仲竹的小名,告诫族人道:“我和三弟算是恰逢其时,当初圣人要拉拢勋贵,我和三弟又有救驾之功,才勉强上位,后人想走这条路已经是不行了。所以,我这些年才日益重视族学,就想要族人都从科举、武举、军功晋升,这样名头好听,前途也大。”
“那族长的意思是……”
“我如今坐在二辅的火山口上,耀昀也入了内阁,外面人说起我们史家来,一门三侯,父子阁老,端是显赫,但我们自己要有自知之明,需知盛极必衰。我固然可以贪恋权位,提拔族人,可过个几年,全族都要给这些身外之物搭进去。”史鼎道。
史六叔不解道:“袁杰八十岁的人了,还死不挪位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动不干的,圣人也看中族长您呢!”
不怪史六叔,世情如此,只要家族中有一人居高位,整个家族的档次都被提起来了,谁会主动走下高台?自己不愿是一方面,亲近族人也不愿失了这样的靠山大树。
“袁杰不肯退,是因为他退了,袁家就垮了,就凭他那个做了三十年,还是礼部侍郎的儿子?侍郎都是圣人看在袁杰的面子上赏的,子孙凋零,仇敌虎视眈眈,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