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海天一线连接之处,陡起滔天巨浪,此起彼伏,连成一线,一字排开,仿佛万马奔腾,呼啸而至,离岸约有数里之遥反倒止住了浪头。陷空老祖早看出警兆,飞身而上,大喝道:“来者何人?陷空岛主人在此,还请通名,现身相见!”
一个高如山岳的浪头直冲上天,水落之处现出一人。来人生得面如冠玉,齿白唇红,身材高大,身穿着一件白色云肩,下半身着莲花百叶道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概,唯独背生双翼,高耸两肩,赤着一双红脚,宛如鸟爪,显得十分诡谲。
来者正是翼道人耿鲲,他与宝相夫人有莫大仇恨,为人又是极度恩怨分明,执拗乖僻。除了陷空老祖等极少数几个至交好友,寻常同道罕有交集往来。一般修道之人,或是因他难惹,二则其人所行又非大恶,多不愿与他结怨。因此成道以来,不曾遇过敌手,目空一世。
见陷空老祖在崖前问话,忙现身问道:“老祖为何在此?”
陷空老祖乃道:“愚兄乃是为你而来!”
翼道人耿鲲奇怪道:“道兄如何这般说辞?若是有事指教,自去我大鹏湾铁笛坳便是,或是差遣一二弟子门人,只需片言只句相召,愚弟自去陷空岛受教亦可,何必在此会面?”
陷空老祖见他说得十分谦恭,又在情在理,不由叹息道:“实不相瞒,愚兄早知你今日乃是为了天狐宝相夫人渡劫之事而来。如今我已是拜在上清五台教下,蒙掌教赵真人点化,方悟前愆。你我兄弟,所学均非正道,日后一遇天劫,如何能过?早日迷途知返,未雨绸缪,方可免去未来灾劫!
天狐宝相夫人如今也拜在五台门下,她夫家又是极乐真人李老前辈的弟子,二位真人俱为她渡劫周密安排、悉心筹划,你虽与她有一段血海深仇,如何能报?况且你兄弟昔年死于她手,也是咎由自取,实在怪不得旁人!愚兄今日来此便是望你及早收手,放下旧怨,改行正道!”
耿鲲听陷空老祖说了半天,不由冷哼,气得脸色煞白,打断话头道:“陷空老友,你知我向来的为人。我嫡亲的兄弟死于天狐之手,这等血仇不报,叫我如何为人?你若是叫我熄了报仇之念。怕是徒劳气力,我劝你顾全朋友之谊,勿叫我为难,日后小弟自去陷空岛领罪!”
陷空老祖知他执拗,性子偏激,也不气恼,又道:“我若是强劝,你必不听,日后你转念想透这里的利害,再来追悔莫及吧!不过今日我只说你是无论如何伤不了宝相道友分毫的。五台掌教真人早就料到。你虽长于大小诸天禁制之法。用替形挪移**,从海底钻透地层,将此崖周围数十里地面勾连海眼毒火,等到天劫一至。借机发动。海岛便化为灰烬。不过这等算计早被真人看破。你且试试。若是能伤宝相半根汗毛,愚兄便不再阻挠如何?”
耿鲲怒道:“你等便是道法高深,我也不是弱手。况且血海深仇怎能畏惧对头强悍便作罢了?我也是因山中有事,一时疏忽,晚来了一步,被尔等看穿。那妖狐却断不容她再行脱劫,蛊惑世人,祸害无穷。如不将她化魄扬尘,此恨难消!你既甘为妖狐张目,有本领只管施为便是了。”
陷空老祖几时这般低声下气,开导劝慰别人,也不由气恼:“你若是不识好歹,我也不再多言,等你后悔之时,我还是要惦念昔日情谊,救你危困的。不过你且看,所安排的鬼蜮伎俩可曾有效?你那两个孽徒早已暗中被掌教真人派人制住!”
说罢,将收一指,叫耿鲲自己看个明白。
只见崖下沙滩上忽然隆起一个沙丘,冲出一个红衣红裤,项戴金圈的一个童子,正是火无害!两手各抓住一个怪物,掷到崖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出气比进气多,又被下了禁制,无法动弹。
这两个怪物乃是耿鲲所收妖徒,一个是海中鲛人,另一个是人鱼与旱獭交合而生的獭人皆能钻入海底,穿行地面。先前奉了耿鲲旨意,潜在海中,挖透地壳,将地心毒火引到海岛之下,布下禁制,一等到天雷劫火,便将封印解去,赤尾屿方圆几十里,都将化为灰烬,好不歹毒。
赵坤元事前算知,时机一到,便命火无害穿行地面,将两个精怪擒住,拿到崖上,给耿鲲一个警戒!
哪知耿鲲不见两个妖徒倒还罢了,见二人被火无害擒住,出乖弄丑,心中愤恨,指着火无害骂道:“你这毛孩子,偷袭我门人,今日不叫你吃我飞剑穿身之苦,难消心头之恨!”
当即将双翼一舒,翅尖上发出数十道红光,飞扑火无害!
火无害哈哈一乐,边将离合五云圭放出道道青绿光柱,边还口骂道:“你这呆鸟,识不得你火爷爷吗?我昔年也是个千年的精怪,在连山大师火穴中苦捱磨炼,幸得掌教赵真人,收为弟子,乃得超脱,成道在望。真人有意成全于你,请你老友劝告,又命我拿住你的劣徒以为警示,你执迷不知悔悟,反张口乱咬,不知我等一片苦心。也罢,便先叫你尝尝火爷爷的厉害再说!”
二人各不相让,斗在一处。陷空老祖不愿以众敌寡,喟叹一声,在一旁观战。
耿鲲也是自恃太高,轻敌过甚,心目中除知道陷空老祖底细,还有一二分顾忌外,对于火无害哪里放在眼下。哪知甫一交兵,便觉得五云圭宝光凛冽,有若利刃临身,苦痛难捱,知道对方不但玄功精深,又有上古至宝,当即不敢大意,翅尖上又射出十数道赤红如火的光华,抵住离合五云圭。
斗了片刻,红花姥姥又飞到崖前,喊道:“午时三刻即到,宝相天劫便至,如何还在这里逡巡耽搁?这蠢鸟不知掌教真人好心,便交由我来将他除去吧!”
乃扬手放出三粒雷火金丸,紧接着便将丙灵梭一放,便是一道梭形剑光,辉映中天,不可逼视。耿鲲虽有一双慧目,犹自被它照射得眼睛生疼,心神稍一疏懈,雷火金丸便已飞到,又被离合五云圭缠住手脚,无计可施,只得将双翼一展,裹住头脑要害,任凭雷火将浑身鸟羽炸得七零八落。
苦痛不堪之际,又觉脑后一道寒光逼近,前无退路,避无可避,眼见便要授首,不由哀叹一声:“我命休矣!”
第十八回 赤尾屿天狐渡劫 (二)
邓八姑不似极乐真人、赵坤元这般行辈,不敢自居前辈,乃笑道:“宝相道友,我也曾在青螺峪寒谷苦捱多年,原本也是走火入魔,身如死灰的。好在掌教祖师垂怜,不但救我水火,还命为长老。所赐天魔剑更是旷古奇珍。贫道在小南极光明境中又用太阴元磁洗练,如今尚未用过,以之兵解,必能使道友元神不伤,道行不减!”
宝相夫人恭谨施礼,当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面含笑意。
紫玲、寒萼悲不自禁,虽知道母亲这一劫数实是成道之机,不过毕竟是要化去肉身、忍受苦痛,双双跪倒在地,抱着宝相夫人轻轻缀泣。
红花姥姥与宝相夫人最是交情深厚,忙拉过二女劝慰道:“痴儿,莫要悲哀,这是多大的造化,莫要耽误你母亲成道渡劫!”
二女止住悲痛,站立一旁,静观其变。
邓八姑示意诸人小心在意,取出剑嚢,破开封印,将天魔剑祭出,原本是一道乌光,仿佛是九幽冥河,令人心惊。此前在小南极用太阴元磁、极光真火反复锻炼,祛除了不少戾气,虽是大凶险的神兵,却显得十分的浩然磅礴。
八姑又将雪魂珠取出,飞升至半空,当头洒下道道银辉,将宝相夫人照映得内外通透、骨骼分明。宝相夫人自己也觉得遍体清凉、元神安宁,不由自主微张朱唇,呼出一口浊气。邓八姑见机,清喝一声。天魔剑直入宝相口中,一闪而没,复从顶门而出。
八姑重新将天魔剑收入囊中。
再看宝相夫人,双目闭合,鼻端业已垂下两行玉筋,安然坐化。不一刻,一团紫气透出百会穴,内里一团白雾,却不散去,慢慢化为一个尺许高的婴儿。周身俱有轻烟围绕。只露出头足在外,仿佛身上披了一层轻绢薄雾。胸口还悬着碧荧荧一点豆大光华,晶光射目。正是宝相夫人兵解重生后的元婴和千年修为而成的内丹
紫玲姐妹见之不禁悲喜交集,口中齐声喊一声:“母亲!”便要飞迎上去接住。
赵坤元忙喝住。对司徒平道:“还不上前。护住宝相夫人元婴!”
司徒平连忙近前几步。告罪一声伸手接住,紧抱怀内。
怀中婴儿调息片刻,运用玄功。将口一张,那团碧光倏地飞起,往口内投去。宝相夫人收了内丹方小声说道:“多谢二位祖师慈悲,多谢八姑成全,还请加持庇佑!”说罢像是力乏,只将手足交盘,二目紧闭,如入定一般。
赵坤元忙道:“平儿快去山洞安置,须挨过雷火、魔劫,方告成功,切莫大意!”
司徒平早得了指点,快步走到洞中,按着祖师指点的心法,精心凝神,抱着宝相夫人元婴不提。
再看宝相夫人那具躯壳,只被清风略一拂过,肉身便被前世业火化成灰烬,散坍下来。紫玲、寒萼忍住悲痛,一一收齐,就近埋藏。
极乐真人道:“宝相灵胎初孕,元神未固,洞口虽有符阵守护,也难防止外魔侵害。不过借此淬炼,才能减轻未来灾劫。我等全力庇护,非是上策。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赵坤元笑道:“世人只要立下重誓,虔心向道,赎尽所造罪业,贫道便尽全力维护周全,助其成道。至不济也可转世投胎,再修道法!”
红花姥姥最是在意日后自己如何渡过天劫,闻听此言,不由合掌赞叹:“掌教真人慈悲宽厚,实乃我修道人的福分,善哉善哉!”
陷空老祖所学也多非正道,自然最畏惧天劫,一般合掌礼赞。
赵坤元又道:“宝相命中所受人劫,原本我等也可化去,只是因果纠结,颇为麻烦。她昔年的那些对头,俱无可虑。只有一个,要靠陷空道友应对,乃是大鹏湾铁笛拗的翼道人耿鲲,他与宝相有杀弟之仇。为人素来恃强任性,不过心地还算光明,介乎邪正之间,与你倒是至交。我也有心度他,若是直接出手,怕他执拗,坏了自身道业。为今之计,便靠你先去说明利害,如若不知悔悟,自取死道,我也不再成全他了!”
陷空老祖忙施礼感谢:“掌教真人对一旁门异类都如此厚爱,实叫人大为感佩,先行代老友谢过真人厚恩,日后再叫他自己还报吧!”
众人又将其余事体一一推演安排,只留下紫玲姐妹在洞口守护,陷空老祖与红花姥姥,各自在崖顶防守看顾,以全朋友情谊。其余诸人依旧回芦棚内暂息,静观其变。
等到夜黑时分,将近亥时,海面风势越来越盛,浪涌激撞,波涛怒啸,澎湃呼号之声,由远到近,不一刻便已震天动地。夜空中阴云虽无什么异状,因为来势猛烈,陷空老祖与红花姥姥依旧不敢大意。洞口守护的紫玲、寒萼二女都格外留神,戒备万一。
这风浪直到半夜方才渐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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