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舍南杂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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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舍南杂文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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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把悲伤的泪珠挂上了你的眼,

  曾把满墙的奖状连成片,

  向您许诺,我们的幸福并不远。

  但,老天少给了我一些时间,多给了我一腔遗憾。

  北风太冷,西风太酸,

  重重的乡愁啊,倾覆了我归家的船。

  幻起的青烟,那是我燃烬的思念,

  消失了不见,那是您手中的风筝线。

  我高飞天边,再看不见您的笑靥,

  婆娑的泪眼,奈何让一抔黄土埋葬了我的挂牵。

  亲娘啊,

  来世,再让我做上满桌的孝敬,

  跪奉到您的膝前!

月是故乡明
凌晨四点,我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桌椅,关好店门,跟老板一起坐在门前抽烟,侃一会儿大山,便各自开车离去。

  我放上CD,打开车窗,让凉风阵阵吹到脸上。远远的,脸盆一样大的月亮轻盈地挂在树梢之上。突然意识到,昨天,应是中秋。我便来了兴致,猛地调转车头,向着月亮快要落下的方向,开了下去。

  感觉开了很久,海风吹来咸腥的味道,四周越来越开阔,而月亮也似乎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我也似乎也有点儿受凉了,于是减慢车速,开到一条通向海边的小路。

  月光下,小路蜿蜒,车灯随着小路左右飘忽,像一条草丛中飞舞的银蛇。在能听见海浪声音的地方,小路到了尽头。我没有将车熄火,而是打开远光灯,自己下车,走进灯光里,一直走,一直走到海岸边。

  那是一处悬崖,脚下就是一片灰白的海浪激起的泡沫。更远处还有更多海浪,不断地涌过来,再留下一堆泡沫。

  抬头,我便又看到了一轮月亮。就像挂在树梢上的那轮一样,还是那么圆,那么大。这么大的月亮在国内是从没见过的。

  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中秋的晚上,吃过月饼,喜欢跟妈妈一起在门口的树下铺一张宽大的草席,我头枕在妈妈腿上,用双手圈一个筒作“望远镜”,看月亮上兔子捣药。不消说,“望远镜”里的月亮是那么小的一个,却也是我见过的最明亮的一个。

  这个时候,妈妈正在梦里,也许正在梦里拿着我的小手,一颗一颗地数星星呢。

  我耸了耸双肩,越来越冷了。那个脸盆一样的月亮,渐渐地接到了水面,在海那边一蹦一跳的。我恹恹地看着它。没等它彻底没入海底,便一扭头,迎着灯光,大踏步走了回去。

  那么亮,我是走在光里的。一直走着。

  回家的路上,东方已经泛白。但我自己知道,那不是最明亮的方向。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再次守候在母亲的身旁。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有兴趣用“望远镜”看兔子捣药。而要让母亲知道,只有她头顶上的那一轮明月,才能散发出最美丽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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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字文。相亲
七月朔。

  某夜观星象,西北紫气萦绕,颇有贵相。

  初七夜,入京,宿西郊。

  及子时,鹊啼窗外。

  启窗,欲观之。

  鹊尽入,惧而急趋。

  出厅门,失足,跌落阶下。

  时一人出,散发披肩。

  俱惊号。

  待定,细观之,貌甚美,叹为天人。

  执其手,延之后堂,奉之茶。

  稍慰其心,俱语相亲事。

  姻缘乃定。

一兜地瓜
一九五九年秋天,姥爷去世,姥姥病重,妈妈十八岁,下面有三个弟弟。缺衣少食的年代里,这样的一个家庭,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作为家里唯一的整劳动力,妈妈辍学了,照顾病重的姥姥,年幼的舅舅们。

  她每天很早都要起床,喝几口凉水充饥,便挎上篮子出去挖野菜了。

  村子周边的野菜都被人挖光了,连能吃的树皮都剥光了,妈妈要走到很远的地方,才能勉强挖到一些可以吃的野菜,剥到一点树皮。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用这点儿野菜树皮给大家做饭吃。

  有一天吃过早饭,妈妈让两个年龄稍大的舅舅在家照顾姥姥,自己便带上小舅舅出去挖野菜了。

  在村东面出去大概十里的地方,有一条深沟,地势比较险,所以来挖野菜的人也比较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发现沟沿上已经像被翻过土一样,连一棵草都找不到了。妈妈便试图从沟沿往下走,去沟底碰碰运气。原来沿着沟岸生长的大片大片的棉槐,如今已经全部被砍光了,只剩下一条条尖利得像刀一样的树杈袒露在地面上。为了安全起见,妈妈让小舅舅坐在沟沿上一块开阔平坦,应该可以从沟底看得见的地方,自己就挎上篮子,拿了铲子,开始一步步往沟下挪。

  野菜树皮毕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早饭的时候,妈妈又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一丁点儿树皮让给了姥姥,现在不仅是肚子咕咕叫,就连脑袋,也开始发木,眼睛都发花了。

  能下到沟底的人不是特别多,妈妈很快便挖到了半篮子野菜,那种嫩嫩的野菜。不是贪婪,而是因为太久没有吃饱了,妈妈在沟底几乎把能看到的野菜都挖光了,塞了满满一篮子,然后才瘫坐在地上,挑了几棵干净的,抖一抖,放到嘴里嚼着,满足地在嘴角堆着笑。

  妈妈抱着盛满野菜的篮子,快爬到沟沿上的时候,小舅舅兴奋地跑过来,没想到脚下发飘,摔了一个跟头,接着便往沟下面滚去。妈妈吓得大叫,一只手抱着篮子,一只手去抓小舅舅,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抓住他,只能看着他往下滚了几米,然后卡在一堆比较凸起的棉槐树杈下面,大哭起来。妈妈放下菜篮,慢慢挪过去,轻轻把他拉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一下,居然只有几处小小的挫伤。这时候,太阳正好照在他凸起的小肚子上,肚皮薄得像一层透明的白纸,肚子里的野菜都能看得见,微微地泛着绿光。妈妈抱着他哭了。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农田,里面是村公社种的地瓜,长势喜人,有些地瓜甚至撑开了地面,裸露在地面上。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收了,然后就做成地瓜干好给全村人做冬天的口粮。小舅舅看到地瓜,一边哭一边喊饿。妈妈走走停停,看看地瓜,再看看小舅舅。走到路转角,马上就要离开地瓜地了,妈妈突然抱起小舅舅,走到一棵地瓜旁边,很快地蹲了下去。她放下菜篮,拿出铲子,迅速地挖出一个地瓜,塞到菜篮子里面,小舅舅也停止了哭泣。

  地瓜地另一边的草棚里走出一个人,向这边走过来。妈妈抱起小舅舅,抓起菜篮就跑。那人一愣,马上一边大喊捉贼一边追赶。

  那人很快就追上了早已满眼含泪的妈妈,小舅舅也在哭个不停,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捏着妈妈的菜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让小舅舅站到地上,自己从篮子里掏出那个偷来的地瓜,给他递了过去。

  他松开了抓着篮子的手,接过那个地瓜,没说话,一会儿看看流泪的妈妈,一会儿看看呜咽的小舅舅。他把那个地瓜往自己裤袋里一揣,提起了妈妈的菜篮就往草棚那边走。

  妈妈泪眼婆娑,绝望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这时他却回头过来,冲妈妈招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妈妈拉着小舅舅,啜泣着慢慢地跟了上去,一直走到那个草棚。那人让妈妈跟小舅舅坐下,而他自己拿了一个网兜,提了一个铲子去了地瓜地中央,这儿一下,那儿一下,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兜地瓜回来了。

  妈妈惊诧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人找来一根细麻绳,让妈妈把衣服扎在腰间,然后背过脸去,让妈妈自己把地瓜一个一个塞到衣服里面。等妈妈塞完了,那人又脱下自己带着汗渍的旧衬衫,让妈妈穿在外面,然后挥挥手,让妈妈拿上菜篮,带着小舅舅走了。

  这件衬衫,妈妈留下来了,洗得干干净净,用一根带香味的丝巾包着,就放在她床头柜的箱子里面。

  爸爸总是说,妈妈看上去很恋旧,但是她的诚意根本不够,要不,她怎么没有留下那一兜地瓜,偏偏只留下了这件烂衬衫呢?

  妈妈总在这个时候狠狠拍爸爸两个大巴掌,说他一兜地瓜换来一个老婆,捡了天下最大的便宜还要卖乖。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点绛唇 … 丰收
一地金黄,

  绿山白水青云伴。

  穗长秸短,

  风慢花香暖。

  策马挥缰,

  心切蹄微乱。

  臂弯满,

  炽阳迷眼,

  喜洒珍珠汗。

一车大白菜
天蒙蒙亮,占大光就起来了,又推醒身边的老婆去做早饭。

  然后,自己走到院子里,掀开墙角的一块很大的雨布,露出了一垛翠绿的大白菜。

  这垛大白菜,是前些天他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

  因为天旱,再加上虫灾跟假农药,所以今年大白菜的收成很是不好。

  占大光家里的一亩白菜,加上烂菜帮,也不过只收了三车。

  他又在这三车大白菜中挑了又挑,才挑出这一车多一点儿像样的来,堆在墙角,就是过冬的所有储备了。

  只见他翻开雨布之后,就抱起一棵棵大白菜,整齐地码在三轮车的车斗里。

  眼看墙角的大白菜垛就剩下了一个不大的白菜堆儿,占大光把大雨布拉起,盖回原处。

  洗漱之后,他走到里屋,掀开炕头的柜子,揪出了一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服套在身上。

  然后去厨房烧了两大壶开水,一壶用五个大海碗凉上,另一壶凉好后装进了一个细口塑料桶里面。

  等老婆快把早饭做好,天也透亮了。

  占大光蹲在房门口抽了一袋烟,把烟灰磕到灶口,一边挽烟袋褡裢,一边叫着儿子的名字走进厢房,

  “小光,起床了。”

  厢房里一张桌子,散放着几本书,页脚都卷了起来,油乎乎的。

  桌子旁边是一张单人床,这张床是用占大光不久前从西山上砍来的树做的,还是马尾松呢,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

  一块格子床单似的窗帘,把整个窗户蒙了个严实。

  灰蒙蒙的房间里,占小光像个粽子似的,裹在两床被子里面。

  “小光,起床!今天还得进城办事儿呢!”

  “嗯。。。。。。”

  “快点儿啊!没出息了,你!”占大光一把扯过窗帘,唰的一声,房间里顿时透亮。

  占大光拿起儿子床头的衣服,扔在儿子双眼紧闭的脑袋上,转身出了厢房。

  占小光像肚皮朝上的乌龟一样,从被子下边伸出两条胳臂,使劲儿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睁眼看了一下墙上的老挂钟,嘟囔着,

  “这才几点啊?就从来不让人家睡个好觉。啊呵~~”

  “让我揍你身上,你就睡个好觉了!”

  “好了好了~~起来了。就知道揍,揍,揍。”

  等占小光坐到饭桌前,占大光已经吃了半个煮地瓜了,水也喝了一大碗了。

  “你小子,快点,那两碗是你的!”

  “啊?这么多啊?”

  “多?要不是你老子我上年纪了,喝五碗还嫌少呢!你就给老子帮不上什么忙啊!没出息!”

  说着,占大光第二碗已经喝了一半了,水珠顺着稀薄的山羊胡子往下滴,瞪着眼睛看着碗底,似乎真的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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