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周氏有些恼了:“没出钱,是我自己做给他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只瞅着她不说话。
王周氏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不是给小黄屎做了小床吗?我做了答谢他的。”
夏瑞熙呵呵笑起来:“我想什么了?他对你好,你对他好,原就是应该的,我就怕你嫌他对你太好,恼了呢。”
王周氏手里的针破天荒的第一次刺歪了,她低了头,闷声道:“夫人好没道理,尽拿我开玩笑。”
夏瑞熙正色道:“你的孝期快满了吧?你才二十多岁,小黄屎也还小得很,难道就这样守一辈子?”
王周氏嗫嚅了嘴唇,半晌挤出一句:“这样过的人很多。”
夏瑞熙叹息了一声:“那是她们没有你这样的运气。今早花老虎让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嫌他穷?嫌他粗鲁?”
“我没嫌。他穷,他粗鲁是他的事。”王周氏的眼圈红了,花老虎嫌她还差不多吧?
夏瑞熙决定给她下一剂猛药:“花老虎可是说了,如果你嫌他不好,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正好尚家表少爷身边没个合适的人跟着,他便跟了尚家表少爷去,去得几年,能挣个军功也不错。”
王周氏手里的针险些刺到了手指上,她气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发过誓说四爷救了他,他要给四爷报十年恩的。家里正缺人,他太过分了!夫人就是该狠狠骂他才是。”
夏瑞熙忍住笑,继续胡编乱造:“四爷已经应允了他,我骂他做甚?他说,他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孤家寡人一个,飘到哪里算哪里。将来要是他死了,你记得让小黄屎去给他烧点纸,也不枉他疼爱小黄屎。”
王周氏垂了头,就有些坐不住。
夏瑞熙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他真是个可怜人啊!求军功固然好,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唉……”
良儿正好进来,好奇地问:“夫人说谁呢?谁真是可怜人?”
“我说花老虎呢。”
良儿是个鬼精灵,立刻接上:“花老虎这几日一直在磨他那柄大斧,是要做什么?”
外面小黄屎一声大哭,接着传来花老虎的大笑声。王周氏忙收了针钱,起身道:“我出去瞧瞧。”说完心神不宁地离去,险些被门口绊着。
夏瑞熙看得好笑,王周氏这回应该会下决心了吧?
良儿上前汇报:“夫人,奴婢今日在那边见着了那位。”
“赵明韬?他去做什么?”夏瑞熙收回笑容,心脏咚咚直跳,赵明韬不会是识破夏瑞蓓做的手脚,去算账的吧?
“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一旁。姨夫人很好,气色好多了,喝了一大碗汤,还吃了一块鸡肉。”良儿从袖子里摸出大约一两重,铸成梅花型的一锭金来递给夏瑞熙:“那位赏给奴婢的。花老虎也有。”
“当时奴婢听说他在,本想把汤交给丽娘就走的,谁知道那位竟然将奴婢唤了进去。说是恭喜四爷高升,过几日要来给四爷饯行,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又说谢过夫人挂怀,等姨夫人好了,让她亲自登门道谢。”
“饯行?”夏瑞熙简直是云里雾里。
“奴婢也觉得不对劲,想法子和芳儿单独见了一面,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把长寿唤来。”夏瑞熙心里的不安在急速扩大。
长寿去了衙门里打听消息,夏瑞熙倚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想得脑袋都想疼了。
她无心再做针钱活,满门心思只想弄明白赵明韬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又想干什么。他特意在那里坐着,就是特意为了等她,传递那句话。
良儿不敢打扰她,只是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给达儿绣肚兜。小竹一蹦一跳地跑来:“良儿姐姐,夫人在么?姑姑想请她过去下棋玩。”
良儿看了夏瑞熙一眼,轻声道:“可是夫人心情不大好。”
小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姑姑说务必请夫人过去一趟。”
玉姑平时基本当不存在一样,而且她一般也不会找夏瑞熙。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吧?良儿起身去唤夏瑞熙。
“姑姑有事要离开?”听到这个消息,夏瑞熙的头好痛,眼前黑白两色的棋子突然变成了乱麻麻的一片。
玉姑淡淡地看着她:“你好像很不乐意?”
夏瑞熙忙收敛心神,坐直了认真回答:“不是不乐意,是舍不得姑姑,您在的时候,我心里特别踏实,听说您要走,心里突然就空了。姑姑什么时候走?我要替姑姑饯行。”
夏瑞熙知道,她是留不住玉姑的。 玉姑不是她的奴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肯来照看她,纯粹是看在木斐的面子上。虽然有洁癖,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这么长时间了,没要过她一文酬劳,没提过任何要求。
玉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不曾遇到过什么需要她出手的事,但有她在身边跟着,夏瑞熙的心里总是很踏实。这种感觉在欧青谨不在的夜里特别明显。
玉姑对夏瑞熙的态度很满意:“大概三天后就走。提前和你说,好让你有个准备。如果是一般的小事,能拖我都会拖,但这件事不能拖下去。”
夏瑞熙不想她走,她自然知道。但她毕竟是行走江湖逍遥惯了的。不可能长期在一户人家里窝着不动。更何况这次是真的有事。
夏瑞熙从玉姑那里出来,长寿已经回来了一阵子。
“夫人,衙门里没有这方面的传闻。奴才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四爷,他让您不要担心。”
夏瑞熙只好放下心头的疑虑,带着良儿给玉姑准备谢礼。银子和衣服肯定是要给的,份量要足,玉姑取多少,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主人却是一定不能小气。
欧青谨这天回来得较早,夏瑞熙还没睡下他就回来了。夏瑞熙很难过,很抓狂:“玉姑姑说她要走。怎么办?还有,赵明韬到底再耍什么花招?他为什么说要替你饯行?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累积到了一起?”
欧青谨知道她是害怕了,只能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她:“没事。他是吓唬你呢。明日开始,白天我都让木斐带着瑞昸过来,再去请几个护院来,好不好?”
不是所有的事突然累积到了一起,而是矛盾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要爆发了。他也害怕呢,夏瑞熙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益,他不想和夏瑞熙一辈子担惊受怕。
这一夜,欧青谨极度极度的温柔,他几乎让夏瑞熙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最妥当,最熨贴的照料。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更有效的方式让她放松。
生在乱世,每个人的力量都是卑微有限的。就算是前一刻手握重兵的大将,下一刻也完全可能死在冷箭之下,尸骨无存。更不用说他这样拖家带口的普通小老百姓。
他的愿意真的很简单,只想要妻儿和一家老小平安喜乐,但过程真的很难。只因普天之下,能一生都占全了平安喜乐的人屈指可数。有人平安,未必喜乐,有人喜乐,未必平安。且平安喜乐一时容易,要一世却是太难。
假如退让能让她们平安喜乐,他不妨考虑退让。但很明显,退让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分离,意味着痛苦,所以他不能退,他只能进。他要尽他的力量,让妻儿过得更舒适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愿意付出所有,他不会放手,也不会手软。
五天后,刘力子提到的那位姓徐的将军徐显果然来了,他很爽快地同意带走尚世卿。同时,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也送到了刘力子的案头,新帝要召见欧青谨,让欧青谨和徐显一起上路。
消息传到夏瑞熙耳朵里,夏瑞熙全身都软了,眼泪含在眼里一直转,又被她拼命压了回去。
正文 第81章 三房
瑞熙总算赶在欧青谨走前把那件夏衣缝制出来。
新皇召见这件事,事先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唯一提醒过她的人,就是赵明韬。这也说明,很有可能就是他搞的鬼。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无法推脱阻止,欧青谨只能跟着徐显一道去。
夏瑞蓓在欧青谨走后的第二天来访。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状的苍白,神情落寞,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进了屋子后就一直半歪在罗汉床上逗达儿玩,连抱达儿她也抱不起。
夏瑞熙责怪她:“为什么不多休养一段时间再来?落下病根子怎么办?”
夏瑞蓓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健妇,讽刺一笑:“有什么法子呢?你不肯来瞧我,只好我来了。”
夏瑞熙心里一动,便笑着让良儿陪那两个健妇下去喝茶,那两个健妇却是笑着给她行礼推脱:“谢欧夫人好意,可是我们夫人身体不佳,王爷特意交代过奴婢们要小心伺候的,不敢去呢。”
夏瑞熙完全明白了,夏瑞蓓是被赵明韬逼着来的,这两妇人就是他的耳目。他等会儿是不是还要来亲自接夏瑞蓓,制造一次见面呢?这样有意思吗?
夏瑞蓓一直呆到天要黑尽才走,果不其然,赵明韬又来接她,还带来一篓子西京城极为少见的凤梨,说是谢过夏瑞熙熬给夏瑞蓓的那锅鸡汤。
夏瑞熙只让长寿陪着他在前厅奉茶,自己却不肯出去。
说她失礼也好,还是目中无人也好,得罪赵明韬,不差这一次。
夏瑞蓓对着夏瑞熙可怜兮兮地说:“二姐送我出去吧?”她的眼睛却是看向那两个健妇的。
夏瑞熙干脆利落的推脱:“天黑了,青谨不在,我不方便送你出去。”夏瑞蓓肯定会受气,但她不可能因为怕夏瑞蓓受气就满足赵明韬的愿望。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第二天一大早,夏瑞熙就让长寿去见吴氏,说在欧青谨回来之前,她和达儿要搬回去住一段时间。
虽然刘力子隔三岔五地就要让人来看一趟,夏瑞昸也会经常过来,赵明韬亦不敢明火执仗,但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要独立在外面生活,还是有诸多不便。
吴氏自然表示欢迎,把尚夫人住过的小跨院精心收拾了,让夏瑞熙母子住进去。夏瑞熙只带走王周氏和良儿、小竹,其他的人一律留在家里看家。
夏瑞熙前脚刚走,夏瑞蓓又来了,听说她已经搬回了欧家老宅才离去。如此,夏瑞熙总算是摆脱了这种令人烦不胜烦的纠缠。
最不方便的人是长寿,他隔三岔五就需要跑回去老宅把铺子和庄子里的情况汇报给她,还要去刘力子那里打听情况。
五月初七,薛氏总算是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大约是经历的事情较多的缘故,孩子们长大了许多,特别是原来举止轻浮的欧信漾沉稳了不少。薛氏看着却是老了许多。
家里的情况,薛氏是早就知道了的。少不得带着两个儿子到欧青华灵位前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回,夏瑞熙看着哭得差点晕过去的薛氏,感慨地想,薛氏到底是在哭欧青华早死呢?还是在哭她自己?
等薛氏母子祭拜过欧青华,才到欧信风来拜见嫡母。
欧信风最近这段时间收敛了许多,见了薛氏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又和三个异母兄弟见了礼,看上去颇为进退有度。薛氏淡淡的与他说了几句闲话,既不亲近也不厌恶,夏瑞熙却分明看见她眼里的憎恶。
欧二夫人对二房的见面会很是满意,正要宣布开席,白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掩着嘴笑:“大伙儿忘了有个人了,童姨娘还没给二嫂磕头敬茶呢。”
薛氏的脸色骤然一变,正想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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