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伤虽未睁眼,却似是有所察觉,仍是闭着眼睛倚躺在石椅上一动不动,轻声说道: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是你师父,不必有什么顾虑。”
杨业心里犹豫着的事情,正是关于那凤倾烟的,自第一眼见到她,虽然看不出样貌,杨业就觉着有些熟悉的感觉,却也没真正往心里去。后来凤倾烟的斗笠在与天河剑宗的人打斗时,被屠飚击落,露出了真容,才叫他吃了一惊,那凤倾烟的相貌,居然与司玲兰一般无二。可是真正见到她的相貌,震惊过后,冷静下来,却又觉着,对这凤倾烟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感觉,除了相貌,还有其余一些细微之处,无论声音,气质,都与司玲兰大不相同。于是从见到凤倾烟真容的时候起,这一路上,杨业都在纠结于这凤倾烟纠结是不是司玲兰,此时见墨无伤主动问起,想了想,便说道:
“不知道您可知晓凤宫主那个叫凤倾烟的弟子的身世来历?”
墨无伤闻言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杨业,问道:
“你打听那女子做什么?”
“我在来太清观之前,认识一个人,后来失散了,我找了她好几年,却杳无音讯。在雾隐深渊内,看到那凤倾烟,才发现她的相貌竟与我当年要找的人一模一样。可是除了相貌,却也有诸多不同之处,我也不敢肯定,那凤倾烟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若说不是,世间哪有相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若说是,这凤倾烟在其他方面却与当年的司玲兰有明显的不同,而且她似乎也根本不认识我。”
墨无伤闻言,忽然坐起身来,看了杨业片刻之后,眼中透出一股耐人寻味的神sè,对杨业说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情虽然罕见,倒也并非不可能,比如有那血缘相近之人,相貌相似,乃至相同,也是常有的。”
杨业摇摇头,告诉墨无伤:
“她的近系血亲里面,年龄和她相仿的,只有一个表亲是女的,和她长相也全不相同,而且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想问问您那凤倾烟的身世来历。”
墨无伤闻言,神sè变得有些凝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
“没有血亲么?你认识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失散的?”
墨无伤这么一问,杨业这才蓦然觉得,从十七岁那年与司玲兰失散,期间在诸国找寻了她五年,寻找太清观花了一年,又在太清观住了五年,恍然之间,已是十余chūn秋过去了。
“有十余年了!”
“十余年!这倒真是巧了,我依稀记得,那无极魔宫的宫主,也是在十余年前收的这个弟子,至于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弟子,就不清楚了。”
杨业闻言一怔,若是之前觉着有六七分可能那凤倾烟就是司玲兰,此时便几乎肯定了这种可能,却仍惊疑不定的问道:
“那她为何竟似是完全不认得我,时隔十余年,xìng情气质有变化,也非不可能,可是声音怎么也全不一样了?”
墨无伤重新躺回石椅,微闭了双目,低声说道:
“道法之玄奇,非你所能想象!听说过破瓦夺舍吗?”
杨业是关心则乱,听到这话,便忽然想起幼时读志怪小说,看到过鬼狐jīng怪附人身体,破瓦夺舍的的故事,心中一紧,说道:
“会是破瓦夺舍,被人占据肉身不成?”
墨无伤摇了摇头,说道: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主灵智,七魄主肉身,便如有人生来肢体残疾,便是因为七魄残弱,有人却生来痴傻,则是因为三魂残弱。三魂七魄,相依相生,无法独活,所谓夺舍,便是三魂离体,去强行抹去对方三魂,占据对方的肉身,多是在自己肉身遭受重创,七魄行将消散的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可是对方的三魂既失,七魄便也不能长存,也会很快随之消散,到时候,这具肉身,只有三魂,不具七魄,仍旧会死,占据其内的三魂,若不及时找到新的宿主,也会跟着消散。可是每夺舍一次,三魂也将被消磨去不少,至多三五次,也就再无力夺舍了。太清观有史记载,靠夺舍活命最长的,也不过旬rì时间罢了。”
第二十九章 思念如酒
() 杨业听罢墨无伤的解释,心想照墨无伤所说的夺舍之法,如果那凤倾烟是被夺舍的司玲兰,是不可能活这么久的,于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这么说来,那凤倾烟也应该不是被夺舍的。”
说罢却感到奇怪,既然如此,墨无伤又为何提起破瓦夺舍一事,却听墨无伤继续说道:
“也是,也不是!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杨业不知道墨无伤为何突然扯到这上面,抬头看了看墨无伤苍老衰弱的面容,心想岁数肯定不小了,却不可能看出究竟有多大,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无伤似是也没指望杨业回道,接着说道:
“我自幼生于太清观,修炼至今,已经一千二百余年。我再问你,你觉着那凤宫主有多大年纪了?”
杨业想了想,说道:
“瞧着约莫三十余岁吧!”
墨无伤嗤笑一声,说道:
“我师祖活着的时候,告诉我,他一生之中,见过那无极魔宫宫主两次,两次之间,相隔了一千余年,她的样子,却是前后迥异,全然不同。”
杨业闻言一呆,难以置信的问道:
“既然相貌不同,或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墨无伤摇了摇头,说道:
“世上或有相貌雷同之人,却绝无灵魄相同之人,无论其相貌如何改变,灵魄特征却仍是那一个人,这一点是绝错不了的,可以断定,至少近五千年来,无极魔宫的宫主,一直是那一个人,或许还会更久,只是之前却未曾引起别人注意。此事极为机密,那凤宫主百般隐瞒,各派之中,也只寥寥数人有些察觉,便是她本派中人,似乎也只有三五人知晓其中详情。”
适才墨无伤说起,夺舍之人,最多活不过旬rì,那无极魔宫宫主既然已经活了几千年,显然并非靠夺舍延续生命,杨业闻言便放下心来,对其一直变幻相貌,却有些好奇,问道:
“她为什么要一直变换相貌?”
墨无伤摇摇头,说道:
“你错了,她变换的并不是相貌,除了这次无量山之行,我之前也还曾见过一次那凤宫主,那时候,她身边跟着一个弟子,那弟子的相貌,就是她如今这副模样。”
杨业这才明白,明明说的是凤倾烟的事情,墨无伤为何却突然往夺舍和那凤宫主年龄上扯,犹疑着说道:
“你不是说,夺舍之人,最多只有旬rì时间可活吗?”
“我说的是肉身崩溃,七魄消散时的仓促夺舍。传闻魔界有一种奇虫,名为幽螟,喜居于花丛之间,其本体无形无质,每有蝴蝶停驻花间,便伺机夺其躯体,化蝶而生,待到这只蝴蝶躯体衰老将死之时,便脱壳而出,重新化为无形无质的本体,再度伺机夺取另外一只蝴蝶的身躯,如此循环往复,直至自身jīng气耗尽,再不能夺舍为止。
魔门秘技,论偏激诡谲,要远胜旁人,那凤宫主,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她依据幽螟习xìng,创出了一种神通,名为幽螟化蝶**。据我所知,那凤宫主每次收徒,都会教授其修习此术,此术倒也算是一门了不得的神通,修习之人,修为进境神速,且有延缓衰老,青chūn永驻之效,可是修习之人,却不会知道,其自身体质与七魄亦会因此术而渐渐改变,直至完全能够与凤宫主魂魄契合,最终成为被‘幽螟’占据的‘蝴蝶’。
被夺舍的躯体,之所以活不长久,便是因为七魄失去原本相依相生的三魂,无法独存,很快消散,若是夺舍的三魂,能够与那具躯体内的七魄契合,自然就不虞此患了,那幽螟化蝶**,便是凤宫主特意为此而创。”
杨业闻言骇然,“你是说,那凤宫主收她为徒,其实是打算占据她的身体的?”
墨无伤点点头,回道:
“声音、气质变化,失去过往记忆,都足以证明她的体质和七魄在发生改变,应是如此没错。”
杨业闻言,看向墨无伤,带着几分希冀,问道:
“有办法救她吗?”
墨无伤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没有那么容易,太清观同无极魔宫的恩怨纠葛,远非表面上这么简单,而这其中,许多事情都同无极魔宫宫主凤百花脱不了干系,若有可能,太清观不会容忍她活到现在,一直暗地里搞风搞雨,出不尽的幺蛾子。那幽螟化蝶**,既然是她用来续命的,可以算是她的命门所在,若是能够轻易破解,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杨业愣在那里,这几年来,修为渐进,便越发了解高阶修士的可怕之处,墨无伤一派宗师,都无法可施,他区区一个入微境的修士,又能有什么办法?
墨无伤微眯着眼睛,看杨业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接着说道:
“你也无需如此绝望,若真想救你那旧识,我办不到,你自己却未必就办不到。”
杨业只当墨无伤是在安慰自己,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您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入微境的小修士,又能有什么办法?”
墨无伤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之sè,说道:
“你如今是入微境,便一辈子都是入微境了么?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吗?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我的修为,未必便算是高明的,我做不到的,旁人未必就不能做到!不见我也被人伤成如今这般模样么?”
杨业不解墨无伤何意,听他话中意思,倒像是笃定他将来修为要高于墨无伤,这种事,杨业是想都没有想过的,墨无伤虽然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是只看他当rì只目光一扫便伤了无极魔宫的一位金丹境修为的长老,便可见其修为之恐怖了。更不要提几十年前将赤烈阳败于手下,须知修为到了他们那般境地,想分出胜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一方的神通修为远强于另一方。比赤烈阳还要强得多,又该是什么样的修为呢?
最让杨业心惊的却是,关于墨无伤的伤势,就连太清观内的人,偶尔谈起,也是莫衷一是,怎么说的都有,却是不管是太清观门人,还是别派的人,在见识过几十年他与赤烈阳一战之后,最不信的一种说法就是他是被人打伤的,如今墨无伤居然自承是被人打伤的,又有何人,竟能将墨无伤伤成这样?
杨业看向墨无伤,只见他又回复了平rì那副疲惫衰弱的模样,躺在石椅上,对他挥了挥手,说道:
“这件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凤百花如今新占据的这具躯体还不算久,那凤倾烟入门也才十余年,彻底改变体质与七魄,也非短期所能做到,若无意外,至少五百年内你不用担心你那旧识的xìng命。好了,我累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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