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大势去了!朕要去长安,朕要去长安,跟李渊拼个你死我活,和他同归于尽!”
“陛下息怒。”萧皇后从背后抓住杨广的右手,夺了他的宝剑,“着急不如摆计,御驾亲征也行,调兵遣将也行,陛下快冷静下来,举行朝会,商讨对策。”
“流水落花春去也,朕无能为力啦。”
杨广口吐白沫,喉咙发干,涌出一股甜味,咳了一下,喷出了鲜红的血液。一阵昏眩,他双手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后宫,嘴里喃喃讷讷地自语着:“备马,朕要御驾亲征,去讨平逆贼,杀,杀死李渊,杀死他,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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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攻占长安(1)
李渊统率义军西上,沿途凡是皇家的离宫园苑,一律拆毁,放出宫女,交还她们的亲属。大业十三年十月四日,李渊进抵长安,在春明门外西北扎营,汇集各路人马,共计二十余万。李渊严令三军将士紧守营寨,不准进入村落骚扰百姓。他不断派出使节到城下向卫文升等宣称:“义军尊奉隋室,拥立代王。望开城接纳,免受交兵之苦。”卫文升等闭门坚守,不予理睬,立遣特使前往江都告急。李渊气得双眼喷火,头发直竖,传令诸军逼近城门,准备攻城。中军迁到了长安东城的南头门,即安兴门外的安兴坊。
京兆内史卫文升忧惧成疾,卧病在床,不能视事。左翊卫将军阴世师和京兆郡丞骨仪,借代王的名义,登城据守。李渊等了又等,忍无可忍,督促义军攻城。同时严令三军:“不得侵犯皇家七庙和代王,以及隋朝宗室。敢有违令者,诛灭三族!”守城的隋军都系近卫亲兵,勇猛剽悍,颇有战斗力。义军也不怕死,手持短兵器,顶着盾牌,从临时搭在壕沟上的板桥上冲过去,冒着生命危险往云梯上爬。城上箭如飞蝗一般射将下来,投下滚木礌石。打退一批,义军又拥上来一批。城墙下的尸体愈堆愈高。射下的火箭还烧毁了不少云梯。义军始终攻不上去。盾牌不够用,他们便拆下民房的门板当盾牌,射到门板上的箭密密麻麻的,像刺猬一样。
义军不顾死伤,轮番发起冲击。每次冲击,将士们都发出威震敌胆的喊杀声。站在后面接应的步卒和骑卒齐声呐喊助威:“冲呀!冲呀!猛攻上去!”隋军矢石滚木有限,就拆民房,投掷砖头瓦块,浇开水,泼稀粥,或者倒桐油石灰浆。孙华见天色不早了,城头攻不下来,急红了眼,带着侍卫亲自上阵。他头戴铜盔,身披软甲,嘴叼腰刀,举着藤牌从云梯往上爬。背后的侍卫都用盾牌护身,跟着上。砖头瓦块和粥水雨点一般打在盾牌上,咚咚乱响。有两名侍卫摔下了云梯,孙华连头也不回,继续往上爬。眼看接近城楼了,射下来的火箭烧着了他的藤牌,烧着了云梯。隋军又一阵猛射,孙华和侍卫都中箭身亡。
接连攻了几日,攻不上去。义军损兵折将,伤亡很大。李渊召集李建成、李世民和主要将领,会商对策。裴寂虽然没有直接攻城,但是跟在李渊身旁跑来跑去,累得受不住了,只想睡一个饱觉。他神情疲乏,眯缝着老花眼说:
“西京城墙高厚坚固,士气正旺,一时攻不下来。我军不如休整两日,以逸待劳,再投入攻城。”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人并不可怕,只不过要尽量避免伤亡。”李世民提出了异议,“近日他们减少了弓箭和滚木礌石,大都用开水和砖头瓦块来代替,可见快挺不住了。我们切不可让城内得到喘息的机会,要利用兵源和物资的优势,集中力量猛攻西北两方,昼夜不停,两三日即可攻下来。”
“避免伤亡,有一个好法子,挖地道。”裴寂建议说。
“挖地道太费时,”刘文静表示反对,“现在要抢时间,垒土筑墙,加强进攻。”
李渊综合了两方面的意见,说:“垒土筑墙是个好法子。总而言之,用云梯和垒土筑墙往上攻为主,挖地道为辅。从明日起,除了骑军和后备军,一律投入攻城。”
李建成、李世民、柴绍、李娘子和多数将领都表示赞同。李渊命令李世民直接指挥攻北门,李神通、柴绍和李娘子负责攻西门,李建成、刘文静和王长楷攻东门,他自己坐镇南门,不惜一切代价,发起强攻,不攻克不收兵。
李世民回营后,立马进行动员,鼓舞士气,连夜备战,天亮便投入了战斗。他亲临城下督战,首先命令弓箭手轮番向城楼上发射火箭,把敌军的威势压下去。然后垒土筑墙,架设云梯,并不断用火箭压住城上的投射,使他们不敢露脸。已经是十一月天气,朔风怒吼,大雪飘飘,上下箭雨纷飞,喊杀声惊天动地。攻到午后,守军渐渐疲软下来,滚木礌石和灰瓶炮子快投完了,箭雨也没有上午稠密了。义军的土墙差不多垒齐了城墙的半腰,云梯挤挤密密竖立起来。李世民下令发起总攻,亲自擂鼓助战。义军一鼓作气往上爬,双方又激战起来。鹰扬郎将雷云吉手举盾牌,第一个攀上城墙,砍倒几名守军,打开了缺口。义军不断登上城头,杀得守军喊爹叫娘,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抱头鼠窜,四散逃命。长孙顺德、窦琮和殷开山也登城拼杀。姜谟和窦轨从马道跑下城楼,砍开城门,放下了吊桥。李世民率领骑军和后备军冲进城内,转入巷战,扫除障碍,迎接李渊进城。
刘文静、刘世龙和武士彟带领亲兵闯入东宫。年仅十三岁的代王杨侑吓得脸色像蜡一样黄,上牙磕着下牙,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左右侍从都逃散了,只有侍读姚思廉陪在杨侑身旁。义军进入殿堂,姚思廉厉声喝道:
第十三章 攻占长安(2)
“唐公起义兴兵,系匡扶隋室。你们不得无礼!”
“我等是奉命来护卫东宫的,”刘文静说,“代王不必害怕。”
义军排列在庭院中,喧闹停止下来。李渊亲赴东宫,跨进殿门行臣下之礼。礼毕,让姚思廉扶着代王,送到大兴殿后殿暂住。
诸将陆续前来禀报:“巷战已经停止。阴世师和骨仪等顽固大臣都已逮捕,听候处置。”
“给我带上来!”
李渊的胸膛翻腾着复仇的怒潮,双眼瞪得滚圆。当初聚众起兵时,西京留守官派人挖掘他的祖坟,毁掉了李家五庙。后来智云也被阴世师杀害。拒绝义军进城的,又是他们。报仇的机会来了,岂肯轻易放过。用不着过多的考虑,也无需审判,李渊严厉指控他们贪赃枉法,苛政暴虐,抗拒义师,下令斩首。处决十多个首恶以后,其余的人便不再追究。他废除了隋朝所订的苛法,颁布了临时约法十二条。
刘弘基攻克三原县时,活捉了马邑郡丞、三原人李靖,和其夫人红拂女,押进了行辕。李渊非常恼恨李靖。李娘子许配柴绍后,他曾引诱李娘子私奔,好不容易才追了回来。李娘子却竭力替李靖辩解:
“父亲,是我要他带我走的,不是他拐骗我。”
李渊放过李娘子,只顾大声呵叱李靖:“我三番五次告诫你,同姓不能通婚。你小子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利,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
“我和你同姓不同宗,没有哪根筋扯得你痛。”
“不要狡辩,老夫说不行就不行。”
“既然不行,那在下就告辞啦。”
李靖向李渊双手一揖到地,准备转身离去。李娘子随即扑上去,强求要跟他走。李渊把她牢牢扯住了。李靖是隋朝名将韩擒虎的外甥,自幼心怀大志,文韬武略。韩擒虎曾摸着他的头对友人说:“能够和我谈论将帅谋略的,只有这个孩子。”他也因此出了名。其时杨广的叔父杨泰,官拜司空,权倾朝野,李靖登门拜访,看中了他身旁执红拂的女子,杨素便将红拂女嫁给他为妻,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对于这位极富浪漫色彩的传奇人物和一代大军事家,李渊却偏偏看不上眼,并且因私仇打算处死他。李娘子不知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情未了,上前替李靖求情,李渊不肯。李靖濒于绝望,不禁喊着问道:
“大将军兴正义之师,本是替天除暴平乱。怎么放着大事不干,却因私人怨忿诛杀壮士?”
“我救天下苍生与你无关,”李渊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有抱负呀!”
李靖的话并没有触动李渊,他的表情淡漠而冷峻,看不出赦免的意思。李世民素闻李靖大名,知他非等闲之辈,出面请求说: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孩儿恳请父亲留下他。”
“嗨,”李渊双肩耸动了一下,“人才多着咧,他自命不凡,不见得有多大的本事。”
李世民拿眼示意柴绍。柴绍鼓起了勇气,坦诚地对李渊说:“岳父大人,我与娘子不打不相识,终于结成美满姻缘,夫妻举案齐眉,互敬互爱。过去的小插曲,算不了什么,就让它过去好了,不必计较。”
李渊心有所动,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语又止。红拂女双膝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民女跟随李靖多年,敢担保他心藏韬略,智勇双全。大人若尽弃前嫌,他定当肝脑涂地,报效军前。”
“父亲,杀一人不足可惜,怕只怕断了英雄豪杰投奔你的路唷。”李世民加深了柴绍和红拂女话里的含义,增加了分量。
“李靖十分狂妄,很难驾驭。”李渊吐出了真言。
“那就交给我好啦。”
“你用得着他,我就不管了。”
李靖跪下叩头谢恩道:“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李靖当矢志不忘。”
李世民双手扶起李靖,带着他和红拂女离开行辕,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不久,李渊奉迎代王杨侑到大兴殿,举行隆重的登极大典。拥立杨侑为帝,改大业十三年为义宁元年,遥尊杨广为太上皇。大赦天下。义宁皇帝杨侑特赐李渊假黄钺,使持节,担任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晋封唐王。李渊把大兴宫武德殿改成丞相府,颁发公文由“教令”改称“命令”,每天到虞化门——大兴殿前东庙——处理政务。丞相府设置属官,李渊任命裴寂作长史,刘文静作司马。何潘仁派李纲进京朝拜,李渊留下李纲担任丞相府司录。又任命前考功郎中窦威当司录参军。接着,他奏请杨侑授封李建成作唐王世子,封李世民作秦公,担任京兆尹,封李元吉作齐公。
丞相府摆酒设宴,犒劳三军,大行赏赐立功人士。府库里的东西都用光了,国家财政困难。右光禄大夫刘世龙献策说:
第十三章 攻占长安(3)
“义军数万人集中京师,柴草贵而布帛贱,不如把长安城中六条大街的道路林和御苑中的树木砍伐下来,当作木柴出售,用来换取绸缎布料,测算可以换到几十万匹。”
“城中的树木大都老化了,”裴寂补充说,“更新一下,五年十年又可以成林。”
“名贵古树还得留下来吧?”
“不,干脆剃光头。”
“事情就由二位去直接处理。不过,”李渊加重了语气,“今冬砍伐,明春可得重新栽上苗木,不得有误。”
“我们包管负责到底。”
李渊非常忙碌,连歌舞都无暇顾及。凡军政事务,文武官员的任职,以及典章制度的执行,功罪的赏罚,全都归丞相府处理。内外诸事还没有整顿完毕,正在理顺中,西边突然传来军报:僭称秦帝的薛举,发兵包围了扶风,扬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