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刷牙了?”口罩后面的眼睛很漂亮,彭亮艰难的闭上眼睛。
“不记得…”彭亮含混的答道,舌头越来越短。
妹妹拿着口腔镜在他后槽牙上使劲敲了两下,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
“牙龈出血不?”彭亮点点头。
口腔镜还在嘴里不停的拨拉着,口水慢慢溢出,彭亮强忍着吞咽的欲望动动喉头,马上招来一声斥责:
“忍着点!烂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一根棉签粗暴的捅进嘴里,顺着牙根转了一圈,好大药味儿!
“哦!”
一阵杀痛!护士在他手上打了一下。
彭亮一激灵很不情愿的松开滑嫩的小手。
睁开眼睛护士正嗔怒的瞪着他,举着棉签厉声说道:
“化脓很严重,不吃蔬菜吗?!”
如果桔子罐头也算蔬菜的话那就是有,彭亮愤愤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再不好好照看会得败血症的!”护士转身走到垃圾桶旁把棉签丢下,回手拿了个药瓶放到他手上。
“早晚各一次,每次一片。”声音真好听。
护士妹妹的大褂儿一定改过,转身的时候彭亮很仔细看了看腰臀,她小巧丰腴的扭着朝他走来,咯咯的皮鞋声简直就是仙乐飘飘,她…
“下一个!”
彭亮关上门跑出去,里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真怀疑是个屠宰场。
不知道木谨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彭亮突然感到很是内疚,不该在这种心理氛围下想起她,但是又有什么不对,他从来没觉得女人这么美好过。彭亮又想起那个越南女人,瘦瘦的搁在肩上轻飘飘的像是丢了魂儿。
“还是咱中国的牛(妞儿)好,有右(肉)!”耗子捂着嘴站到旁边。
彭亮佩服耗子又是一语中的,总能在关键的时候说出他心里话,就像枪子儿直来直去,没啥花样儿但也总能击中要害。
“田润冬是她老乡吧?”彭亮问道。
“听他说过,好像一个县的。”耗子扣着牙答道,转头疑惑的问:
“怎么了?有事?”
“没。”
“昨天迷迷糊糊的听见排长跟他说话来着…”彭亮说道:
“好像是要搞什么联欢。”
“怪不得这小子现在还没出来!”耗子瞥着窗户嘀咕道。
田润冬正美滋滋的从屋子里溜达着出来,黄大齐摁着腮帮子朝他招招手:
“冬子,过来!”
田润冬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两个人一阵叽里咕噜,黄大齐笑着拍拍田润冬的肩膀说道:
“就这么定,明儿一早找我来,拿点东西过去!”
转脸瞧见彭亮和耗子正朝他招手,黄大齐在田润冬脑门上弹了下朝他们走来,一边从嘴里掏出棉花球撇到地上。
“怎么了?”黄大齐问。
“有事瞒着我,想吃独食!?”彭亮笑道。
“让你耳朵尖!”黄大齐抬手欲打,彭亮一边闪避一边喊道:
“你那点秘密早都路人皆知,不打我没准儿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就你那俩破炮弹皮子也能拿得出手?!”耗子跟着一通添油加醋。
黄大齐放下胳膊无奈的摊开手苦笑:
“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群色狼!?”
“瞧瞧你们那熊样儿,眼儿都绿的,见着越南娘们儿就走不动道!”又叹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抬头望着苍天不无惆怅的说:
“我也没什么手艺,还是阵地上送的呢,可它现在就流行啊!”
“早说话呀!?”彭亮拉着耗子的胳膊往前拽拽,耗子上前一步拍着胸脯得意的说:
“弄这玩意儿你们玩不过越南人,可越南人的祖宗是咱广东人!”
“你成?!”黄大齐瞪着耗子,眼珠子快没掉下来。
“把问号去了。”耗子轻蔑的一挥手:“不过你得告诉我时间,啥时候用。”
“下礼拜三!”
“还行…”耗子挑着眼想了想说道:“放我俩几天假,去找点儿零件。”
“没问题!”黄大齐满口答应,又满腹狐疑的瞧瞧俩人,绷起脸说道:
“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把炮弹壳儿套你俩鸡鸡上!”说完扭头就走。
“等等!”彭亮叫住黄大齐:“那俩女人你想怎么处理?”
“送医院了,过几天再说。”黄大齐头也不回的答道。
“妈咪哦!你还惦记着呐?!”
“你嘴巴就不能闲会儿!”彭亮抬脚朝耗子蹬去,小声骂道。
重机枪弹壳沿底儿锯开扣掉底火锉成八瓣,拾掇一下就是戒指花托,弹筒也不浪费,取下一截儿正好做成指环,用焊锡点上就算大功告成。如果还有颜色通透的牙刷那是更好,塑料把儿拿蜡烛头子烧化朝底火坑里一滴就是宝石!
彭亮一眼不眨瞧着耗子忙活,从内到外的佩服得五体投地,锉刀锯条上下翻飞、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耗子低头全神贯注的摆弄,长长的头发盖过脖颈,如果再给他弄几块树皮扎个围裙,彭亮觉得那简直就是活祖宗。
耗子可没工夫搭理他,抄起个大点的弹壳——应该是高射机枪的弹壳,沿着中间纵向破开锯掉其中的一半,在剩下的半个弧面上挫出一条细长的口儿,最后再把细的那头磨成剑形。彭亮一脸茫然的拿起,耗子朝他鄙夷的做个削皮儿的动作扭头干活儿。
彭亮彻底折服!只需稍加打磨再安上把手,就是一个巧夺天工的削皮刀!耗子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彭亮仿佛瞧见妹妹们正一手抓住又红又大的苹果,一手举着金光闪闪的水果刀,想都不想就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那么俗!我说的不是苹果,是吃完后的事情!”
耗子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战事不紧的时候有越南人往猫耳洞里扔东西换烟抽,洞口就离着四五米想不见他们都不行,叽里呱啦的比划着扔过项链、坠子还有精巧的蝴蝶戒指。彭亮的哨位离他们较远没机会拿到,但也从战友们的手里看到过。鸡心项链用掷弹筒弹壳做成,中间有女人相片还蒙了块有机玻璃拿小刀挫得锃亮,栓个手榴弹拉环套在脖子上很是好看。枪榴弹尾翼做成蝴蝶戒指,精细打磨一下再刻上花纹,式样很受欢迎。
耗子的手艺竟一点不差,做出那几样东西也是手到擒来!
忙活了足有两天,看着地上一小堆金光闪闪的作品耗子直起腰来,揉着肩膀踢了彭亮一脚说道:
“这些都是小玩意儿,不顶大事儿,怎么也得弄个和平鸽啊!”
彭亮点头同意。
和平鸽要用炮弹壳做,要经过抛光、刻线,时间充裕的话还得刻上文字。是个力气活儿。这几年最流行的就这两样儿,另一种是用高射机枪弹壳做成的拐杖。十枚子弹才焊出一把拐杖,是慰问团里长者们的最爱,拄着它登山走路一溜烟儿。和平鸽则是纯粹的摆设,弹壳小了做不出效果,85的抠唆、122的一般,152的才是上品。但是到哪儿去找弹壳呢?特务连可没这么大口径的装备。
“明儿去趟芭蕉坪,准有。”耗子搓着红肿的指头走到门口,捶着腰说道:
“听金海儿说的,炮团有个老乡叫乐开,一直没联系,明天顺道去瞧瞧。”
听着彭亮半天没有动静,耗子转过身苦着脸埋怨:
“今儿就先歇了,偶也是人啊!”
“你!…”
“大白天的,都看见星星了?”
彭亮迷迷糊糊听到耗子嘟囔。
【第十七章】
彭亮的家在北京,算是个富裕家庭。父亲彭家悦是扛过枪的老兵,坚持留在部队做后勤管理,就是因为舍不得放下枪。母亲没少唠叨,最听不得他那些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一张嘴就立即打断他:“快五十的人了,还逞啥能!有能耐拿弹片换酒喝!”
母亲有母亲的道理,她也是军人,和他经历过同样的战争。
当然,对战争的看法女人和男人从来不同。角度不同、视野不同,感情更是不同。她们从心眼儿里抵触战争,认为世上再没比这更无聊的事。她们只醉心于创造生命、编织爱情,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纳入怀中用乳房哺育,包括她们爱恨交织的男人。可她们忘了女人是加号、男人是减号,还带个箭头,如果没了这个减号世界早晚要在她们贪婪的增加中膨胀到崩溃,就像十月隆起的小腹很快不堪重负。
“女人生完可以恢复,地球呢?”彭家悦梗着脖子问道,“无法想象!”。
“那是你们的狗屁逻辑!我们有我们的方法。”母亲总是这样反驳:“对话、协商也一样可以解决问题!”
“那不就是骂街!”彭家悦一脸的轻蔑,“楼上小两口没事瞎折腾,弄得你睡不着觉,协商半年也不顶我照门一脚管用!”
也许是受了老子的影响,彭亮从小就对军人向往。父亲身上有种纯粹的骑士精神,也一并传给了他,一生下来就高大结实、孔武有力,对弱者有天生的保护欲——不止一次的把老耿家的孩子按倒在地,从兜里掏出零钱分派给小兄弟,如果有水果糖就私藏一颗。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听惯了起床号、也会按时睡觉,最令他老子骄傲的是的他学习成绩。可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彭家悦还是犯了难。他拿着儿子的志愿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跑到校长家里,偷偷改了个“中国第四军医大学”,拿着手术刀的军人也是军人!
可拿到录取通知书,彭亮把它撕了,他相信自己的体格,就是不上军校也一样可以带上大花骨朵!那年年底,他顺利通过了体检、戴上红花,在一声悠扬的汽笛声中,看着父亲深邃的目光、母亲无奈的眼泪坐上火车到了军营。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事,彭亮十九岁。
“我可等不起明年!”,这是他临别说的唯一一句话。
到了部队,除了回过几封家信,彭亮再没打过一个电话。他心里的结必须要自己解开,就像他说的等不到明年,他为自己编织的所有梦想都与军人有关。
“彭家悦,你这是自食其果!”
这一点他和母亲看法相同。
耗子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兵,广东德州人,费了半天劲才听懂几句,耗子的自我介绍大意如下:
家里有钱,父亲老板。
兄弟不和,都为财产。
赌气出山,唯求上进。
初次见面,多多海涵!
实际的情况略有出入。耗子是家里的老疙瘩儿,父母溺爱之情过于言表,讨了兄弟姐妹的厌,谗言其身体单薄不担大事,欲送之部队而后快。呜呼,父母竟然应允!
彭亮呵呵笑着听耗子说完,耗子天生的亲和力让他颇有好感,很快两人就混到一起。耗子羡慕彭亮的北京话,跟在屁股后面学舌,一口一个“露毛儿、露毛儿”的乱叫。
“你个老帽儿!”这个时侯彭亮总要狠狠的推他一把。
部队的生活清苦而紧张,加上边境战事不断、部队调动频繁,新兵训练额外艰苦。甲种部队早晚要上,耗子和他的父母还没料到,兄弟姐妹们首先来信自责。但生活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犯个天大错误,还不允许你改,只能期盼着时间快点翻过。既然一切都是不可避免,那就面对!“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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