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劝解道:“父亲比我们经历的事多,他的判断一般不会错。”
“不,”李世民截住了李建成的话,“这一次他错了。大哥你想想看,我们撤退回去,再出师又得从头做起。时不待我哇!”
“时间多着咧。常言道,好事不从忙中起,欲速则不达。”
“兵贵神速。假设长安被薛举攻占,我们可就被动啰。”
“薛举,老爹肯定忽视了!”李建成有所警悟,“看样子他被眼前的困难拦住了,担心失去后方,力求稳打稳扎。”
“父亲向来谨慎。当然,谨慎不算错,但也不能过于谨小慎微,不担一点风险。不担风险,就很难办成大事。”
李建成终于被说动了心,然而又感到为难。他搓着手说:“撤退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如何是好呢?”
李世民抓住大哥的手,往外拉:“我们一起去见父亲,请他撤销军令。快,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我怕他生气,要去你去。”
“好吧,我就去。大哥,你别走,等着我回来。”
李世民心急如焚,留下李建成,赶忙又去中军帐找父亲。天已擦黑,李渊上了床,门军挡住了李世民:
“大将军睡了,有事明早来见。”
“我有急事,让我进去。”李世民喘着粗气,身上仍在冒汗。
“不行!”门军态度格外强硬,“未经大将军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李世民颇感奇怪:“军情瞬息万变,作为三军的主帅,怎么睡下去就不再理事了呢?”他心头激灵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哦,出师西征,父亲带上了尹氏和张氏。两位美人在宫中享受惯了,怕吃苦,又缠得紧,难怪父亲要撤兵,而且不接见人。”他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绝计,在帐前号天跺地,像擂鼓敲锣一般哭闹起来。
帐内,李渊和尹氏绞在一起,颠鸾倒凤,在那里尽情取乐。突然听到外面传进来阵阵恶哭声,好比航船碰上了横浪风,吹落了风篷。李渊非常扫兴,非常恼火:“哪个混蛋,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居然闹到帐前来了。”静心一听,却是李世民的嚎哭声:“出了什么事?二郎很少哭泣呀,看来其中必有缘故。唔,怎么愈哭愈厉害了?这孩子个性刚强猛烈,我得把他喊进来,问一问,安慰安慰,再哭会哭坏身子。”他从尹氏温软的胴体上滚了下来,披衣下了床。走进议事堂,吩咐道:
“让二郎进来,有事进来禀报。”
李世民跨进门,双膝跪倒在地:“爹,你怎么就睡哪?”
“无事早睡,有事早起。”李渊拧着眉头,“你哭哭啼啼干吗?”
“爹,”李世民跪行几步,抱住了李渊的大腿,“我们不能撤退。义军因大义而兴师,进则振奋人心,克敌制胜;退则失其本旨,不战自溃。假如宋老生随后追击,义军必败无疑,孩儿怎么能不悲愤?”
“你的意思,进则必胜,退无生路?”
“是。”
“要是你错了,如何处置?”
“军中无戏言,愿立军令状。”
泪水、雨水和汗水交流,染污了李世民那白玉般光洁的面庞,李渊心痛了。儿子的态度十分明朗、坚决,又引起了他的深思。他悟出自己是不是过早地滋生了享乐意识——要美人,不要江山——枕头风果真把我吹迷糊啦!
“二郎,你起来,我依你的好啦。”
父子俩互相抱到了一起。李世民激动得周身发热,血液都快要沸腾了。李渊心中“咯噔”了一下,又跳出了一个难点:
“军马已经开拔,如何是好?”
“右翼人马整装而未发。左翼人马刚刚出发,推测走得不远,我和大哥可以去追回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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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哭谏(4)
李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动嘴角讪讪地笑了笑:“我的成败都在于你,还多说什么,随你去做吧。”
李世民取了李渊的兵符、手令,转身出帐,回营叫上大哥,双双骑马疾驰,追回了左翼人马。
李渊回到内帐,心境还没有平静下来,坐下来看一阵兵书,又起身踱动一会儿,又喝几口茶。他瞌睡全消,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兴趣。尹氏和张氏都气得嘟着嘴,他仿佛视而不见,百般挑逗也不予理睬,捻着胡子尖只顾想心事:“你们两个绣花枕头,只会寻乐子,无事开开心倒可以,有事可就帮不上忙了。留下她们好呢,还是送回晋阳?留下来对我的起居和生活自然照顾周全些。不过,要注意少受她们的干扰,少听那些闲言碎语。这样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得什么?嗯,只能用来当摆设,或者解解闷,消遣消遣,不要让她们参政。”尹氏和张氏高兴不起来了,气得头晕目眩,都怪李世民讨厌,冲散了她们一夜的欢乐。从此,她们对李世民失去了好感,老是寻他的岔子,咕咕哝哝地数落他。
得道天助。李世民和李建成追回左翼人马后,天气转变了,持续多日的雷雨停止了,久违了的太阳露出了笑脸。太原的粮食也运到了营地。长孙无忌和武士彟还带来了准确的消息:没有谁侵犯太原,后方平安无事。满天的云雾都散了,士气又涨了上来。解除了后顾之忧,李渊也舒眉展眼了,命令全军晾晒铠甲衣袍,整理器械,打点行装,准备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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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奇袭霍邑(1)
李世民和殷开山、刘弘基、段志玄等带着数名随从,潜伏到了霍邑,进行实地侦察,寻找发起进攻的有利地形。
中午,阳光垂直地照射着险峻的霍山,群峰披上了金甲,竞吐光华。从山头俯瞰西北方的霍邑城,房屋鳞次栉比,高厚的城墙如同铁壁一般警备森严。由北向南从城边流过的汾河,那漾着涟漪的水面跳动着珍珠般闪亮耀眼的光波,水雾溟濛,随风飘散,身在霍山似乎也能闻到它那夹带着酒香味的清醇湿润的气息。李世民一行下半夜动身,奔波了两个多时辰,都感觉疲倦了。他们走进一座古庙,只见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供床上蜘蛛结网,香炉内蝼蚁营巢。它早已断了香火,道士也走散了。李世民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出奇兵袭取霍邑,但又怕大哥和裴寂他们反对,感到有些为难。触景生情,灵光一闪,想编造一段故事,用老君显圣来说服父兄和三军将士,听从他的计策。随从将马匹拴在老槐树下,松了肚带,让它们啃吃草料。众人席地而坐,吃着随身带来的干粮,吃着吃着,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李世民想入非非,迷迷糊糊,忽见两个青衣童子径直走到他跟前,齐齐躬身,打个稽首,恭敬地请道:
“奉老君法旨,请唐主说话。”
“请我?!”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听错了。
“正是。”仙童颔首道,“请唐主便行,老君久等。”
李世民跟着仙童转过墙角,踏进庭院中,浑然来到了神仙洞府。祥光霭霭,彩雾纷纷,满眼奇花异草,绿柳夭桃,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大殿碧瓦雕檐,飞龙盘柱。仙童从丹墀一步步引着李世民走上月台,殿阶上又有几名童子传谕说:“老君有请唐主进殿。”殿上点着龙灯凤烛,金碧交辉。老君端坐在正中的七宝龙床上,童子持笏捧圭、执旌擎扇护持。李世民跪倒在地,叩拜说:
“臣乃下界浊民,不识尊颜,伏望天慈俯赐怜悯。”
“平身!”老君抬了抬手,“赐坐!”
仙童服侍李世民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老君问道:“唐主别来无恙?到此有何贵干?”
李世民起身再拜说:“臣随父西征,准备进取霍邑,前来打探攻城的有利地形。”
“尔等应从东南方山径进军,一举可破宋老生。事成之后,别忘了为吾修缮庙宇,增扩殿庭。”
“臣谨记法旨,不敢有违。”
“汝武功有余,而智谋不足,乃匹夫之勇也。欲成大事,必须精通兵法。今赐汝三卷天书,内详风角鸟占云霭孤虚等术,回去精心研习。开基创业后,便可焚毁,勿留存于世。”
仙童用玉盘托出黄罗袱子,度与李世民。李世民再拜祗受,藏于袖内。
“吾与汝本是一家,而今天上人间相隔,难以久留,汝当速归。”
老君拂尘一摆,仙童引着李世民出了大殿。一路飘飘忽忽行来,至一谷涧边。仙童伸手指着涧中:“那里一龙在斗二虎,唐主可知其意?”
“我肉眼凡胎,”李世民以袖拭擦眼睛,“实在看不清晰。”
“涧中在演化一段天象,龙便是你,请记住,可以借用此法取胜。”
说罢,仙童拈弓搭箭,射杀一虎。另一只老虎咆哮着逃跑,另一童子又一箭射去。老虎中箭,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轰然倒下。金龙腾空而起,张牙舞爪扑向李世民的胸怀。李世民大叫一声,惊了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刘弘基、殷开山、段志玄和随从们都被叫醒了,陪伴李世民走进了大殿。李世民见神座上的菩萨和侍立的青衣童子,与梦中一模一样。他以手加额,口中称谢道:“老君爷爷的大恩大德,晚辈当没齿不忘。大业告成,定然重修庙宇,再建殿庭。伏望圣慈俯垂护佑。”众人一步一步走下殿来,从右廊下转到庙前,仰视庙门,破旧牌额上刻着三个金字:“老君庙”。李世民一行奔回营地,进帐禀报李渊道:
“霍邑西北有汾河阻隔,东南耸立险峻的霍山,城池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我军应从东南方山径进军,走小路偷袭,出奇制胜。”
“放弃大道不走,”李建成提出了质疑,“让几万人马去爬山,只怕会弄巧成拙。”
“老君爷爷指点的方位,不会错。”李世民打出王牌后,接着又比划着说,“穿行山径,一则隐蔽,二则它比走大路从山下绕过去近得多。”
“山道弯弯,崎岖曲折,又吃力又走得慢,费力不讨好。”
“如果宋老生夹山伏击,”裴寂也帮李建成说话,“进退无路,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宋老生早就吓破了胆,”李世民据理力争,“龟缩在城里,哪来的伏兵?”
殷开山和刘弘基证实说:“我们勘探了现场,也观察了动静,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大将军,事久多变,不要再迟疑了,快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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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奇袭霍邑(2)
李渊揣摩片刻,下达了命令:“穿越霍山,从山间小径进兵。调遣刘弘基一支人马开路,由李世民担任先锋官。”
李建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青筋暴了起来。他很气恼:父亲为什么老向着二弟,甘心听任他摆布?
义军取道东南傍山的路径行进。山间飘浮着淡紫色的晨雾,模糊了视眼。道路狭窄,只能容得下单骑通过。走走停停,行军艰难而又缓慢。李建成幸灾乐祸,一壁厢唱埋怨歌,一壁厢和裴寂嘀嘀咕咕,哼着鼻子冷笑。然而不到半个时辰,雾气渐渐消散。云开日出,人们的精神振奋起来,李建成和裴寂的嘴被堵住了。李渊的眉头也松开了,和紧跟在身旁的次子世民搭话道:
“今日之行,天从人愿,恍若神助。怕只怕宋老生怯战,紧闭城门,坚守不出。二郎有什么好法子诱他出来?”
“宋老生胆小怕事,”李世民回答说,“我们用轻骑向他挑战,假使他不出战,便造舆论诬陷他有二心。他害怕左右同僚奏报朝廷,兴许能把他逼出来。”
“嗯,先用激将法,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