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没有出声。
真正到了不得不面对引起自己琦念的瑟兰迪尔时,奥罗拉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无限的天穹静止地临于目光之尽头,白昼更加深沉地没入黑暗的夜色之中,那一轮熔金般的夕阳仿佛最后时刻最炽烈的火光。
微微的晚风吹在奥罗拉的脸上,莫名地有些不适。
她看不到,也不知道瑟兰迪尔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得出,肯定不是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从她第一眼见到瑟兰迪尔开始,他的脸上就没出现过什么称得上好的表情。
站在瑟兰迪尔身旁一步之远的位置,奥罗拉放空心神,静静地等待特地传召她前来的精灵王到底要做什么。
她身旁的瑟兰迪尔闻到了一股与上一次相同的幽香,显然这味道淡了很多,否则奥罗拉恐怕无法如此正常地面对自己的誓约者。
瑟兰迪尔眼角扫过,冷声道:“这几天你在躲什么。”
奥罗拉惊了一下,下意识咬了咬唇瓣:“我没有在躲什么……”
“你在躲我,奥罗拉。”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事实,瑟兰迪尔只是稍稍扬了扬眉,将视线回到了火烧般的天穹,“不要用那些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荒谬理由试图欺瞒我,我早已洞察了所有。”
奥罗拉垂眸,带着点不甘心说道:“那你还特地问我做什么。”
瑟兰迪尔冷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地意有所指:“如果连这点都没办法控制的话,那么你与沉沦于欲望之中野兽还有什么区别。”
奥罗拉将唇咬得更深了些,仿佛下一秒就能渗出殷红的血色,她垂首忍住眼中晃动的泪意,不敢抬头。
“我已经让加里安传我的命令,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都会监督你不许饮酒,等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一些,什么时候解除禁令。”
天知道这些天酒窖那些酒的消耗速度比往年一整年还要快,反正是要训练奥罗拉的自制力,那么也算上酒这一项好了。
瑟兰迪尔不无怨念地想到。
“瑟兰迪尔!你怎么能这样!”奥罗拉瞪着一双银色的眼睛,内里转动的水珠快要控制不住落下。
“我为什么不能?”瑟兰迪尔转过身来,垂眸看向奥罗拉,却望进了她眸子里意外的水光之中。他顿了顿,却还是说道:“莱戈拉斯对我说起过你只能以酒充饥,如果不想饿死的话,就学着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本性。”
奥罗拉扁着嘴,满脸的委屈控诉地看着依旧面容清冷的瑟兰迪尔:“从来没有过像你这样试图饿死自己龙的誓约者!”
“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不能,作为国王,你要相信我言出必行。”
瑟兰迪尔旋身往殿内走去,猩红色的袍子与银丝织就的单衣反射出一道回转的光圈,他的动作缓而优雅,轻而利落。
他说道:“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待。既然承认了你所谓的誓约,那么我也会对你某些言行做出符合我审美的约束——奥罗拉,放开。”
奥罗拉踩着瑟兰迪尔的袍角,愤愤地说道:“你就是舍不得你的酒了所以找了个借口禁止我喝酒!”
瑟兰迪尔忍住用手按着抽搐的额角的冲动,沉声道:“如果我将来吝啬到这种地步,你额头上的宝石一定会首先被扒下来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装饰着硕大宝石的额饰,奥罗拉想起似乎自己没告诉过瑟兰迪尔这额饰与她身上的轻甲一样也是由魔力所化的事实,小声嘟嚷道:“就算你扒下来了,离开我的身体之后不久就会变成水汽的。”
回过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瑟兰迪尔只道:“放开。”
“我就不!”奥罗拉瞪着瑟兰迪尔披散在后背的金发,仿佛要把这发丝看出一朵花儿来。
瑟兰迪尔猛地一回身,冰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看来我最近对你过于宽容了,是么。”
他眼脸微掀,长长的睫毛在光华流转却又冷漠凄清的蓝眸下方投下两片清晰的阴影,渐渐沉没的金色余晖映在他脸上,却无法为他渲染出任何温暖的情绪。
面对着这样的瑟兰迪尔,奥罗拉忽然之间想起了曾听过一位年长的龙所哼唱的那一首歌:
我曾以为,
她的胸口里藏着一颗血肉而成的心,
但当我伸出手去,
却发现她的心犹如铁铸。
而我,如戏中的丑角,
如群星追逐着月亮离去的轨迹。
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强忍多时的眼泪再无法抑制地滚落了下来。
出于作为一位真龙之王的尊严,她无法告诉瑟兰迪尔不被誓约者所眷顾的龙的悲哀。
出于作为一位年轻女性的尊严,她无法告诉瑟兰迪尔心中的忧思已经复杂情绪。
她想把心中的一切或纠结或痛苦或迷惘或恐慌,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与她的誓约者知晓——但她不能,出于尊严。
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无声哭泣的眼中溢出,奥罗拉如同要把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中土世界之后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瑟兰迪尔微微皱起了眉,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她,略带不解,却没有开口。
他漫长的生命之中从未出现过眼前这种情况,所以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然而,他的默然无言,已经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默了。
奥罗拉哭得更凶了。
在她的世界观看来,作为幻兽之王的真龙对于阳界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强大且值得信任的伙伴,并且由于誓约的牵绊,一般情况下幻兽王与誓约者都会成为命定的恋人。
但她的誓约者……
真的,连她作为誓约另一方的龙,都好想狠狠揍他一顿……
最不济,也要在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狠狠地咬上那么一口……
所以奥罗拉就在自己不知不觉魂飞天外的情况下,拽住了瑟兰迪尔胸前的衣服,手上一使力将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美脸蛋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咬上了那么一口。
龙,真的是非常可怕的生物。
他们不仅有坚硬的鳞甲、锋锐的利爪、天生的魔法、无穷的巨力,最具有杀伤力的,还有他们无坚不摧的牙口。
作为精灵王的瑟兰迪尔武力值不低并没有错,但在一头正用本能行事的真龙面前,实在不够看。
奥罗拉猛然清醒过来,一小团血雾从瑟兰迪尔脸上清晰的、带着血丝的咬痕逸散开来,这令奥罗拉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血色。
她深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压抑下内心的那股想要毁灭般的冲动,却有些不敢去看瑟兰迪尔的表情了。
密林之主,伟大的精灵王陛下,瑟兰迪尔,经历过以纪元为单位的时光里,第二次,被一头龙伤到了他堪称精灵典范的无双面庞。
而这一次,与上一次显然不同。
他还依稀记得,龙那象征着毁灭的烈焰所带着的愤怒和焦灼,在他曾经青涩的面容上留下了深入骨髓的一整片狰狞疤痕。
可为什么第二次被龙袭击居然是在脸上被对方啃了一口?虽然没啃下一块肉来,当空气之中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正表明奥罗拉下口不轻。
瑟兰迪尔实实在在被愣住了,他呆立当场,以至于那一团血雾所化的银枪刚露出一截枪头就已经慢慢消散了。
那么,问题来了——
谁能告诉英明神武睿智冷静的瑟兰迪尔陛下,当他回过神之后,该如何对待这头胆大妄为到居然对自己下口的龙呢?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7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
隔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3…27 12:10:36
“我、我、我、我……”
奥罗拉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瑟兰迪尔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犹如实质,如果不是身上刚好没带武器,估计他提刀砍龙的心都有。
虽然曾经说过伤害了誓约者大大那美丽无暇的容颜都要拖出来打死死之类的豪言壮志,但真正让他破相的罪魁祸首成了自己时,奥罗拉忐忑着瑟兰迪尔看起来似乎将要爆发的同时,隐隐地,心里竟然有些不自觉的畅快以及雀跃之情。
我真的动口咬了呢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后悔虽然可能被拖出去砍了也许我即将成为第一个被誓约者打爆的龙王了呢呵呵哒。
所以说在精灵王的淫威之下,正直善良如冰丽王大人,也要扭曲了么。
奥罗拉干脆就闭上了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嘴巴,只用自己最无辜、最无邪、最纯洁、最可怜的眼神默默地看着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不怒反笑,他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结霜般的脸色却让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冷,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奥罗拉,你自己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奥罗拉呵呵一笑,然后拔腿就跑,边跑边想:
小叶子快来救命你家ADA看起来好恐怖绝对下一秒要变身大魔王了!
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奥罗拉已经完全忘记了事后瑟兰迪尔总是要找她算总账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抱紧精灵王子的粗大腿——反正莱戈拉斯也有个不小的酒窖——那么貌似有儿控倾向的精灵王也就不怕不怕了。
可惜想法是很美好没错,但现实略带骨感。
她单知道精灵王是个儿控,却忘了精灵王子,于是——
“你不是说请我喝酒的么,说好的酒呢?”奥罗拉生气地质问道。
被质问的对象莱戈拉斯摸了摸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小声反驳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呢。再说了,ADA都下了明令不许你喝酒了,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忍忍吧。”
“我不忍!我怎么能忍!酒就是我的命你知道吗!”情绪激动的奥罗拉抓着莱戈拉斯两只小细胳膊拼命摇晃,频率依据腹内空空的回响节奏而定,“瑟兰迪尔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无理取闹!我不就是……”
“你不就是什么?”陶瑞尔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淡定地说:“你再不放开莱戈拉斯殿下他就快口吐白沫了,到时候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我、我只是不小心弄伤了他——轻伤都算不上!”奥罗拉放开了莱戈拉斯,偏过脸去不敢与陶瑞尔锐利的眼神对视。
“只是这样?”陶瑞尔挑眉,有些不太相信,“虽然我知道陛下有时候是很小心眼,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下禁令。”
奥罗拉撇撇嘴:“相信我,他绝对至于。”
“我好像没注意到ADA哪里有伤口?”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莱戈拉斯疑惑道。
奥罗拉心虚地低下头,脸上忍不住飘起两片红晕,在精灵王脸上咬了一口什么的,让她怎么说出口。
看着她异于往常的表情,眼尖的莱戈拉斯直言不讳:“奥罗拉,我总觉得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是我的错觉吗?”
“应该不是,从上次宴饮过后她就一直如此。”陶瑞尔接口道,“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莱戈拉斯好奇地问。
陶瑞尔怜悯地看了莱戈拉斯一眼,看来八卦归八卦,大家都还是有意识地避开了王子殿下,于是尽量简洁地说道:“说是孕妇忌酒,所以陛下下了禁令,这么一说你最近的反常都有了理由。”
“孕妇!?”
奥罗拉与莱戈拉斯同样惊讶的二重奏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法置信以及,深深的无语。
这一次精灵们的脑洞再次突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