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闻君有妹甄洛,风姿绰约,光华绝代,吾心甚往之,明rì正午,当引甲三千,披红来娶,君素雅达,必不致令吾徒劳往返也。
夜已经很深了,而冀州中山郡无极县东郊甄家庄的一间暖房内,此刻烛光正亮。
暖房很大,但是房内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张小小的短笺之上。
那是一张没有署名的天蓝sè短笺,如今平铺在屋子正中那张油亮的檀香木桌面上,上面的字迹入目清秀,却又不失刚劲,笺上所散发出来的清香虽然不甚浓烈,但是却将原本弥漫在屋内的檀香味完全遮住了。
公元194年的chūn天好像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已经是正月末了,天上还是风雪交加。
这时绵延数百载的大汉王朝已经分崩离析,董卓暴死之后,令不出宫门的大汉天子刘协如今正在长安城里,被李傕、郭汜等一帮军汉像狗一样呼来喝去。
虽说四世三公的袁绍入主已有数载,但是外有强敌公孙瓒虎视,内有黑山贼张燕掣肘,冀州境内还远远称不上太平。
这种人命不如狗的世道,能用得起纸这种奢侈品的人已经很少了,能用得起这种罕见的香笺,并且能写出这种霸气与潇洒兼而有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什么人吃了熊心,吞了豹胆,胆敢在冀州境内来打我家五妹的主意,难道他没听说五妹已经与袁家的二公子袁熙定亲了吗?”檀香木桌子旁,坐着一个白袍青年,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岁左右,原本一张白净秀气的脸,此刻却写满了愤怒,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这张短笺,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将它撕个粉碎的架势。
故上蔡令甄逸是汉太保甄邯之后,育有三子五女,三子分别为甄豫、甄俨、甄尧,五女依次是甄姜、甄脱、甄道、甄荣、甄洛。而这个白袍青年就是甄逸的三儿子甄尧。
由于父亲与两位兄长早亡,甄尧便成了中山郡各大世家中最年轻的家主。
“三公子,请息怒,要知道气大伤身,你可是我们甄家的当家人,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骨。”说话之人身着灰袍,虽说须发已经花白,此刻正规规矩矩地束立在甄尧的身后,但是神情威猛,并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
他叫甄行,原来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游侠,当年遭人陷害,深陷上蔡县大牢之中。上蔡令甄逸看他是一条汉子,助其脱罪。甄行感恩,便改了姓名,自愿到甄家为奴。
毕竟是一家之主,甄尧听甄行这么一说,很快回过神来,朗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堂堂中山甄家,还会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宵小之辈吓住不成?行叔,劳烦您老辛苦一趟,请五妹来此商量一下对策。”
甄尧口中的五妹就是甄洛,今年刚刚十七岁,正值花一般的年龄,艳名却是早已经传遍了天下。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姬俏”,如果那时候也排流行语,那么这句话将毫无悬念地牢牢占据榜首的位置。因为就猎奇xìng和话题xìng而言,无论是曹孟德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还是刘玄德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老奴这就去!”甄行冲着甄尧躬身施了一礼,刚要走,他那一张足以与室外寒冷的天气媲美的脸,突然冰雪消融起来:“呵呵,三公子,五小姐她已经不请自来了!”
甄行这个人平时很少笑的,自从甄逸去世之后,偌大的甄家庄里,也只有五小姐甄洛,才能将笑容带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来能成吗?就算是我能睡着,哥哥与行叔怕是要彻夜难眠了。”甄行话音刚落,只听屋外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行叔的耳朵就是尖得很,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可还是没能瞒过您老。”
这个声音极其悦耳,宛如天籁之音,让听者根本不忍心打断她的话,否则就像是是失手打碎了一件jīng美的艺术品那样,让人惋惜。
“在我们甄家,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五妹呀!”一听到甄洛的声音,甄尧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甄洛此刻前来,定然是知晓了短笺之事,急忙紧行几步,一把拽开了房门,满脸都是愧sè:“夜寒露重,累得五妹不得安宁,愚兄之过也!”
一旁的甄行呵呵笑道:“何止是我们甄家?就是当今天下,哪些事又能瞒得过五小姐的耳目呢?”
甄行这句话倒也算不上吹牛。
原来,中山甄家自从背靠袁绍这棵大树之后,便在天下各州,各郡,各县,开起了粮店,称得上是rì进斗金。
在乱世做粮食生意虽然红火,但是风险也很大,所以,甄家不但养了一支极具战斗力的私兵,而且还有一个庞大的细作队伍,年纪轻轻的甄家五小姐甄洛,就是这些细作的统领,消息jīng通自然在情理之中了。
甄洛轻移莲步走进门来,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衣,外面裹了一件白sè的斗篷,脖子上还围了一条雪白的狐尾,没有一根杂毛,使她本来就欺霜赛雪的一张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光采照人。
“五妹出落得越发好看了,真是一天一个模样!”甄尧亲切地替妹妹拂去了身上的雪花。
等甄家兄妹落座之后,甄行才在偏座坐了下来。他来到甄家已经多年,庄中诸人无不将他视作长辈,但他始终恪守主仆礼节,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得到了众人的爱戴。
甄洛轻轻拿起桌子上的香笺,仔细观摩了一番,才啧声赞道:“纸是好纸,字是好字,文采更是一时之选,陈留高家是名门望族,出现这般的人杰倒也在本姑娘的意料之中!”
“陈留高家?”甄尧微微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是陈留高家?要知道,高家与袁家乃是姻亲,怎么会不知五妹乃是袁家二公子没过门的夫人?从而闹出这档子荒唐事来?”
甄洛捧起香笺轻轻嗅了一下,淡淡一笑道:“这种香笺乃陈留高家所独有的鸡舌笺,是用名贵的鸡舌香浸泡而成,香气经久不散,外人很难仿制。”
甄行在一旁接口道:“据老奴所知,陈留高家的实力如今主要分布在益州蜀郡一带,冀州除了袁使君的亲外甥高干之外,还有一个高柔,据说也非等闲之辈,也不知此番这个神秘的抢亲者,是高干还是高柔?”
甄尧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高柔我倒是知道,听说此人jīng通律法,严于律己,应该不至于如此肆意妄为。更何况他如今只是邺城区区一个小吏,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个手下,何来的带甲三千?”
“如此说来,来者除了冀州兵曹从事高干,便再无旁人了!”甄行的脸sè少有的紧张起来,“只是高干虽然身为主管兵事的兵曹从事,但是如果没有袁使君的命令,以及监军沮授的同意,他想轻易调动三千兵马也并非易事呀!五小姐,难道高干这厮只是虚张声势不成?”
甄洛倒是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端在手中吹了几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据我所知,高元才并不是虚张声势之人。况且,以他如今的身份,莫说带甲三千而来了,就是带甲三万也并非难事!”
甄尧、甄行两人大惊失sè,齐声问道:“带甲三万!怎么可能?”
甄洛从容不迫地品了一口香茶,才缓声说道:“七rì前,我得到消息,高干已被袁使君任命为并州刺史,如今只怕距离无极县已经不远了,若是轻骑飙进的话,明rì正午应该可以赶到我们甄家庄!”
甄尧带着满脸的愤sè,拍案而起:“高干怎么会成了并州刺史?五妹你以前不是说我那妹夫袁熙要去并州吗?怎么换成了高干?难道在袁使君的心中,高干这个外甥比他的亲儿子还重要吗?”
“哥哥多虑了!”甄洛轻声道:“想来袁使君不让袁熙去并州,应该是想把幽州攻下之后,再叫袁熙打理的。毕竟相对于并州来说,幽州的地位更加重要,只要公孙瓒被诛,幽州治理起来也无疑更容易一些。”
甄行却是暗暗叫苦,因为按照甄洛的说法,高干定然是在上任途中才突然心生歹意的,若是他成功将甄洛掳到并州,到时候山高皇帝远,只怕纵算是袁绍出面,也鞭长莫及了。
甄洛望了望甄尧和甄行,竟然还是能够笑出声来:“哥哥和行叔莫要焦虑,我们甄家庄虽然是弹丸之地,但是并不亚于铜墙铁壁,黑山张燕的部下几次来攻,也只能是铩羽而归,仅凭高干此番带来的区区三千人马,一月之内休想将庄子攻破!而有了这一月时间,已经足够我们扭转战局了!”
甄尧苦笑着摇起了头:“五妹,为兄知道这几年你将庄子打理得挺好,可是高干自小便被人誉有‘文武秀出’的美名,又跟随袁使君多年,作战经验丰富,自非黑山张燕麾下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甄行也急忙接口道:“五小姐,高干既然敢在抢亲之前投书,定然是心有成竹,老奴以为我等应该小心行事才对!”
第二章 天生高衙内
() 烛光下,甄洛依然淡然自若:“无妨,本姑娘已有退敌之策!”
甄洛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卷早已写好的锦书,捧到了甄行的面前:“这是我写给沮授叔叔的求救信,行叔当连夜送往邺城,只要将此书呈到袁使君案前,我们甄家庄之危将迎刃而解!”
“请三公子、五小姐放心,老奴纵是拼了一条老命,也定然不辱使命!”甄行深深施了一礼,大踏步而去。
甄洛冲着甄行的背影喊了一声:“行叔,休要轻言拼命,我要你毫发无损地回来!”
甄行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他想起了甄洛小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常常向他讨要男孩子才能玩的东西,而他也常常瞒着别人,让甄洛的每一次开口都能够有所得。
想着,甄行虎目之中顿时有泪光闪现,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肩头,一字一句道:“五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大丈夫千金一诺,此言一出,甄行便知道,此行他必须活着回来,因为信守承诺对他这样的江湖游侠来说,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更何况,他也舍不得离开与自己情逾父女的五小姐甄洛。
甄行前脚刚走,甄尧便讶声道:“五妹为何不向二公子求援?虽然沮授叔叔与我们甄家乃是世交,但以五妹与二公子的关系,更应该托书与他才对!”
甄洛的眼底依然清澈如水:“哥哥,袁熙的火爆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得知此事,只怕未必禀报袁使君,而是会亲自提兵来与高干火并,战事一起,遭殃的还是我们无极县的百姓呀!”
甄尧哑然了,自己的亲妹妹他当然比谁都了解,甄洛自小就知书达理,处事果决而又心地善良,十二岁时就能劝母亲把家中吃不了的粮食送给相邻,一时间传为佳话,名义上他是甄家的家主,其实近年来甄洛才是甄家的主心骨,有这个妹妹在身边,他相信高干此番携众乘兴而来,也只能是败兴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