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
她们走到山洞一角,有一面布幅挂起作屏障,这就是「小水点」的闺房。地下铺了好几个麻包,再加上一张被褥,这就是她的香床。意莎皱起眉头,口上没说什么。
「小水点」道:「你不要客气,就当自己的家一样,别看轻我这居处,这是全山洞最乾净的地方了。鲁易叫你和我睡,证明他有眼光。」
这晚,意莎就此睡下。由于环境陌生,一时不能入寐。而「小水点」也很热情,不时对她说这说那。
「你『跟』鲁易有多久了?」大概由于在山洞生活日久,「小水点」说话直率异常。
意莎脸上一红:「我们只是朋友,认识不过一星期。」
「别告诉我鲁易没和你睡过?他是『急先锋』,女人在他手上,很少漏网的。」
意莎默然片刻,道:「他没有碰过我。」
「啧啧,如果你没有说谎,那就是一个奇迹。跟鲁易一个星期,而你还是处女!难道你们是分房住的?」
「我们住同一个房间,我睡沙发。」
「哈哈,更笑话了。鲁易什么时候竟变成一个柳下惠?明天我要问问他。」
「你呢?」意莎想把话题改变。
「我是不在乎的,我喜欢跟谁睡,就跟谁。这里的男人,差不多我都和他好过。」
意莎吐吐舌:「想不到你这么风流。」
「小水点」耸耸肩道:「这是没有法子的,我们过的生活是『今朝不知明日事』,所以谁都不为将来打算。能够快活就快活,和谁在一起没有关系。这样也好,不会有感情牵挂。再说,这里男多女少,如果我们女性不放松一点,很多男人会十分苦闷的。」
「你们靠打鱼为活?」意莎问。
「难道鲁易没告诉过你我们是作什么的?」「小水点」又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们像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互相不问对方的事。」
「你们两人真神秘,我还是不说的好,留给鲁易自己告诉你吧。」
「小水点」本来还想说什么,有个男人隔著帷幕轻轻叫她:「小水点……」
「小水点」爬起身来,走出帐外,意莎听见她和那男人窃窃私语。「小水点」道:「我有客人。」男人道:「你到我那边来……」下面的声音更细,听不清楚。忽然「小水点」娇嗔道:「你这坏蛋!」似乎是那男人拥吻了她。她心软了,回进帐来,对意莎道:「你先睡,我有事情出去商量一下。」
意莎道:「请自便。」
「小水点」披上一件外衣,两腿光秃秃的,就这样随那男人走去,意莎偷偷爬起来,在帷幕上露出眼睛向外望,见他们走到那男人睡的地方坐下,这时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山洞内没有火光,只有一两盏吊灯,光线并不明亮。意莎隐约见到「小水点」和那男人拥抱在一起。不久就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她显然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不在乎旁人窃听,而在其他被窝中也有男女的笑声,不止他们一对。意莎回到自己床褥上,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况味。
第二天起来,意莎和大夥儿一起吃早饭。鲁易似乎很忙碌,一忽儿和这些人交谈,一忽儿和那些人耳语。他的说话带来一种兴奋的气氛,不久,山洞一角乒乒乓乓,有几个男人用长军刀打起来。
意莎见这些人真刀真枪的打,吓了一跳。恰巧「小水点」走过来,便问:「他们在干什么?」
「在练武。」「小水点」答道。
「他们不怕砍伤对方?」
「不会的,在重要关头时,大家都有分寸。就算真的划了一道口子,那也是家常便饭,不算一回事。」
谈话间,又见有些人在对著移动的靶子开枪,有人在练摔角和殴击,一时充满火药气味。
「小水点」自豪地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枪法?」
「连你也会开枪?」
「你看我的。」「小水点」带她走到一队练枪的汉子旁边,排在他们身后。每人射三枪,不一会,便轮到她。
她举起枪来,对靶子瞄准。那靶子是移动的人形木牌,她连发三枪,有两枪射中人形的眼睛,一枪射中他的头颅,意莎拍手叫好。
「小水点」放下枪,对她道:「我还会两手柔道,在普通情形下,一个男人想要欺侮我,可不容易。」
旁边一个汉子插口道:「谁敢欺负我们的『小水点』,除非她甘心情愿被人欺负!」众人大笑。
午后,鲁易和意莎坐在一角谈话。
「现在也不必对你隐瞒了。我们是海盗,我是这帮人的首领。」鲁易说。
意莎虽然也猜到一点苗头,但听他亲口道出,还是禁不住全身一震。
「你害怕吗?」
意莎默然。她想起鲁易说过的话:「你死尚不怕,还怕什么?」
「我们虽是海盗,但不发不义之财。我们伏击的是那些私枭,他们在这一带很猖獗,勾结官员,明目张瞻地把货送上岸,我们抢他们,可以说是黑吃黑,他们把我们恨得牙痒痒的。」
「你不怕他们报复?」
「他们想不出法子。这是我们匿居在此处的原因,就算他们能找到这个岛,只要他们一登陆,我们已警觉了。如果来的人少,我们就歼灭他们;来的人多,我们就逃避。他们无奈我何。」鲁易豪气地笑道。
这是意莎认识他以来,谈话最多的一次。
「今晚我们要出去做一趟买卖,你跟不跟我们同去?如果害怕,可以住在这岛上。明天我们就回来了。」
「『小水点』呢?」
「她也去。」
「那么我去好了。」
「很好。给你一枝枪自卫,你跟『小水点』学学怎样烧枪。」
鲁易的谈话至此告一段落。这晚黄昏时分,鲁易的部下饱餐战饭,在另一个出口悄悄登上一艘汽船,这船停在港湾深处,有树丛掩蔽,轻易不会被人发觉。一行四十人,占了岛上夥众的三分二;连同意莎,都上了船。
这夜没有月色,海面很黑。但天气清爽,海浪也不大,人人情绪高扬。这些人看来并不怕死,反而怕没有事做,闷在山里。
鲁易在船楼观察和指挥航线,又要留意有无官方的船只。这时充分表现他的重要性,人人以他的指示为依归。他的观察稍有错失,全船人的生命都可能断送在他手里。航行三小时左右,他们的船只慢下来。「小水点」兴奋地告诉意莎,已经发现目标,远处有一个黑影停著不动,那就是走私船,可能正在把私货送上岸。鲁易指挥船只在不为对方注意的地点靠近岸边。他们分批乘小艇上岸。意莎没有作战经验,留在船上。
大约有三十人上了岸,有的携带冲锋枪,有的带手榴弹,有的带手枪、锋利的长刀。「小水点」除了带武器外,还带一袋救伤用品,随时准备替同僚裹伤。
他们去后,海面一片沉寂。不知怎的,意莎的心也加速跳动起来。
大约半个钟头后,岸上忽然发出卜卜枪声。接著是一片喊声和打杀声。从船上可以望见岸上有断续的火光出现。偶然夹杂一阵凄厉喊声,在寂静的晚上特别惊心动魄,似乎是一个人失去生命前的最后呼喊。
意莎心下默默祈祷,盼鲁易不要受伤,也希望「小水点」不要遇害。她曾经有一个时期对生命漠然,活著也觉得毫无意义,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关注起来,只觉鲁易和「小水点」都像是她最亲的亲人,她真怕他们两人出去,只得一个人回来。
枪声持续的时间实际只十分钟左右,但在意莎心内已觉漫长得可怕。令她略为宽心的。是还未听过女性负伤的叫声。大概「小水点」没有出事。她现在已明白她平日的心情了,在经过这样出生入死的场面后,谁还计较什么小小得失?和哪一个男人睡觉又有什么要紧?
船上留守的其他人员也同样关心战斗情形。不久,岸上有人吹响数声海螺,船上人喜道:「我们胜利了。」
「真的?」意莎不自觉地跳起来:「现在他们马上要回来了?」
「不,大概还要押著俘虏上船,去查看其他尚未及运上岸的走私货品。」一个叫皮叔叔的年纪较大的汉子答道。
果然,不久就有数只小艇向那走私船上划去。皮叔叔把一具望远镜借给意莎观望。就在那几只小艇以不同方位靠近走私船的时候,一排火光忽然从船上射出来。接近船身右侧的小艇有二三人中枪,还有人堕下海中。意莎心头狂跳。接著四面枪声交响,几只小艇与船上走私余党激战。
皮叔叔叹道:「那船上人不顾俘虏的死活。」
忽听隆然一响,小艇有人将手榴弹掷上船头,发出耀眼火光。
未几,枪声沉寂,那走私船显然已受控制。
「我们胜利了。」皮叔叔再一次说。
半个钟头后,四五只小艇分别把战利品载回来,受到船上人的热烈欢呼,小艇把战利品放下,又继续回去搬运。艇上不见鲁易,也不见「小水点」,意莎关心他们的安危,却不便开口询问。
第二次,几只小艇又把战利品搬回,依然未见他们两人。
直到第三次,意莎才看见一只小艇上有一女郎衣裙飘飘,正是「小水点」。她心中高兴,大叫「小水点」的名字。「小水点」也挥手和她招呼,可是未瞧见鲁易。
那小艇渐渐靠近,意莎忍不住了,问道:「鲁易呢?」
「小水点」向艇上一指,道:「他不能动,两手断了。」
「噢,」意莎的心一沉,一阵浓重的伤感涌上心头,眼泪不由自主簌簌落下来。
这时小艇已系在船旁,在淡淡光线下,意莎见一人横躺在艇上,正是鲁易,一件外衣遮盖著他的上身和两臂。「小水点」和另外三人爬上船来了,只有鲁易,还是照样躺著。
「你下去瞧瞧他。」「小水点」对意莎道:「他在叫你的名字。」
意莎望著那黑黝黝的海水,本来有点害怕。但由于对鲁易强烈的关怀,使她壮起胆来,她沿著绳梯爬下去,踏足小艇,见鲁易闭上眼睛,呼吸沉重。
「鲁易,你怎样了?」她想摸摸他的手臂,却又不敢碰它,料想那外衣下面,两只断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鲁易的眼睛微微张开。「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也是。」意莎泪流满颊。
「你能……亲亲我吗?」鲁易低声道。
意莎俯下头,在他那胡子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我的唇。」鲁易道。
意莎脸一红,但这时也不计较了,便亲在他的嘴唇上。
忽然一阵哄笑声,在船上船下同时爆发。意莎只感腰间一紧,鲁易两条铁也似的臂膀,忽然紧紧搂著她。他哪里受伤了?比一只牛还强壮!他身子一转,把意莎压在身下,一面大笑,一面在她唇上、脸上狂吻不停。
意莎这才会意过来,他的受伤只是伪装的。自己真傻,竟会相信他!他是这帮人的首领,若然受伤,怎会人人无忧戚之容?唉,这个当可上得大了。
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气恼,又有几分羞窘,不过在鲁易的热烈亲吻下,她终于完全融化在他的男性魅力中,不禁随著众人笑起来。
鲁易把她抱上船头,高声叫道:「弟兄们,让我们开香槟和威士忌庆祝!」
顿时,一片欢腾之声,响遍全船。鲁易吩咐皮叔叔把风和掌舵,向山洞驶回去。他走下舱中,和众人狂欢起来。
这种真正的彻底的欢腾,是意莎所未见过的。经过一场出死入生的斗争(他们只有三人受伤,无人死亡),大家忘记了一切顾忌和拘束,扭开无线电,播出热情的南美音乐。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狂饮,有的翻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