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软软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还带着些颤抖,郁仲骁坐起了身,声音也下意识放低:“怎么了?”
“我刚才不小心打伤人,他们报了警说要抓我去派出所问话。”她强忍的情绪崩塌,满是害怕跟不安:“小姨父,我这样子是不是要坐牢?”
 ;。。。 ; ; 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辩解,还掺杂了她强烈的个人情绪,委屈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话音落下,沉默逐渐在病房里蔓延。
叶和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眼角处投下剪影,手指甲被她抠的歪歪扭扭,腹部伤口的疼痛和严舆带给她的意外,两者累加,她好不容易明朗的心情又开始转阴,然后听到了打火机点燃时清晰的‘啪嗒’声。
她侧过头看到郁仲骁点了根烟,他也刚好抬头看着她:“我可以抽烟吗?钤”
“……”
叶和欢没反对,心说你都点了,要真在意我的想法,点烟前就该询问我,现在这样倒更像是通知洽。
郁仲骁坐在那静静地吐出一口烟,目光却一直定在她的身上,平和但深邃的眼神,不锐利,似乎在组织语言,这态势像教导主任要对问题学生进行训话,叶和欢不敢吱声,突然后悔跟他提及搞对象这事。
在中国,大部分家长不赞同孩子在上学时恋爱,哪怕是成年后,未婚同居更是罪大恶极的丑事。
果然,过了半晌,郁仲骁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跟他在哪儿认识的?”
“温哥华,他是我的……学长。”
“同所学校的?”
叶和欢刚想点头说‘是’,对上郁仲骁像是能洞悉她那点心思的黑眸,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不是。”
他的手指夹着烟,动作随性,烟灰越来越长……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又问。
“三年零两个月七天。”
叶和欢从来没这么诚实过,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只是自己的初恋被解剖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都感到不自在。
“昨天,我在机场看到你跟一个中年女人离开,是你前男友的妈妈?”
一个‘前’字清晰明确地定位了严舆现在的角色。
叶和欢惊讶地看向郁仲骁,她怎么没瞧见他,郁仲骁掐熄了香烟:“我站在角落,你没看到我正常。”
她‘哦’了声,随后又试探地问:“小姨父,你也是昨天来云南的吗?”
但他那天给外公打电话时明明说已经在登机了……
郁仲骁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去接人。”
“……”
叶和欢又低下头,刚才她脸上那一瞬的八卦仿佛只是错觉,她听到郁仲骁突然正式的口吻:“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多交些朋友是好事,但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国外环境跟大陆有很大的差别,但一个良好的生活圈子,不管是对你的生活、学业还是将来的事业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回头去看你的这段感情,会觉得它存在很多风险因素,你们都还不够成熟,在这个年纪,该做的更多是怎么为将来的生活做出一个合理的规划,只有在固定基础上的爱情才不会如昙花一现即逝。”
郁仲骁说的这些话现实又残忍。
对正处于叛逆年龄期的叶和欢来说,这番话无疑是在质疑否定她的青葱岁月。
她联想到了章凝宁,那个打扮优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在严舆的眼里,自己应该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只知道围着他打转,所以才会让他厌烦吧?
“所以,结束一段不成熟的感情,从长远来考虑,也不算是坏事。”
郁仲骁的声音温和了几分,不同于刚才字字见血的不留情:“如果你们真的相互喜欢,等你长大了,有了足够的理智去为未来做打算,再在一起也不晚。”
叶和欢鼻子泛酸,抬起头跟他对视一眼,低低道:“他不喜欢我,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刺激他喜欢的人。”
郁仲骁皱了下眉头,但瞧她垂着眼睫,一副泫然泪下的委屈样,自己不擅长安慰人,现在却不得不为之,他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打开热水瓶瓶塞,往那半杯凉白开里倒热水,然后将搪瓷杯往她旁边推了推。
白色的雾气从杯口冉冉冒出。
“他亲口说的?”郁仲骁将椅子往床边拉了拉,然后坐下,依然交叠了大长腿。
“不是……是我自己在房门外听到的。”她呐呐道。
郁仲骁颀长的上半身往后倾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握,随意地搁在腿上。
叶和欢拿眼角瞥他,她觉得郁仲骁估计在心里暗暗嘲笑她这种被人当备胎的傻妞儿,但她现在,就是个受了伤却无处诉苦的弱者,忍不住跟他倾诉:“我也是到了云南才知道,他已经打算跟他喜欢的女人结婚了。”
“要不然,我才不过来,多丢人……”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轻若蚊鸣。
“分手的话,是你知道这些事后他才跟你说的?”
叶和欢的眼圈微红:“就昨天晚上。”
郁仲骁算是知道她大半夜蹲在路边的原因,敢情小丫头失恋了,偷偷从男方家里跑出来,他垂眸看向她纠结在一起的双手,右手大拇指翘翘的,粉红色指甲,白色月儿牙,透着些许的俏皮。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开始替她分析:“照你所说的,首先这个男人,在处理事情时优柔寡断,在他决定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时,理应跟你说明一切,但他却一直拖着不说,直到被你无意间发现才不得不提出分手。”
“他让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孤身在外,甚至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你可能会遭遇意外,连这一点小事都安排不好,足以说明在遇到大事时,他并不是个值得依靠的伴侣。”
“这样的男人,你觉得能让你托付终生?”郁仲骁又为自己的措辞做了一个结语。
不过短短几分钟,严舆在她心目中,骤然从温煦善良的男神直接降为没主见没担当的男**/丝。
骨碌碌的猫眼瞅向正欲探身取香烟的郁仲骁,叶和欢轻声嘀咕:“他也是有优点的。”
郁仲骁抬头看着她,神情有些无语,但随即就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他吸了一口,眯着眼道:“等你出了社会,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摆在你的面前,目光应该放远些。”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知性、成熟、优雅的女人?”她突然仰起脸问。
……你们男人。
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再一次让郁仲骁哑口无言。
叶和欢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真的说对了,失落地耷拉下肩头,忍不住唾弃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肤浅。
“你现在还年轻,等过几年再研究这个问题。”郁仲骁弹了弹烟灰,口吻语重心长。
叶和欢的视线盯着他,他跟自己说话时一直端的是长者的姿态,分析起她的事儿来头头是道,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尼古丁香味,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那你呢?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
病房门开了,也打断了说话的两人。
主治医生过来察看叶和欢的病情,身后跟了两个实习女医生,眼睛不时往郁仲骁身上瞟。
郁仲骁从椅子起身,让开到靠窗位置,嘴边带着一抹温暖的微笑。
“小姑娘是不是下床了?我看纱布上渗出了血,这两天最好多注意点,要拿东西叫人。”
叶和欢乖乖地点头,听医生说着注意事项,就差没拿个本子记下来,看她这副惜命的样子,主治医生被逗笑,跟旁边的实习医生议论:“这小姑娘躺在手术台上,打了麻醉也没用,一个劲喊舅舅、舅舅,搞得我拿着手术刀一时难下手,以为是麻醉失灵了。”
叶和欢的脸一烫,外公没有生儿子,她口中的‘舅舅’只能是胡诌给郁仲骁的身份。
“你昨晚上问我舅舅哪儿时抓我的那下,这会儿还留着红痕呢!”主治医生一边把左手腕伸给她看一边打趣道。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叶和欢眼珠转着,因为心虚尴尬,脸越来越红,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朝着郁仲骁那边瞅过去。
结果,他也正好在看她,嘴边带着一抹温暖的微笑。
完全是温厚长辈看小孩子的目光。
叶和欢懒懒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听着主治医生的声音,只觉得有些聒噪,恨不得她快点检查完出去。
郁仲骁却先开腔:“我去外面接个电话。”说完,拿着手机离开了病房。
等病房门被带上,两个实习医生立刻殷切地围着叶和欢问她,她舅舅有没有交往的对象。
“你们这么如狼似虎的,当心吓坏人家小女孩。”主治医生笑道。
叶和欢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长得都还蛮漂亮的,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她慢悠悠道:“我舅妈是云南人,我舅舅就是为了她,才把工作调到这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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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仲骁在安全通道门后打完电话,再推开病房的门,里面只剩下叶和欢一个人了。
“医生走了?”
叶和欢靠着枕头,捧着倒了热水的搪瓷杯捂手,抬眸瞅他一眼:“她们还要查房呢,早就走了。”
郁仲骁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反手合上门。
“我过会儿有事要处理,护工估计得下午一点才过来,午饭我会给你买好,一个人待在这应该没问题吧?”
见他都已经安排好,叶和欢点头,尔后抬起头看他:“现在就走吗?”
郁仲骁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棕色男款机械表,沉稳又充满力量,他望向床上孤零零的孩子,顿了顿,才说:“还早,十点半再走也不迟。”
“现在九点五十七分!”叶和欢立刻滑开手机看了看,还有三十三分钟。
叶和欢看着他坐回椅子上,又拿过床头柜上那张照片细看,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她探着脖子瞧了瞧,假装不经意地问:“小姨父,这是你以前服役的地方吗?”
郁仲骁嗯了一声,没有抬头跟她攀谈的兴致,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那张照片叶和欢也看了好几遍,除了几个猛男的制服诱惑,还真的没有其它劲爆点。
出于好奇,她钻出被子,慢慢地凑过去,想要看照片是不是变了样,郁仲骁坐得离床很近,她的双手撑着床边缘,怕扯痛小腹伤口,跪坐着探出上半身,下一瞬,五官比常人敏锐的郁仲骁察觉到异样,反射性地抬起头来。
……
叶和欢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一时忘了把自己前倾的身体缩回去,只是抬眸傻傻地跟他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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