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我才为立太子的事担忧。”
“不妨干脆把话挑明,直说出来。”
“臣反复权衡利弊,看来还是立大郎为好。”
“那就依你的吧。”李渊又把目光投向尹德妃和张婕妤,“你们有没有不同的看法?”
尹德妃和张婕妤交换了一个眼色,跪了下来:“我们姊妹不敢干预朝政。”
“干不干预,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说得对的我就听,不对的就当耳旁风。”
“皇上圣明。”尹张二人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陪伴李渊和裴寂饮酒。
六月七日上朝,文武官员得知即将册立太子,封赏功臣,又紧张又兴奋,抓耳挠腮,交头接耳。李建成虽然得到了裴寂的报告,但仍按捺不住心跳,俨然有无数只小虫在心头蠕动,又像有盆火在心里燃烧,热汗淋淋,一会儿扶扶幞头,一会儿拉拉袍襟。李世民内心也乱成了一团麻,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露声色,做出一种泰然自若的样子。李渊服黄文绫袍,乌纱帽,九环带,乌皮六合靴,驾临太极殿,挺直身躯端坐在御案后面的御榻上。殿堂上立时静了下来,朝臣们一个个端肃仪容,等待宣旨。裴寂手捧诏书,站立殿中丹阶前,庄重地宣谕道:
“宣秦公李世民出班听旨!”
李世民走出班部丛中,双膝跪倒在地:“儿臣李世民接旨。”
李建成眼睛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他还没回过神来,裴寂又宣道:“宣世子李建成出班听旨!”
李建成好似没有听见,依旧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他方才省悟,移步跪到丹阶前:“儿臣李建成接旨。”
裴寂向丹阶下打量了一眼,大声宣读道:“大唐皇帝诏曰:立世子李建成当皇太子。秦公李世民进封秦王。钦此!谢恩!”
李建成和李世民忙不迭地叩头:“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渊又进封齐公李元吉当齐王。李氏皇族中,黄瓜县公李白驹当平原王,蜀公李孝基当永安王,柱国李道玄当淮阳王,长平公李叔良当长平王,郑公李神通当永康王,安吉公李神符当襄邑王,柱国李德良当新兴王,上柱国李博义当陇西王,上柱国李奉慈当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和德良,是李渊的堂弟。博义、奉慈是李渊的侄儿。道玄是李渊的堂侄。
册立皇太子的仪式结束,李建成刚刚入主东宫,长安的喜庆气氛就被一骑军报搅乱了。自称秦帝的薛举“御驾”亲征,大举进犯泾州,矛头直指长安。
萧瑀收到边报,立刻进宫奏报李渊。紧接着,裴寂又急匆匆一溜小跑而来,喘咻咻地奏道:
“秦王李世民全身披挂,在校场操练人马。”
“此话当真?”李渊不寒而栗,脊梁骨冒出了冷汗。
“老臣亲眼所见。”
“这可如何是好?薛举大军犯境,二郎又暗中调练人马。假使内外夹攻,长安城便难保喽。”
三个人都静默下来,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裴寂虽然处处帮李建成说话,而内心却又非常害怕李世民:“秦王果真闹事,首当其冲倒霉的,定是太子和我。”他愈想愈紧张,两腿像弹棉花一样不住地打颤。
“陛下,”萧瑀从沉默中慢慢理顺了思路,“臣不相信秦王会萌发反心。武将演练军马,本来是正常的事。说得更直接点,操习武艺,无非是想出两身汗,来发泄心头的不满,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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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高处不胜寒(4)
“二郎是个有心眼的孩子,我也不相信他会瞎胡闹。”
李渊缓和了语调。裴寂也跟着稳定了一些情绪,但仍然放心不下,双手紧握着,不安地掀动着鼻翅:“内史令不妨去校场观察观察,跟秦王见见面,探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章 好汉弯上转(1)
得到薛举兴师的边报,李世民停止了练兵,召集秦王府的谋臣和主将紧急会商应付敌军的对策。
萧瑀是从隋朝降过来的官员,对于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无所依从,也不偏袒哪一方。他唯一的宗旨就是忠于职守,踏踏实实地辅佐李渊管理朝政,任劳任怨,秉公办事,赢得皇上的宠信,赢得朝臣们的好评。当他打听清楚了李世民没有反意,便立刻奏明了李渊。李渊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如何抗击薛举入侵的战事上面。
“不管怎么说,二郎的情绪肯定不正常。命他领兵出征,他不一定会接受。倘若事情弄僵了,那时就被动了,连下台的台阶都会找不到。责备他吧,他可以据理反驳:‘既然立了太子,怎么还要把重担子往我肩上压?’假设太子挂帅吧,只怕连他自己也会感到力不从心,没有必胜的把握。”
裴寂听了李渊的内心表白,也失去了主张,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萧瑀反复想了想,进言道:
“大唐开国的第一仗,事关重大。如果战败,薛举将长驱直入,进取长安。周边的其他反王也会趁火打劫,跟着打进来。那时候,四面受敌,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裴监你说说,”李渊把脸侧向裴寂,“到底派谁好些?”
“就武功而言,自然还得靠秦王。”
“如何启动他呢?”
裴寂和萧瑀的意见产生了分歧。裴寂主张用激将法,萧瑀则建议好言安抚,说服秦王自动请战。李渊综合了两方面的意见,决计驾临秦王府,登门求将,以情动人,使他不好推脱,自觉自愿带兵抗击西秦。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传呼,正在承乾殿谈论军情的文武官员一齐拥到门外,跪在甬路两旁恭迎圣驾。李世民来不及更换冠服,赶快走到承乾殿门口接驾。李渊显得颇轻松,一边看花一边往里走。李世民倒是很激动,心里翻卷着浪花,油然而生一种父慈子爱的情愫,化除了心中许多的郁闷和失意。
“紫藤花很好看,”李渊朝侧边指了指,“串串如铜铃,一缕缕垂下的细丝,悬吊在枝条上,芳香四溢,把前院的空气都熏得香喷喷的。”
“东宫西墙边的那一溜白玉兰似乎更美,生机盎然,开放的花朵像白珊瑚那样嫩滑皎洁。”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李世民忽然提到了东宫。李渊心头激灵了一下,随即稳定了情绪,捋了捋胡子:“要说花嘛,自然首推牡丹,雍容华贵,绚丽多彩,不愧是花中之王。”
“听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连长安也比不上。”
“等到取得了洛阳,我们父子一起去游一游牡丹园,你就会心服口服的。那里不但种植面积大,而且品种多,满园鲜花,奇异多姿,争芳斗艳,使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你要是愿意,那时我就把你留在那里。”
“谢谢父皇。”
父子俩停停走走,边走边谈。李渊抬眼望见甬路两侧还跪着一些人,于是挥了挥手:“平身,都平身,不必多礼,今后随便些。诸位都是有功之臣,更何况我们是患难之交,不要忘记了过去的亲热劲。来,来,一起进屋里坐,我正有事找你们商讨。”
进了正殿,李渊居中面南坐下。李世民陪坐一旁。李渊又把白雪公主和刘文静召到身旁坐下来,郑重其事地说:
“薛举大举入侵,我想找二郎商量对策,就跑来了。诸位爱卿正好聚到了一起,请各抒己见,议定一个破敌的良策。”
众人都跟着李渊把目光投向了李世民。若有所思之后,李世民说:“我们本想先议定好以后,再奏明父皇,想不到父皇亲自来了,正好边谈边议,请父皇决断。陇西薛举父子气焰嚣张,长期与我为敌,争夺土地。河西李轨据守一方,没有他猖狂。我想,最好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遣使与李轨通好,共同对付薛举,威胁他的后方。即使李轨保持中立,对我也有好处,就可以集中兵力打击薛举,最终消灭他。”
“西秦的仗怎样打?”
“宜守不宜攻。薛举号称三十万人马,来势凶猛,我军不宜跟他硬拼,而应坚壁拒守,等他的锐气挫下去后,再进行反击。”
“喔唷,”李渊露出了欣悦的神色,“真是御敌的上上之策。二郎,朕就委任你担当征西大元帅,统领八路总管的军马,###西秦。”
白雪公主按照汉人的礼节跪到李渊跟前,请求说:“陛下,突利哥哥回突厥接取家眷去了,我孤身一人留在长安,很寂寞,就让我随秦王出征呗。”
“公主请起,起来说话。”李渊抬了抬手,“秦王是元帅,将佐兵马一概由他提调,你最好直接找他。”
李世民不想带白雪出征,又不好当面扫她的兴,避开她的目光,朝李渊奏请道:“元帅府人手不够,可否抽调纳言刘文静担任长史,侍郎殷开山担任司马?”
第十九章 好汉弯上转(2)
“我已经说过了,元帅府调兵遣将,全都由你做主。”
李渊起驾回宫,李世民一直送到承乾门外。李渊两眼凝视着儿子,温和而关切地问道:“你脸色显得苍白,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早两天练兵,出了几身汗,没有及时换衣,脑袋昏昏沉沉,身子骨有点儿疼痛。”
“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老让我操心,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李世民眼眶一热,感激的泪水就像清泉一般流淌下来:“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你能理解我的心,就是尽忠尽孝,对我也是莫大的安慰。现在你兴许还无法理解,做父亲难,做父皇更难。”
“儿臣能体谅父皇的良苦用心。”
“你生气也好,怨我也好,我都不会怪罪你。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国家初创,江山社稷并不安定,一家人切切不可出现裂隙。等到江山归手的那一天,只要你争气,我会重新考虑你的,会设法满足你的要求,至少不会让你受委屈。”
“父皇不必多心,儿臣对于大哥当太子并无反感,只要有利于统一大计,大哥不欺负我,儿臣让一让,心甘情愿。”
“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李渊停住了脚步,“你回去,不要送啦。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说话一定算数。”
李渊说服了李世民统兵抗拒西秦入侵,十分庆幸,十分快慰,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处理政务和必要的除旧布新的改革之中。他诏命裴寂、刘文静等人修订法律判例,废除隋朝大业律令,颁布新的法律条文。设置国子学、太学、四门学,招收学生三百多人。又命州县学校也各自招收学生,培养人才。在所有官员中,他待裴寂特别优厚,赏赐给他的服用和珍贵玩物多到无法计算。另外,又命尚食奉御每天将御膳赐给裴寂一份。上朝时,一定要拉着裴寂坐在自己的身旁。回内宫时,又邀请他到寝殿歇息。对裴寂言听计从,不直呼其名,仍然亲切地叫他的旧官名“裴监”。朝廷政务大都托付给萧瑀,由他处理。萧瑀也尽心尽力,纠正违失,举发过错,官员们都敬畏他,诋毁他的人也不少,他却始终不做分辩。对于诏命,内史省往往不急于颁布施行。李渊责怪他动作迟缓,他深挚地解释说:
“大业年间,内史发布诏令,有时前后相反,有司不知所从。所以说,发布容易,执行困难。微臣在隋朝内史省呆的时间长,那样的事都见到了。如今陛下的大业刚刚开始,每一件事都关系着社稷的安危,我不得不慎之又慎。必须反复审查核对,跟前面的敕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