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70,那不就是我们营装备的60式加农炮的原装版?
我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下子可真乱套了,师傅和徒弟对决了。论装备,人家的才是“老大哥”的原装正版,我们的是仿制品;论武功,显然越军的那点套路大多是从我们这儿学去的。
D-70的技术数据我们已经熟悉的不得了了,根据炮弹落点的位置、角度和散布等情况,大致可以推断出敌炮阵地所处的区域,但要在莽莽的越北山林中准确地找到它,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炮位雷达那是八十年代后期的事情,那年代要想消灭它,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的人过去,在可能的敌发射阵地附近建立观察点,一旦发现敌炮阵地,立即测定其位置,呼叫我方炮火将其歼灭。
这真是虎口拔牙的勾当,虽然我内心激动不已,跃跃欲试,但我也有自知之明,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轮不到我这个全无作战经验的技术干部。经请示军、师两级领导,团里决定由鲁连长带领几个人,携带电台和简易的观测仪器随军侦察营的侦察员们先行过境潜伏,伺机寻找敌人的炮阵地。
出发那天晚上,军侦查营的同志依约来到我们前观的隐蔽部。领头的那个侦察员向团里领导敬礼后就直接过来和我们鲁连长打招呼,看来他们都是老相识了,在一块儿执行任务不是第一次了。也难怪,人家老鲁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侦察标兵呢,我想这就是团长执意要将鲁连长安排到我们二营的用意了:我们营装备的60式122MM加农炮是我们全师打得最远的重火器,但巨人也需要明锐的眼睛,不然的话空有一身力气也没处使。
目送全副武装的鲁连长、侦察兵等一行的身影消逝在浓浓夜色中,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专程赶来的团长,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高倍望远镜。直到鸡鸣时分,对面没有任何异常,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估计鲁连长他们已经越过边境进入大山了。
2月16日晚上,夜色漆黑,观察所里气氛凝重,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命令。
第一次参加战斗,说心里不怕那是骗人的,其实也不是“怕”,应该是“紧张”才对,总之心里有点儿“虚”,不踏实。
人说:等待是漫长的,感觉那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在黑暗闷热的隐蔽部里,我想起了父亲、母亲,想起了小洁,想起了一块儿长大的伙伴们。这个时候,家里应该下过好几场雪了,家家户户的窗户上应该都贴着红色的窗花,母亲和往年一样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年货,还差几天就过年了。
小洁他们的野战医院估计在我们后面不是很远的地方,这个时候她也许和我们一样在待命。至于和我一个大院的伙伴,估计今天晚上不止我一人在边境线上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许多年后朋友们聚餐时得知,那天晚上我们中的一位和他的战友们一道潜伏在红河边的树林和草丛中,身上绑着竹筒制作的简陋救生衣,扛着武器和橡皮艇、冲锋舟,和我一样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午夜时分,观察员发现情况,浓浓的夜色对面中出现两道光柱,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出一辆越军的苏式吉普车渐渐驶近。车子越过关卡,开进层层铁丝网围绕的公安屯。车子停在一间房子前面的空地上,车上下来一个越南人民军的下级军官,走向亮着灯的房屋。不久灯也灭了,除了偶尔几声狗的吠声,一切又恢复平静。
1979年2月17日拂晓时分,原本寂静的夜空突然间地动山摇,一群群、一组组不同的炮弹,分别带着不同的声响,沿着不同的弹道,呼啸着越过边界,在国境线的那一侧炸成一片,炮弹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际。
对越自卫还击战打响。
界河上地面突击集团的战士们正在强渡,对岸残留的火力点不停地向我方倾泻子弹和炮弹,子弹和炮弹在战士们身旁激起阵阵水花。
观瞄所内忙碌、紧张而有序,观察人员不停的报着弹着方位和坐标,作业人员马上在图纸上标示并重新修正射击诸元,报务员通过电报、电话将修正后的诸元报给后方的炮阵地。
“3号目标,炸点偏左一个指幅。”
“坐标修正:纵坐标XXXXX;横坐标XXXXX。”
“一连,一连,标尺:XXX;方向:XX-XX;全连集火射击,放!”
“发现敌人隐蔽炮阵地,6号基点后三个指幅。”
“敌炮阵地坐标:纵坐标XXXXX;横坐标XXXXX。”
“二连,二连,目标敌炮阵地;榴弹瞬发引信;2号装药;标尺:XXX;方向:XX-XX;全连一发装填,放!”
很快突击部队突破越方的防线向纵深发展,我们则根据突击部队的呼叫和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及时命令炮火延伸,用火网护送突击部队前进。
我们期待已久的我军仿制的60式与越军原装D-70的对决,在17日这一天始终没有发生,敌人的炮火反击是零散的,即使是这零散的反击也很快被我军十倍、二十倍的炮火压制,根本无法遏制我地面突击集团的进攻。后来据有关单位审讯俘虏得知,那两个敌人的炮连被抽调回同登,加强同登这个始建于法国殖民者的这个要塞去了。
至17日早晨,在我突击地域我军全面突破敌一线阵地,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越过边界向敌纵深挺进。
17日中午,小河上架起了几座便桥,坦克、士兵和载重卡车成几列纵队源源不断地通过便桥,奔向越方纵深地带。
若干年后我查阅军事资料得知,在1979年2月17日那天, 包括我们部队在内,集结在中越边境上的我军9个军万余人,分东西两大集团,分别由广西、云南的数百公里边界上同时向越南发起进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八、
我们车队也随步兵部队快速通过便桥,驶向预定地域。
透过北京吉普的车窗,我看到满地的弹坑,烧焦了的树木和倒卧在草丛中、道路边的越军尸体。
车队驶过田野,一头水牛倒卧在路旁的水田中,昨晚望远镜看到的那个公安屯的岗楼、营房、工事、碉堡、围栏,全都荡然无存。空地上的那辆吉普车四轮朝天地躺在地上,烧的只剩下一个空的骨架。
车队默默的前行。
车队的前方走来一队担架队,前面抬的是烈士的遗体,虽然大都蒙着白色的被单,但隔着鲜血渗透的被单,仍可以感觉到被单下烈士支离破碎的肢体。
车队放慢了速度,唯恐那发动机的轰鸣和激起的烟尘惊扰了沉睡的英灵。
接着运送重伤员的担架也下来了。
前方炮声隆隆,远远的可以看到炮弹爆炸腾起的烟柱。那是我们熟悉的情形,爆炸生成的光和烟如同一朵朵漂亮的蘑菇,“漂亮的蘑菇”在一座又一座的山峦上绽放。而与以往我们熟悉的场景绝然不同的是:连同“蘑菇”一起被吞没的不但有地面上的岩石、树木、工事还有那里的全部人员。
直到这时我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战斗真的开始了,不是演习!
车队行进了不长时间就停了下来,传来的命令是原地待命。这样的情形今天已经多次了,有时候是给前方下来的车辆让路,有时候却不知道原因,据前方下来的支前民工说前方还在战斗,道路没有完全打通。
在一次路边待命时鲁连长他们几个归队了。两天不见,鲁连长的胡子长了许多,两眼布满血丝,但精神状态很好,个个都很兴奋。
营长表情很庄严的和每一个归队的干部战士握手,这两天里最操心的人应该就是营长了,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过报话机旁边。
据同去的战士说,那天夜里军里的侦察员们带着他们,凫水过了小河,用抹了安眠药的肉团摆平了公安屯的狗,然后绕过敌人的岗亭进到山里。估计侦察员们不是第一次过境了,一切都很娴熟,和预计的一样,经两昼夜的昼伏夜行到达预定地域潜伏。虽然没有发现情报上说的那两个敌人的炮连,但也成功地引导我方的炮火击溃了敌人的一个支援车队。上午我军过境后,和侦察员分手,侦察员们继续前进执行任务,他们就赶过来归队了。
这样走走停停,枪炮声越来越大,我们也越来越接近前沿。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抵达预定区域。 石营长和鲁连长两人摊开地图一合计,就确定了公路旁的一个小山作为观察所和宿营地。小山面对敌人方向视野开阔,并有越军遗弃的阵地,便于观察和防御。
我和战士们背着装具一起往山上走去,这里显然刚刚经过一场激战,山包上满是被炮火翻起的泥土,摧毁的工事,被炮火折断的树干仍在冒着青烟。不远处还躺着几具越军尸体,其中有一具女兵尸体,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叮在尸身黑色凝固的血块和裸露的创口上。
和战士们一样,我也没有见过女人的*,对年轻女性的身体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但是,我们首次见到的一个*的年轻异国女性的身体竟然是那么的样子,除了恐怖炮阵地和惊讶,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词其他词语了。
有战士吐的一塌糊涂。
营长指挥负责技术的干部、战士很快依托残存的工事架设好帐篷、天线和仪器等,建立了指挥所。鲁连长则带着几个警卫排的班长布置警戒线和岗哨。根据上级的通报和先头部队传来的信息,要严防敌人的特工队和被我军打散的零星越军小部队的渗透和袭击。
我正在调试仪器,突然听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一声爆炸声和一连串的枪声。全体人员都立即操起身边的枪向山谷望去,但是短暂的爆炸声和枪声后是长时间的沉寂。
山谷里茂密的草木遮挡了我们的视线,我们谁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营长和鲁连长商量后,决定由鲁连长带几个警卫战士出发去枪响的山谷,去看看怎么回事。
鲁连长他们没走出多远,我旁边一个战士就喊道:
“快看!”
我回头举起了望远镜。
山谷里迎面跑来几个人,前面一个戴钢盔,左肩斜背着折叠枪托的冲锋枪,右肩斜挎一部盒式电话机,双手提着线拐,装束很显然是是我们有线通讯班的人;后面的几个也是红领章绿制服,只是戴着布军帽,肩上背的是木枪托的56式冲锋枪,还抬着一个人。
一行人很快跑上山坡,前面的有线班战士满头大汗跑到营长面前,一只脚跪在泥地上,麻利地由线拐中抽出线头,用牙咬掉线皮,把线接在电话机的接头上,然后用力摇动电话机的摇把,对着话筒喊:“炮阵地,炮阵地,炮阵地,我是观察所。”
话筒里回答:“我是炮阵地,我是炮阵地。”
战士起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向着营长立正敬礼:“报告营长,有线通讯接通,请指示。”
营长回礼并示意他可以休息了,这时候后面几个战士也到了我们面前。这几个步兵战士抬的是我们有线班的班长。
战士们小心翼翼的将有线班长放下,有线班长的胸前和大腿血肉模糊,双目紧闭,已经牺牲了。
接通电话的那位战士走到牺牲的班长面前,含着泪水,庄严的向着班长立正,敬礼,大声地喊着:
“报告班长,有线通讯已顺利接通。”
仿佛他的班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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