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时代活了十七年,随遇而安便是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她一直觉得,有所求的人生总会被失落、失望、挫折等包围,于是她安之若素,在景府一隅偏安生活,不过分追求奢华,不过分追求舒适,景府的人给她什么,她便接受什么。哪怕是爹爹给她揽来了如此一门婚事,她也觉得是件好事。宇庆宁是庶出,往后兄弟便是要分家的,也能独立开府,不必同许多人住在一起,自然也不用被是非所捆绑。她也一直坚信,连穿越这种事都被她摊上,想必姻缘也不会差,哪怕宇庆宁的名声再不济,顶多却也就是纨绔子弟的那般作为,只要她同他相处时间长了,她相信自己定能将他潜移默化。
景宫眉一直是如此无欲无求过来的,在景府的人看来,她分外乖巧懂事,从不任性胡闹,因而颇得几位兄长的喜欢。如今嫁到了宇府,她突然明白,也许只有山中隐士才能避免不被是非所扰,自己身处人间,断是不能跳脱于是非圈之外的。哪怕自己不争不抢,也有心怀私欲的人无端接近。
景宫眉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书本上,她一直试图在宇府过着如在景府的日子,所以只有事情找上她,她才会应对。她甚至不知道宇庆宁终日里在外头做些什么,宇庆岩又在做些什么,如水阁的陈月娘又在算计些什么。如此看来,自己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今日宇庆宁待她亲昵,她却分外来气。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的这个相公深不可测,表面上似乎是风|流公子纨绔子弟,但从打击乔家的架势看来,又是个不可惹的角色。像这样的一个人,缘何名声这般轻佻呢。
她又叹了一口气,右脸贴着书,侧头看向门外暗沉的天光,鬓边几缕秀发下落,恰好遮了她的眼。宇庆宁是她相公,她可不想弄什么和离去寻找爱自己的人,她向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只觉得感情是靠培养的。宇庆宁说不定往后就会是个称职的相公,慈爱的爹爹。想到此她又有些咬牙切齿,这个相公太难掌控。她会因他的接近有微弱的愉悦感,却也会因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略感不安。这种喜悦与不安交替出现,才让她莫名来气,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
景宫眉哗得抬起头,恰好紫俏端着新沏好的茶进门,瞧见小姐脸上有几许懊恼,忙笑道,“小姐又想到什么令人气恼的事了?”
景宫眉轻叹一口气,将书本搁在了书桌上,下了靠椅走到了圆桌前,宝蓝色齐胸襦裙上绑着的白色绸缎随着裙脚涟漪微微晃动,她将身后扎着头发的银色头带子扯松了,用手拨了拨后头还未全干的头发,忽然笑了笑道,“我突然觉得,还是做个俗人好。”
她亮晶晶的双眼看着那粉彩小口茶壶出神,随即抬头道,“紫俏,你就在这待着吧。我去后院书房看看。”想了解宇庆宁这个人,先从书房找起。
后院书房是宇庆宁的地方,紫俏愣了愣,见小姐一脸若有所思,她笑了笑,“好。小姐有事便叫我。”
景宫眉应了,便漫不经心地出了房间,踏着一路红纱灯的光到了后院。后院的书房黑着,里头似乎没人。
芷兰正在院里头的石桌边坐着打瞌睡,瞧见景宫眉进来,她慌了一下,忙不迭站起来行礼,“三少奶奶。”
“嗯。我去书房,你随意吧。”景宫眉摆摆手说道。
芷兰踟蹰了一下,少爷这个时辰恐怕正在书房内打盹呢,她想同景宫眉说声,可又担心若是三少奶奶本身就知道,她岂不是多嘴了么,她动了动嘴皮子,却憋出一句,“少奶奶,要不奴婢替您把书房的灯点上?”
景宫眉摇头,“不必了。我就找本书而已。”
她边说边朝着书房走去,身姿苗条,身后的青丝如绸缎一般。芷兰看得呆愣,随即懊恼地退了下去。
景宫眉进了书房,便将门给合上了。
书房里头的两扇窗都打开着,窗檐下挂着的红纱风灯微微摆动,将书房内的靠窗的书桌照亮了一半,细软的宣纸在纱灯光下闪着微弱的莹光。古朴的甜白瓷圆形瓷筒搁在桌上,插着好几支或粗或细的狼毫笔,笔筒旁搁着一个绣了喜鹊的扇套,绣工不凡,看上去有些年头。
书桌旁边隐在暗处的是高大的博古架子,博古架子将书桌后掩得墨黑一片,景宫眉站到了书桌后,左半边脸被红纱灯光照耀,勾勒出小巧的轮廓,那发丝也显得发红,同鬓边的细绒毛一般显得分外可爱。
景宫眉看向宣纸,将上头胡乱搁着的沾了墨的狼毫笔拿开,只见宣纸上头的字迹清隽潇洒,行云流水的几行字仿佛一气呵成。她细细看着,便觉这字的气质同宇庆宁的分外契合。她抿着唇笑,娇俏却静谧的模样却落入了房中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中去。
景宫眉正欲看其他东西,另一扇打开的窗忽的吱呀一声响,闪进一道黑影,动作迅疾,宛若一阵风。
景宫眉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侧忽然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紧接着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快速带进了书桌下黑魆魆的那方寸之地中。
景宫眉不敢乱动,她坐在地上,那人的右手饶过她颈项捂着她的嘴,将她揽在怀中。因地方小,她的双腿弓着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就仿佛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般姿势异常暧昧。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景宫眉便晓得此人是宇庆宁,想到方才自己偷偷摸摸在书房里的举动怕是都被他给瞧见了,不禁红了耳梢。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旁边的博古架子上有轻微的翻找声,间或有书本落地,还伴随着男子低低的咒骂。景宫眉心跳激烈,方才的羞意便退了去,只一个劲地侧耳倾听。
宇庆宁转头听那贼的动静,心绪却时不时被手中传来的温热呼吸与滑腻的肌|肤所吸引,他暗骂自己心猿意马,将头别开,却总有细细的少女兰花香萦绕在鼻尖,惹得他面色微热,心跳也快了几分。
不过一炷香,屋内动静便没了,很快就听到了人影越过窗台离开的声音。
景宫眉松了一口气,见自己还被揽在他怀中,脸上一红,急忙要挣脱开来。
“娘子偷偷摸摸在为夫的书房内做什么呢?”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捂着她嘴的右手得寸进尺地揽住了她的腰身。
景宫眉心虚,挣扎着起身,却一头撞到了书桌的下方,痛得往后一跌,又被宇庆宁抱了个满怀。
“啊,原来是投怀送抱来了。”宇庆宁笑,眸子透亮。
“你胡说。我只是无聊罢了。”景宫眉红了脸,庆幸四周幽暗,没的被他取笑了去,“你放手,我要出去。”
她局促地退开了些,然后想挪出去,未料身后的人忽然紧张兮兮地说了句,“他回来了。”
景宫眉一听,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整个人恰好又窝进了宇庆宁怀中。她十分紧张,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宇庆宁却咧嘴无声一笑,右手索性又放回到她腰间,温香软玉在怀,他顿觉惬意万分。
呆了半响,除了屋檐下风灯的晃动声,没听到任何声音,景宫眉有些狐疑,感觉到腰上那不安分的爪子时,她这才发现,宇庆宁刚才只是唬她。
景宫眉恼羞成怒,啪得打开了他的爪子,然后钻出了书桌站了起来,脸气的通红。
身前一空,宇庆宁又有了莫名的惆怅感,他优哉游哉从书桌下出来,嘴角擒了一抹笑。
“无赖!”景宫眉骂了句,见他高出自己一个头,有无形的压力迫来,便转身想走。却不料脚下踩上了一只笔,那笔一滚,她脚下一打滑,景宫眉轻呼一声整个人便直直往后倒去。
宇庆宁顺势将她揽在怀里,然后一起倒在了书桌旁边的地上,他的右手搁在她颈项下,整个人却趴在她身上。
景宫眉大窘。
“娘子,你果真是来投怀送抱的。”宇庆宁笑了笑,俯身在她双唇上啄了啄,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又嗖的压了上去,轻拢慢捻般深入掠取,直到她唔了一声,他才忍不住轻笑出声,窘得景宫眉即刻抬头起身,又一头撞上了他的额头,痛得眼角泪水汪汪。
此时,紫俏举着小纱灯猛地推开了门,她方才听到了景宫眉的轻呼,便拿了纱灯过来。
灯光一照,书桌下躺着的两人双双看了过来,一个面色酡红眼带桃花,一个嘴角擒笑满脸惬意。
院里有丫头赶在紫俏身后过来,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紫俏神色不变,板着脸哗啦一声将门合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招呼众人离去。
“无事。看到了两只偷吃的大老鼠。”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36。临水轩的戏
景宫眉大窘,双手一推宇庆宁,随即匆忙站了起来。
宇庆宁但笑不语,只是挑着眉透过窗檐透进来的光看着她,“娘子还是挺享受的么。”
“嘁。”景宫眉红着脸,“刚才偷进来的人,是谁,来找什么?”
宇庆宁晓得她想转移注意力,也懒得揭露她,只是笑了笑道,“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找的是什么,想必娘子也该晓得。”
“天机卷。”景宫眉蹙眉道,“不过天机卷不是在悟华大师手中么?”
“那人定是找不到,这才来我这的。”宇庆宁敛了笑意,“知道天机卷是我娘写的人,不是宇家便是秦家。”
“也有可能这个消息泄露了啊。”景宫眉走远了些,渐觉脸上的温度终于不那么灼热,松了一口气。
宇庆宁笑,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有韵味,“那便难说了。”
他没再出声,似是在想些什么,景宫眉踟蹰了会,便转身离去。
宇庆宁瞧见她出门,嘴角又挑了起来,他右手细长的手指互相捻了捻,上头粘着乌黑的墨,他又看向地上被她踩过的笔,俯身捡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缕复杂的笑意。
紫俏正在替景宫眉铺床,瞧见她进来,免不了要打趣一番。
“咦,小姐,你还回来睡吗?”紫俏将薄薄的毯子叠在里床,笑道。
景宫眉脸色微红,“我为什么不回来睡?”
紫俏没有答她,只是摆了摆手道,“姑爷还真是没用。”随即出房了。
景宫眉一怔,颇觉满头黑线,她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躺,闭眼时满脑子都是宇庆宁那双透亮的眸子,恼得她捶了床几下,翻个身才渐次睡去。
五月的天亮的早,景宫眉一觉醒来方梳洗完毕,她出了净房,便听到当归在门外同紫俏低声说话。
不一会,紫俏便进来了。
“小姐,秦家的人正在正厅候着呢,送了一大堆药材前来,说是夫人想着小姐了。”
正厅?秦家还真是打算认同这门亲戚了么,景宫眉微愣,浅笑道,“是该去探一下了。”
正厅里候着的是先前来过的初六,他见到景宫眉出现,忙不迭行礼,笑道,“小的见过少奶奶,夫人差小的来送药材,说是给少奶奶补身子用的。”
“那宫眉就谢过夫人了。紫俏,打赏。”景宫眉笑,紫俏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银锞子送到了初六手中。
初六笑得眼睛弯弯,神色却不见谄媚,“小的谢少奶奶赏。夫人还让小的同少奶奶说声,身子好了便去夫人的院子里走走,夫人念得可紧了。”
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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