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她睁开眼,九大美人儿已经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纷纷跪下行礼,只听相国大人道,“再跳一遍。”
再跳一遍,那她又要再弹一遍。
宁玉正想着,却听那青衣的男子朗声道,“抚琴女子可上前二十步弹奏。”
她微微一愣,旋即惊讶地抬头去看相国大人,发现他竟然也在看她,立即吓得垂下头,不敢再抬起。也许人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摸不清状况的时候,就如此刻的宁玉,她完全搞不懂这位相国大人是哪根弦搭得不对,竟与她为难。
由不得她不愿意,她的琴和案都已经被人抱走了,她的心也似被移了位置一样的不安着,狂跳着。
她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坐下,与他的距离也就只有二十步远了,她好想再抬头看看他的容颜,可是不敢。
手再次抚上琴弦,手指僵硬如枯骨,这次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了。
一曲下来弹的生涩难听至极,但相国大人竟完全没有发怒,更没有打断,直到――
直到她把一曲《红鸾笑》渐渐弹成了《沧海笑》,九大美人的舞姿就算再美也救不了她了,一时之间都无法应对,不得不在心里咒骂着停了下来,只有宁玉,只有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豪不知。
萧子潇略感惆怅地意欲上前提醒她,却被相国大人挥手阻止。
沧海笑的确与红鸾笑曲中有些许相似的地方,但到了后面红鸾笑婉转舒缓,而沧海笑则会犹如惊涛拍岸巨浪冲天般的高亢紧张,其指法自然也大不相同,宁玉弹到最后方略感不对,她的手指不断的变换着指法,其速度之快是红鸾笑所没有的。
这……这莫不是……
她蓦然一惊,脑子轰然嗡嗡作响,立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相国大人的一双冷目,她回头,九大美人也早不跳了,立在一旁用一种快杀了她的目光看她。
她立即侧身跪下,上身伏在地面上微微发抖,双手放在头两侧已凉如冰,勉强做了一个大叩首,崔姑姑向来最怕她出问题,可没想到她还是犯了错,该如何是好?
“弹琴女子可再上前二十步。”萧子潇收到相国大人的命令后朗声道。
宁玉握紧双手,她猜不出这个人的心思,不敢违背,只能顺从。
她抬起脚缓慢的往前走,葱白般的脚趾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没有丝毫的疼痛和凉意,可她的心就是跳的飞快,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始终低垂着头,走到他的案前刚好十九步,还差一步,她停住,然后跪下。
“抬起头。”
他命令道,那种语气真是霸气十足,足以震慑九洲,更何况是宁玉这样的少女。
她立即扬起小脸给他看,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半拎起来,她一个支撑不住一条腿便硬磕在了那案上,将两只金樽撞落在地。
空气中立刻弥漫了烈酒的香气。
她右腿跪在案上,右手被他紧紧的攥着,她身子前倾,他身子后仰,如此暧昧的动作看起来却如此令人心惊肉跳。
“我们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蹙紧双眉,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要探向她的眼底,那份经过几番苦思冥想依然不得果的询问令人心惊。
宁玉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心都快跳出来一般,原本手腕上的疼痛令她要流出眼泪,可是他的话却让她倏然忘了这一切,忍不住问道,“你也觉得……我们见过……?”
“这么说,我们真的见过――”
楚慕的声音略微低沉却语气婉转,十分好听,宁玉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星眸里似乎泛起了淡淡涟漪,涟漪之中是她的惊愕小脸,她脸一红,心跳的更加快起来。
猝不及防地,手臂被相国大人又用力的扯了一下,她本来用来支撑身子的腿被抽离了案子,身体悬空,堪堪一头扑进他怀里。
她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她的一只小爪按在他的胸膛上,手心传来坚硬却又有一丝柔软的触感,她的额头磕在他颈间挂着的碧玉项圈上,传来微凉的温度,她的嘴唇被压在他胸口处那裸露的肌肤上,能感觉到肌肤相触的灼热。
他食指挑起她埋在他胸口的小脸,那小脸红的哟,像熟透的柿子,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熟的很,像是他三生三世都不应该忘记的那种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真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你在哪里见过本相爷?”楚慕追问。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挑着她的下颌,她一手抵着他的胸,一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一个微微仰头,一个略略低头,似乎越发暧昧起来。
但宁玉忽闪忽闪的双眼却不安的闭起来,她的心跳似乎已经冲到了头顶上,忍不住说了实话,“在,在梦里。”
她的话回答完立即惹来笑声一片,在梦里,那糊涂丫头竟然说在梦里见过尊贵的相国大人,人不大,倒是很会做春梦……
楚慕眼底因她而泛起的涟漪瞬间荡然无存,他挑着她脖颈的手指倏然下滑握住她纤细而颀长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将她甩了出去。
好似被骗了一般的愤恨,是啊,他以为她是单纯的,可她那张粉嫩的唇却吐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言语。
“出去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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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跪
夜尽天明。
清晨的帝都笼罩在一层淡淡薄雾之下,将棱角都隐藏起来,剩下柔美的轮廓。天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淡黄色的光线穿云射雾,照在铜雀楼上。
楼前铜雀门外,宁玉已经跪了几个时辰,她低垂着头,似乎已经很累了。
她说她梦见过他,这都是真话啊,可是小小的她还不知道真话往往都不被人相信。
她的膝盖跪在那冰凉的石板上,闭着双眼,忍受着那种直接刺到骨髓里的冷和痛,真希望那阳光能早早的照在她身上,或许会好受些。
铜雀楼的大门发出吱呀呀的声响,门被缓缓推开了,宁玉转过头,见那华丽的背景里面走出的男子竟束起了高冠,额前的青丝尽被编起,身后青丝飘荡翻飞,穿了一件白色长袍,腰间束玄色锦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一件黑色金丝绣的朝服宽袍,看上去与之前的狂傲不羁相比似又多了一份霸气。
他身边一起走出来的,是萧子潇,比起昨日来也精神许多,穿了一身藏青色朝服,紧紧的跟在身后。
“爷,可要车架?”萧子潇跨步上前问道。
“叫人去备吧。”楚慕脚步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着,并没有看见宁玉。
但萧子潇看见了,看见她小小的身子挺直的跪着,微微垂着头,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睫毛像一只蒲扇一样展开,那淡青色的罗裙在膝盖处漾开一块氤氲的酒渍,那是昨晚将金樽打翻时留下的,裙摆层层叠叠的压在脚下,露出一小节光滑洁白的脚踝。
本不该多嘴的,但见她如此可怜的模样,心还是软了一软,忍不住询问,“爷,她怎么办?”
楚慕停下脚步,他回头,正好迎上宁玉微微睁开的双眼,那双眼困的有些迷离,原本红嫩的小嘴儿也苍白干燥。
楚慕看着她那张小脸,不禁又皱起眉头,他妈的究竟在哪里见过她?为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他怎么能容许自己想不起来?
“你到底在哪里见过本相?”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冷的吓人。
宁玉微微一抖,她该怎么回答?
萧子潇在楚慕身后脸色也不好了起来,他本想帮她,可谁知道相爷莫名其妙的又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急的直给宁玉使眼色,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稀里糊涂的话来。
宁玉看着那人不断的对她挤眉弄眼,知道他为她着急,可她该怎么说?
好像怎么说都不会对。
“在在……不不……”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最后一狠心一闭眼不怕死地道,“相,相国大人都不记得,宁玉更不记得。”
楚慕心一滞,她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当朝相国大人楚慕,连帝君都要给他五分薄面,她竟敢这么跟他说话!
“接着跪——”
楚慕甩袖转身朝台阶下面走去,他本可以一怒之下杀了她,可他偏要弄明白这女子是谁,偏要这女子自己说出他们到底哪里见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儿置气,但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了。
萧子潇一拍大腿,指着不争气的宁玉哑语道,“你这是作死啊,你疯了不成?”
他本想帮她,没想到却害了她,见相国大人已经走下台阶,他也不敢耽误,立即转身跟了下去,“爷,爷,等我会儿。”
“爷何必跟个半大的丫头置气,伤了身体——”
楚慕的身影已经走远,空气中却传来他闷哼的声音,“你当真是关心爷的身体,还是盘算着为那丫头求情?”
萧子潇恼恨的看了一眼宁玉,闭上嘴跟了上去。
这一日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火辣辣的烤人,宁玉又跪了半日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也无法挺的笔直了,只跪坐在两条腿上,双手撑着地面。
崔姑姑虽见她可怜,可经昨夜的事儿一闹,九大美人儿没有一个能留在铜雀楼伺候的,等于白忙了几日,上上下下她丢了多大的面子,又少赚了多少银两,这些是这个少女根本无法想象和承受的。
相爷她也敢惹,活该受罪。
到了下午,天突然就变了。
大风骤起,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便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丝像绒毛一样粘在身上,并不觉得如何,可是却很冷,很潮湿。
宁玉脸上被晒的那团红晕刚褪下去,这便又冷了起来,从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和湿冷传遍了全身,这种湿冷是能穿透皮肤,钻进骨头里去的那种冷。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见到了自己的娘亲,她温柔地对她微笑。
她缓缓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消耗流逝殆尽。
天空灰白的帘幕下,飘落着棉棉的雨丝,像绢纱一样细,你听不见淅淅沥沥的声响,只能见朦朦胧胧如蝉翼的薄纱从天上飘下来,落在那六角飞檐上,便汇聚成流,流下一排排剔透的水滴,像璀璨的珠帘,风吹过,雨帘斜了,便又化为一根根的细丝奔向四面八方。
铜雀楼华丽的外表像被一层薄雾笼罩。
宁玉小小的身子终于晕倒在地,淡青色的罗裙被毛绒绒的雨丝一点点的濡湿,及腰的青丝在青石板上凌乱的铺散着,彻骨的冰冷刺穿肌肤。
“呦这是谁呀?”
离着老远,一声清凉的嗓音穿透雨雾而来,台阶下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板路被雨水浸湿成湿润的黑色,那黑色上面一个披着大红袍子的身影正折腰漫步而来,身材纤细而高挑,松散的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襦裙,领口开得极大,将纤瘦雪白的肩膀都露出来,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眉若杨柳,目含春水,细长的眼角还贴着的几片红艳的芍药花钿,将那双媚眼衬得更加迷人夺目,真真是举手投足都千娇百媚,一颦一笑都灿然生辉。
此刻她正指着远处铜雀楼前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影,问身边跟着的一个粉衣侍女,侍女为她撑了把荷花绣面的红绸伞。
“听说是昨儿晚上触怒了相爷。”她缓慢的跟着她的步伐。
“是嘛……!”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声音里流露出不可思议,“你是说触怒了相爷,但相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