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心里越焦急,脚步也就跟着快了,几乎是小跑着,竹韵和那个侍女都有些要跟不上。
直到她看见那个有些伛偻的身影被几个侍卫围着,宁玉方停下脚步。
真的是他。
“爹爹——”她大喊一声,阔别多年,终于见到亲人的感觉使她无比激动,可男人听见声音却往她这里踉跄着走了几步,宁玉刚要迎上去,他却猛然跪下。
继而跪行着上前,因醉酒而晕红的黝黑脸上浮上无耻笑意,“夫人大富大贵,赏点银两吧,夫人大富大贵,赏点银两吧……”
宁玉倏然退后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男人看,心里如刀割一样地疼。
“夫人……”他跪着上前,想要抓住宁玉罗裙,宁玉不禁又后退一步,男人扑了个空,竟趴在地上,身上如瘫软的泥浆黏在地上就起不来身了,“夫人赏点银两吧……”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宁玉压抑住心里的惊骇,终于问道,从前他虽然也不甚好,却还有些骨气,如今竟是一点不顾脸面。
“你也知道你爹平生有样爱好,是戒也戒不掉的。”宁老二厚颜无耻地拄着地坐起身,“你这都认了我,还不快把银子给我?”
“若不是因为你好赌,娘亲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我也不会被你卖进……”她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宁老二毫不知悔改地低声嘀咕,“若不是我把你卖进来,你哪能享受这等大福,还不知足!”
“你……”
“夫,夫人,不管怎样还是请进去吧,在这里,影响不好。”竹韵有些不敢相信,夫人个性温柔,显然家教极好,怎会有如此爹爹。
“还是这丫头明事理。”宁老二讪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东倒西歪地往里闯,身上那股子酸臭的酒气在热天气里更难闻起来。
宁玉见他如此,心里凉了个透,“你若是不肯戒赌,就别想认我这个女儿,我是不会给你一个铜板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宁老二一听这话急了,“早知道你会这样,当初把你卖给青楼我还能多赚几两银子。”
“你,你还在胡说?”
“给不给钱?”
竹韵见这种情形也插不上话,只得挥退众人,不让那些奴婢看主子笑话,一边又劝道,“您老这么多年没见女儿想必也是想的,不如进府给您找处歇脚地方再与我们夫人细说。”
“这还差不多。”宁老二背了手,瞥宁玉一眼就要往里走。
正在这时,大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众人都回头去看,赶忙往大门外迎接,原是相国大人回来了。
宁玉心痛之余,也往前迎了几步,可楚慕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宁老二这会儿倒是有眼力见,颤颤巍巍地跪在旁边,低着头,发丝凌乱地盖着半边脸,“相国大人万福金安,求给点赏钱吧。”
楚慕抓住宁玉的手,目光却落在他身上,“这人是谁?”
宁玉稍显不自在,“是,是我爹爹。”
“哦?”楚慕听出她口气里的沉郁,不禁回头去看她,只见她低垂着小脸,似是很不开心,便冷了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夫人的父亲到此你们竟如此怠慢!”
众人霎时吓得连忙跪下,“相国大人恕罪。”
“竹韵,本相是不是该赏你些板子了?”相国大人朝众人发了火,有把炮火指向竹韵,竹韵身子伏在地上吓得不会说话,“相爷恕罪,实在是……实在是……”
宁玉见状拉了拉楚慕的手臂,“爷,不怨她,是我……”
楚慕见她欲言又止,挑起她下颌仔细瞧了瞧她神色,摆了摆手示意萧子潇上前,“你亲自去把人安排了,晚上来回话。”
“是。”萧子潇领命看了看一边的男子,命人把他扶起去了后面。
“本相能为你做些什么?”楚慕转身把她拽进怀里。
“爹爹嗜赌如命,这两年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上去好似更加痴迷,宁玉不求别的,只希望他平安就好。”
“好,从今日起本相准许他住在相府里,颐养天年,你可满意?”
“玉儿谢过爷。”
傍晚。
萧子潇前来复命。
楚慕把折子放下,略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旁边帮他誊写记录的宁玉,柔声道,“玉儿前日说要给本相做羹汤,可还算数?”
宁玉正写得累,一听这话立即把笔搁下,“当然算数,我这就去做。”
“叫竹韵帮你,早些回来。”
“恩。”她点点头便出了门,却没有想过楚慕为何会故意支开她。
楚慕这才冷下眸子,沉声问道,“有没有试探出什么口风?”
萧子潇摇头,“这宁老二装疯卖傻惯了,嘴里没有一句是实话,满口污言秽语,只是一味的要钱。”
“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可是爷,这样的人给他一次他还会要第二次的,不如……”萧子潇想说杀了他,可这宁老二是夫人的爹,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若真是要钱也就罢了,但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楚慕拂袖起身,“派人盯着他,这么多年他都销声匿迹,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本相有很不好的预感。”
“属下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
雪下的好大。
天气冷得吐口唾沫都能冻成冰碴,刺骨的寒风卷着落雪猎猎地吹得漫天,刮在脸上如刀割一样的疼。
一个穿着单薄的白衣少年在小巷里一步紧似一步地跑着,雪白衣袂上沾染了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迹,手里反握着长剑,剑刃上的血缓缓流到手心里。
身后十几个侍卫正穷追不舍。
老九巷。
白衣少年跑到路口,眸光一寒,立时闪身进去,忍住伤口的疼痛,提气运了轻功,身后的侍卫便被甩得老远。
身姿落定他踉跄几步,血顺着剑刃流到雪地里。
小巷里鸦雀无声,连狗吠的声音都听不到,他警惕地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眼前的小院,眼里充斥着嗜血的冷煞,嘭得一声破门而入。
“为何要害我——?”他怒吼一声,剑心直指院中的人。
院子里的小姑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忘记了哭,他目光又冷了几分,提剑往那土房里去,屋里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回身去看那小孩儿,只见她长的又白又嫩,坐在雪地里,撇撇着小嘴像是立刻要哇哇大哭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敢哭我就杀了你。”
小姑娘立时哭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朝四周望了望,长剑入鞘,一步上去把她抱进屋,捂上了嘴,“你爹呢?”
“哇哇哇……”
小女孩儿哭得好不撕心裂肺,白衣少年立时伸出两指点了她哑穴,然后毫不温柔地把她仍到了土炕上。
这时只听大门外,数十杂乱的脚步声正缓缓靠近,白衣少年闪身倚在门口去看,只见墙外已经翻进五六个侍卫。
他无处可藏,瞬时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爷,爷……?”
宁玉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楚慕,只见他睡得极不安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额头生了许多汗。
“爷——”她略放大了些声音,“爷,醒醒——”
猛然间,楚慕睁开眼睛。
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里,眼前却恍惚出现宁玉的小脸,方知道自己是做梦了,他抓住宁玉的手腕,微微叹息,“本相终于知道在哪里见过你了!”
“爷,你在说什么?”宁玉皱着黛眉,不禁抬起一条胳膊,用袖口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恍然想起当年他不断追问她在哪里见过的事,心里却笑他竟还记得这事,“那爷在哪里见过我?”
楚慕微微一滞。
翻身躺倒在侧,若不是白日里见到宁戚,他定不会梦见这些,可有些事是不能跟她说的,由不得要哄骗她几句,“果真是在梦里——”
宁玉一听这话,激动地坐起身,伸出一手指指向他,咬牙切齿,“好啊,竟敢欺骗本夫人,出去跪着——”
这画面好似当年她瑟瑟发抖跪在他面前的场景,连那种愤怒难当的语气都被宁玉学去了七八分。
楚慕见她这般记仇,又好气又好笑地猛拉住她的手,她受了力,顺势跌倒在某爷胸前,“看来夫人需要夫君好好调教了,竟敢欺负到本相爷头上!”
他咬住她耳垂以示威胁。
她在他身上如大肉虫一样软塔塔地,动了动想要起身却又没力气,奈何总是挣扎不过他的一双大手,“爷都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只极讨厌的只会哇哇哭的小猫崽儿。”他朝那耳垂上使劲咬了一下,“她那哭声害得本相差点被人杀死。”
“差点被人杀死?”宁玉担心地看着他,“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日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他伸手握住她腰肢,轻松一扯便把她衣襟扯开,“要不要本相用行动告诉你平日里都想了什么?”
“不要不要!”可她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身子被他牢牢按在榻上,“爷不是还要早朝,就快到时辰了!”
“恩,玉儿倒是提醒了我……”楚慕压下身,在她耳边呵气,“所以我们得快点了……”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宁玉睡得极香,显然是累坏了。
门外萧子潇持剑伫立,“爷,刚收到重要消息。”
楚慕听见声音即刻起身下了榻,转身帮女子把被子盖好,方披了长袍走出屋子,屋外立即迎上来几个侍女,井然有序地一一上前,伺候着楚慕更衣洗漱。
大门缓缓打开,萧子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了声音,“爷,那批货已经秘密押送到帝都,并且按照计划今夜就会秘密押往秦家在城外的仓库。”
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这批他们丢失的货相爷会亲手再给他们送回去,只要放出一点消息,秦昔久必会赶来,到时只要派人去秦家一搜,人赃并获,他秦家就算有帝君护着,也无济于事。
“既如此,就尽快叫刘臻拟一份奏折呈给帝君,本相要当朝宣读,此次定要置秦家于死地。”
他又想起那个梦,那并非只是个梦,当年他被朝廷和秦家追杀,几次走投无路,差点惨死于帝都,这笔账他一定要算。他们秦家是如何对待他的,那就要怎样还回去。
而且除掉秦家,夺下兵权,天下便尽在掌中。
“是。”萧子潇退了一步,侯立在旁,等着侍女为相国大人编发,戴冠。
“霖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什么消息。”
“他们即想起兵,定会暗中招兵买马,筹购粮草,制造兵器……”
“爷的意思是说,提前割断他们的货源?”
“没错。”
“属下明白。”
萧子潇把重要的事都禀报完,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爷,过几日属下能不能请两天假?”
“何事?”
“属下要成婚了。”
“萧子潇,你刚刚也说了那批货刚到帝都,这么重要的时候你竟然还要成婚,还敢来跟本相请假?”
“这……”萧子潇立即单膝跪下,“属下,属下知错。”
“选了什么日子?”
“本月的二十八。”
“恩,是个好日子。”
“是夫人帮选的,自然大吉大利。”
“放你三天假。”
“谢过爷。”
宁玉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