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连睁开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继续在液体中缓缓下沉。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斯曼……你……”他缓缓启唇，低声地，断断续续地说着，“你……放弃了战斗……向恶魔求饶……”
“……你，背叛了神……”
与此同时，岑寂抱着那个仿佛是陷入了昏迷的小女孩，李娜丽睁大眼睛看着她。两个人全都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状态，李娜丽却下意识地把决定的权利交给了看上去比她要冷静得多的岑寂。岑寂接收到她希冀的目光，皱起眉，咽下一口唾液，紧张地看着亚连被吞噬的地方。
“……我们先带着这孩子到安全的地方。”仅仅是沉吟了瞬间，岑寂轻捏了一下李娜丽的手以安抚她紧张的情绪，用坚定的表情说道。不等李娜丽说话，她就解释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这孩子没有呼吸了。”
完全没有感觉到这孩子胸口的扩张与收缩，一点也没有。比起带着这个累赘——是的，这是个巨大的累赘，比起带着她停留在距离降咎最近的危险之处，还不如先把她的事情解决掉再来考虑援救亚连的事情。而且……
岑寂轻轻扯了一下李娜丽，示意她快点找个安全的地方去安置这个孩子。
而且……
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到亚连——除了完成他刚才拜托她们的事情。
绝对不用“最后”这个词，只是刚才，只是“刚才”。
“……明白了。”李娜丽看着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表情却异常坚决的岑寂，点点头。
在前赴后继的恶魔扑到降咎身边之前，李娜丽紧紧握住岑寂的手，用最大的速度直直对着地面坠落下去。凛冽的狂风再度刮过岑寂的脸颊，左手被李娜丽抓着，右手紧紧护住怀里毫无声息的小孩子，岑寂先是颤抖着闭上眼，然后又强迫自己张开眼睛。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状态，不是畏惧这种坠落感的时候……
就在她们远遁的瞬间，降咎的上下左右，差不多是正常人体的颈项，腰际和双肩的四个空洞，同时爆射出巨大的光束，庞大的冲击将它身周几乎所有的恶魔都瞬间化为灰烬。
在它发出那四道杀伤力巨大到恐怖地步的光束同时，身在降咎内部的亚连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是他却感觉的到，是因为降咎又在发射那种能量波去破坏恶魔了。刚想到这个，原本平静的液体里忽然浮现出许多白色的烟雾状人形，双眼和嘴部都是黑色的洞，张大了嘴仿佛正在无声地呐喊，每一张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痛苦表情。
亚连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些人形缓慢地在他身周的液体中浮动，然后慢慢的，仿佛痛苦至极的尖啸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声音飘忽，却无处不在。那种缓慢侵入自己感官的痛苦，让亚连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是……悲鸣声？”他喃喃地开口，环顾着那大片的烟雾人脸，“这是……斯曼在悲鸣？”忽然明悟了什么，他的脸僵住，瞪大了双眼。那种破坏力极强的能量波显然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它一定是有什么能量来源……能够供应那种东西……
圣洁……是在侵蚀斯曼的生命吗？可是这样斯曼一定会……
对了……
亚连屏住了呼吸，双手在身侧紧紧攥紧。
“是吗……原来这就是圣洁的目的……像神一样，制裁罪人……吗？”
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亚连死死咬住牙齿。
“停下来——停下来，住手，圣洁！”随着他嘶吼出声，他左手的圣洁随着他波动剧烈的情绪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要杀害同伴啊——！”
刹那间，随着左手的变化，那个黑暗的，充满了液体的空间瞬间爆裂开来。取而代之充斥在他周围的，是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光亮。本能地用手挡住被光亮刺痛的眼睛，亚连从指缝间看出去，看到了一只在光球中心孤零零地悬浮着的形状异常的手。
“这是……”
还未仔细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光球周围的光芒就迅速爆开。亚连的身体瞬间被光芒吞噬，下一刻已经在降咎身体外，带着巨大的，还未完全转化的左手被抛飞了出去。
“被吐出来了吗……！”奋力地用左手抓住降咎身上仿佛触角一般凸出的东西，亚连再度靠近了斯曼，一边努力伸出手去一边大喊，“斯曼……！你不能死啊！你一定要加油……我马上就把你弄出来！”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斯曼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嚎叫起来。正当亚连怔在原地的的时候，叫声戛然而止，斯曼张开嘴，喷出来的血溅了亚连一脸。亚连本能的闭上眼睛，却依旧被喷溅出来的血液流进了眼中，努力忍着疼痛睁眼看着斯曼。
“是谁……”
斯曼忽然开口了。
“是谁在那里……”
终于有效了吗？亚连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张口道：“斯曼……”
“受诅咒吧……”
亚连呆住了。
斯曼缓缓地抬起头，转向亚连。
“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受诅咒吧……”
“不管是神还是使徒，全部都受诅咒吧！”
“把一切……全部破坏！”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第四十九章 客串把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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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诅咒吧……＇
＇把一切……全部破坏！＇
亚连呆呆地看着那个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诅咒一切的人，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那个胸部以下全部深陷在那块奇怪凹陷大坑里的人的脸上，满是自己咳出的血。已经干涸了的血块粘在他的下巴上，大张着持续咆哮的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清晰可见。那种仿佛从地狱的业火中挣扎爬出的狰狞姿态，让亚连的脊背上都掠过一阵寒气。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降咎用一种让人瞠目的速度突然冲了出去。突然的加速让亚连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随后立即靠着紧抓的左手稳住了身体，向降咎前进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
糟了！
亚连看着那个掩蔽在山峦之间的小山村，大惊失色地大吼起来：“停下！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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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娜丽，怎么样了？”岑寂掀起破旧的布帘，尽量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低声开口。
现在她们是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小城里，这里的医馆已经为那个窒息了的小女孩做了诊治。在找到地方安置小女孩之前，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降咎和亚连的有关话题。
坐在小女孩床铺边的李娜丽抬起头，对着岑寂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嗯，看上去已经没事了。”
“……那你呢？”岑寂瞄了眼似乎睡得很熟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紧盯着李娜丽的眼睛，“医师已经跟我说过这个小女孩没事了——我说的是你。”
“……啊。”
李娜丽有些怔怔地看着岑寂，发出一声单音，然后马上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岑寂你想太多了啦。”
“……明明一脸好像三天没睡觉的憔悴样不要做出一副刚发了工资的欢乐表情。”岑寂毫无形象地翻个白眼，“逞强太明显了。”
“……是，是吗？”李娜丽愣愣地回答，然后立刻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捂住自己的嘴，在看到岑寂无奈皱眉的表情时，抿了抿嘴唇放下手，沮丧地低下头。
“……抱歉。”
“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岑寂用非常正经的语气如此回答。“我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一个真实有效的回答，李娜丽。”
“真实有效……”李娜丽苦笑一声，“……我现在，好像感觉不太好呢。真的很抱歉……明明是我自己想去救人，明明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成功，明明岑寂你说了不要去……我……”
“我们是同伴吧？”岑寂伸出手摸摸李娜丽的头，“同伴的义务就是互相支持与帮助，并且同进退不是吗？这个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即使……”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液以缓解自己喉咙的干涩的过分的状况，然后恍若无事地继续说道，“……即使，会有受伤和……牺牲。”
李娜丽愕然地看着岑寂，几次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最后眼眶慢慢地红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
“我……我……对不起……”她呜咽着道歉，自己一时的冲动害得亚连至今生死不明，她所承受的压力，负罪感和自责后悔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那时候她满脑子只有那个脸上永远是严谨的表情，对任何事情都好像很认真，但是在偶尔会露出好像在思念着什么的悲伤表情的斯曼。
李娜丽通过哥哥知道斯曼跟她一样是被迫加入黑色教团成为驱魔师的，在他加入前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三口之家。
斯曼为什么会变成降咎？他怎么能变成降咎？他还有家人，他还有思念着的妻子和女儿啊……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把斯曼救出来——在那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寻求帮助，想要亚连和岑寂的帮助，想要去救出斯曼，仅此而已……
可是……不仅没有办法救出斯曼，连亚连也因为她的请求陷入了那种生死不知的境地……
李娜丽用双手捂住脸，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她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呜咽着反复说着对不起。
“……好了啦。”岑寂手足无措地放开摸着李娜丽脑袋的手，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让她哭了，看到她哽咽地说着对不起的样子，最终无奈地叹口气，伸出双手去，直接掰开李娜丽捂住脸的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后悔的时候啊，李娜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
“呐，之前去救斯曼完全就是冲动之后的结果……你既然说教团曾经作过类似的研究，我想科学班的人肯定会降咎比我们要了解的多了。”岑寂用力拍着李娜丽的两颊好让她平静下来听自己说话，“李娜丽你想要救斯曼对吧？那么赶紧联系总部吧。时间可不等人——”
说着，岑寂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而且，亚连可还在等着我们的支援呐！”
“岑寂……”李娜丽红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岑寂，半晌重重地点头：“嗯！”
跟医馆的人交涉之后，李娜丽用医馆的电话联系到了教团总部。她咳嗽了几声想要把自己因为喊叫和哭泣而变得嘶哑的嗓子回复正常，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简洁明了地向考姆伊汇报了这边的状况。
汇报的同时，她一直让自己的脸上保持着笑容，让自己的语调偏向于轻快。
然后她沉默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回答，脸色慢慢变了。
“胡说！”
她忽然用双手握紧话筒，对着那边大喊道。声音之响亮尖锐，让床铺上的小女孩颤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睁开了眼睛，抱着自己身上边缘有些褴褛的薄被坐起来，迷茫地看着李娜丽。
岑寂坐到李娜丽刚才坐的位置上，安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