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连同拉着她的手,转头急急吩咐道:“快把顾医生找来……快!”其实也不用他吩咐,边上的丫头已经踩着小碎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几个穿了白袍的医生脚步冲冲而来,万分紧张地给唐宁慧做了详详细细的一番检查,又问了数个问题,最后终于是如释重负地道:“曾先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好好养伤。”
闲杂人等俱退出去后,曾连同牢牢地握着唐宁慧的手:“你终于醒了。我真的很怕……怕……”他连说了两个“怕”字后,便没有说下去。
静默了一会儿,又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护你周全。”
最后,曾连同深深地凝望着唐宁慧:“你醒来就好。就好!”
一段时间后,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唐宁慧的病一日好过一日,因靠近年关加上曾大帅的寿辰,曾连同便安排唐宁慧出院。
胸口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曾连同怎么也不让唐宁慧乱动,最多是让巧荷等几个丫头扶着在院子里稍稍走动。但因外头天寒地冻的,走动的时间由他规定了,只能用过午膳后。
这日,从一清早开始,便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白毛大雪。到了午后,院子里已经积了白白厚厚的一层了。
午后的散步被这不速之雪给破坏了。曾连同也没有出去,在边上与笑之玩耍,见大雪一直不停,便拧了笑之的脸道:“要是雪这般一直下,明儿一早爹陪你堆雪人。”乐的笑之直拍手:“好,堆雪人。我最喜欢堆雪人了。”
曾连同又说起了曾万山的大寿,道:“爹的寿辰,按往例是在寿辰前一日晚上,全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顿饭,提前为父亲大人祝寿。”
既然要祝寿,是否要备一份寿礼?唐宁慧还在沉吟,只见曾连同含笑对她道:“来,你跟笑之陪我去一下书房。”
进了曾府后,曾连同的书房她倒是从未踏入过。跟着他进去后,这才发现他书房里头内有乾坤。最外头,显然是平日晚上处理公事的。再推门而进,便是个内书房,里头摆了满了书籍词典之物。
靠窗的位置有一排西式沙发,对面则有一个黄花梨木的条桌,上铺了宣纸一张,笔墨砚台都齐备。
曾连同却站在了条桌边,有条不紊地铺开了宣纸。
哪怕是没见过猪跑,但也吃过猪肉啊。瞧这阵仗,显然是要画画。唐宁慧狐疑地瞧了曾连同一眼,这厮一身军装,腰间还别了把枪,举手投足,威风凛凛,气度非凡。这左看右看的,哪里像是个会舞文弄墨的人哪?
只见曾连同把笑之抱起,放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微笑地拍了拍儿子的头:“笑之,来,爹要画画,你在边上帮爹磨墨。”
笑之拍着手,连声:“好,好。”唐宁慧上前替他挽起了衣袖,笑之便道:“娘跟我一起磨墨。”唐宁慧便执着他的小手,慢慢在砚台里头画圈研磨。
四下里搁了碳炉,书房里头温暖的紧,母子两人含笑吟吟得在旁,此情此景,当真犹如画中美景一般,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若不是他回宁州,他再次遇到她,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直到笑之研墨完毕,唤他:“爹,我们好了。”曾连同这才回神,取了湖笔,蘸了墨汁,凝神静气,开始下笔。
只寥寥数笔,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已经在他笔下勾勒了出来。笑之拍了着手:“爹,我瞧出来了,你画的是个孩童。”
曾连同回以一笑,继续下笔。笑之惊叹连连。
半晌后,一大一小合作的一幅画便已经落成了。在翠竹林中,几个孩童正在放烟花爆竹,神情憨态可掬,惟妙惟肖,但却无一相同,最右面的小童手里拿着竹竿,竹竿顶部有蝙蝠,灵芝,梅花鹿。
这是一副祝寿画。蝙蝠,灵芝,梅花鹿,寓意“三多”——多福,多寿,多禄。
唐宁慧轻轻垂眸,讶异之余,只觉心头那幽微的酸涩又泛了上来。他当日到底隐瞒了她多少?是他藏的深呢,还是自己的一对眼珠子是画上去的,竟昏了头了,什么也瞧不出来?
曾连同搁下笔,对笑之道:“后天是祖父的生日,笑之在画上写几个字可好?”笑之望向了唐宁慧,显然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唐宁慧道:“笑之才练字不久,平时只是涂鸦而已。祝寿那日,必定人极多,写在画上面让旁人看了去,岂不叫人贻笑大方。”
曾连同摇头:“错。只因是笑之的字,才金贵着呢。我爹大寿,周兆铭等人早半年就已经去张罗寿礼了,论心思,论揣摩功夫,我哪里及得上他们分毫啊。我唯一强过他们的,不过是我投胎投的好,是我爹的种而已。”
曾连同对着唐宁慧淡淡微笑:“以我爹如今的地位,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他戎马倥偬一辈子,心思啊,其实与每一个老人一样,不过是想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曾连同这般一说,唐宁慧才知道这寿礼里头还有这般花样,便也不拦着了。在旁,看着笑之用稚嫩的笔迹地写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虽然与画不相衬,但至少也端端正正,一眼看去便知道是用心写就的。
曾连同完成了寿礼,心情极好,便对笑之道:“爹要不也给我们笑之画一副画像吧?”
笑之乐得蹦蹦跳:“好啊,好啊。还要娘的画像。”
曾连同回答笑之,视线却落在唐宁慧的侧脸上,笑吟吟地道:“好,还有你娘的。不过,这次爹用另一种画法,洋人叫素描……是爹以前在留洋的时候学的,你若是喜欢的话,爹今天便开始教你怎么画?这个比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画要简单容易许多……”
好半晌,最后笑之双手执着一个本子跑了过来:“娘,你看,爹画的,像不像?”
唐宁慧抬头,只见纸上寥寥数笔,却勾画出一个女子的温婉的侧脸线条。这不是她是谁?
那个下午,唐宁慧披着羊毛厚毯,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欣赏漫天飞雪,饮着丫头送上来的桂圆红枣茶,看着曾连同手把着手,一笔一画地教笑之,认真严谨的竟如教书先生。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别有一番味道。
到了寿辰前一日,照例是在万福堂用膳。那一日,亦是下雪,曾连同带着笑之与唐宁慧便沿着走廊抄手绕过院子去万福堂。
此时已是深冬,走廊外荷花池里碧波犹在,但只剩了残叶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颤。
才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一个极尖锐的女子声。曾连同和唐宁慧对视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唐宁慧听那咄咄逼人的语调,显然就是六小姐曾和颐。
“是,我就这般蛮不讲理。那个姓吕的狐狸精就千好万好,是不是?”
“你现在是看我嫌烦了,看到某些狐狸精,眼睛就发直,怎么也移不开。”
孙国璋显然也极怒:“你也忒不讲理了!”
曾盛颐却得理不饶人:“我不讲理……昨儿在宴会上,我看你跟她说话,后来……后来还偷偷地跟着她去了后院……可恨我没有抓到现行。”
孙国璋不说话。曾盛颐:“我说她狐狸精有错吧。要不是靠着狐媚劲,把我姐夫迷得七晕八素的,你以为她有资格出席昨儿的宴会。等我姐夫的新鲜劲一过,看我大姐不把她的皮给剥了!”
“你这么恶狠狠地瞪我作什么……我知道你与她本有婚约。当年住在一起,便已经不清不白了……她的床上功夫你最清楚……”
只听“啪”一声肉贴头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有人动手了。
只听曾盛颐拔高了音调的“哇”一声哭音传来:“好啊,孙国璋,你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不要脸的打我……”显然是气急败坏:“我去找我娘,看她怎么收拾这个狐狸精。”
一阵杂乱踢踏的脚步远去。不片刻,又有脚步追随而去。
☆、第44章
唐宁慧脸色发白地抬头望进了曾连同的眼,只见他的眸底也有不小的波动涟漪:“姓吕的?六小姐说的难不成就是周璐?”曾连同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瞧着情形j□j不离十。”
唐宁慧得了这话,身子晃了晃,脸色越发白了起来:“原来那孙家少爷竟是六姑爷孙国璋?!”曾连同不解其中意思,浓眉微蹙:“什么?”
唐宁慧便压低了声音把周璐告诉她的往事拣了重要的说与曾连同,又问:“周璐让你帮忙安排,只说把她安插在周兆铭的身边吗?可曾有一字半句提过六姑爷孙国璋?”
曾连同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与她联系的极少,每次都是她在暗中给联络人留下口讯与我。你住院昏迷的时候,她曾去接头的地方询问过你的情况,后来你好转出院,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会得到消息的。”
唐宁慧中枪昏迷的时候,周璐得讯后急的团团转,只是无法抽身去医院。只是这些事情,唐宁慧等自是不知。
两人沿着走廊慢走慢行,穿过了花园的月亮门。此时,只听曾静颐的声音似笑非笑的传来:“吆,七弟和慧妹妹真是恩爱呐,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真是羡煞姐姐我了!”
两人抬头,见曾静颐身着紫貂大衣,正站在不远的转弯处。原来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万福堂附近。
由于丫头婆子们抱着笑之走在后头,虽然落了一些距离,但因所说之事极隐秘,所以两人便交头接耳,凑的极近。那画面落在曾静颐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味道。
曾家四位小姐,除了五妹曾盛颐与夫君热衷美术绘画之艺术,留在国外,一直不愿回来外,其他三位,大姐曾方颐,还有她,在挑选夫婿时俱都是母亲一手操办。虽然自己的夫君与姐夫周兆铭汪季新当年年轻的时候也算仪表堂堂,文功武略方面也算各有所长,家世也都不错,但终归是旧时婚姻,始终了解的不够。台面上夫妻和睦,但私底下总是有些不为人道之事。
姐夫周兆铭极好女色。起初几年也算循规蹈矩,但在大姐产下儿子后,便按捺不住,开始露出了狐狸尾巴。因他一个武夫,大姐本就不喜,见他如此,更是嫌恶。但周兆铭带兵自有一套,颇得父亲重用,这十年来下来,在军队也笼络了不小的势力,如今倒是母亲最大的依仗。母亲再三叮嘱大姐,说什么男人好色那是人之常情,就跟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j□j一样。只要他还顾着家,顾着你和孩子,我们做女人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也当作没看见。大姐虽然咽不下去那口气,但也无法子。还要用母亲交的法子笼络周兆铭。
而自己的夫君,在这方面则更是难以启齿。喜欢女子倒也罢了,偏偏还好龙阳。外头的人总以为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可她能怎么着,难道跟一块石头生孩子不成。但汪季新却是个八面玲珑人,在外人面前做得滴水不漏,也给足她各种面子。所以她只好打落牙齿合血咽。
正因如此,后来小妹曾和颐在大学学堂里,喜欢上了孙国璋,她与大姐便帮着小妹在母亲面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娘,你一直最宠小妹,难得她这么喜欢这个姓孙的,你就点个头吧。”
“孙家虽然与我们家不能相提并论,但也算出身,那姓孙长的玉树临风,可俊了,小妹跟他站在一起当真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的登对……”
后来小妹曾和颐又哭又闹,嚷嚷着绝食,终是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